恩怨隋唐之缘起
字体: 16 + -

《第二十四章》杨元度断案(下)

    翌日,杨广发布圣旨昭告天下:营建洛阳,兴修运河。同时,他又诏令尚书令杨素、纳言杨达和将作大匠宇文恺等负责于洛阳故王城东、汉魏洛阳城西的区域,每月役民伕二百万兴建东京。

    杨广为何要急于迁都洛阳呢?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迷信谶纬之说;另一方面则存在着他的现实考虑,那便是唯有建都于居天下之中的洛阳方能通过巡游四方的方式来构筑起自己“君临万国、至中至尊”的崇高地位。

    ……

    同日,接到朝廷正式通知的杨汪也走马上任了。这不,一大早他即出现在了大理寺的公堂上……

    自从得到大理寺卿任命的那一天起,他就每日在家研习《开皇律》。只因早已将相关律条烂熟在了胸中,所以今天于堂上听取了相关官员的汇报之后不久,他便开始审查起了积压多日的案情卷宗来。

    次日,宫里传出圣旨道:皇帝陛下将于后天亲自过问有关案件。接到旨意的杨汪不敢怠慢,于是立即召集了大理寺丞以下的若干官员前来商量。

    ……

    “各位,本官初来乍到都还未完全了解情况,皇上却又为我出了这么一道难题,大家说说看,咱们要如何应对才是啊?”杨汪手托圣旨询问道。

    众官员听后,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除开面带难色之外,就是低头不语了。

    见无人应答,于扫视了一圈之后,杨汪用近乎严厉的口吻说道:“朝廷供养吾等乃是为了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的,何况狱案之事本就为我大理寺的份内之责,所以,本官在此还想拜托各位……千万不要推诿塞责呀!”

    听主官言语恳切,且看上去也像个愿意担当的人,大理寺丞于是带头表态道:“既然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吾等做下属的自当同心戮力以助大人成事才对,只是……”

    “只是什么?”杨汪急切地问道,“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回大人,只是这大理寺的牢狱中尚有囚徒二百多人,且还有数人不能完全定案,咱们这要如何做才能在一日之内审结全部,并于明早给报上去呢?”

    听完大理寺丞的话,其他官员均忍不住纷纷摇起了头来……

    “哦……原来如此啊?”略微沉思了一下,杨汪接着鼓励道,“不怕!事在人为,只要咱们上下一心、精诚团结,则攻克时艰想必不会太难才对,各位……是这个道理吧?”

    见其如此有信心,众人遂在表示愿为马首是瞻的同时,齐声回答道:“吾等但凭大人做主!”

    ……

    见士气已提振了起来,于是,在分派好每个下属的工作之后,杨汪即决定马上提审那几名尚未定案的人犯。

    ……

    接下来,首先被带上公堂的是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此人长相极其丑陋,尤其是那个惹眼的酒糟鼻,让他人厌恶的同时,还给了观

    者一种其拥有者肯定一直都未清醒过的错觉。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之后,杨汪当即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之人速速报上名来!”

    “小人名……名叫‘田二’。”那人不敢抬头,怯生生地答道,其小到刚好能让对方听清的声音让人感到很不适应,只因跟他那肥硕的身体相较起来,这点儿“嗡嗡”声也委实有些太不成比例了。

    “田二,你是哪里人氏啊?”杨汪继续问道。

    “小的乃京兆扶风人。”壮汉继续小声答道。

    “你因何杀人啊?”

    大理寺审理的一般都是大案、要案,判决下来的也一般都是杀头或流放之类的重罪。因此,当听到大理寺卿亲口问出“杀人”二字之后,那壮汉不但立时被吓得面如土色,还全身如筛糠般地抖动着而让嘴里半晌都挤不出个字来。

    “大胆!为何不赶紧回答大人的问话啊?”一旁的班头按程式吼道,“可千万莫要吞吞吐吐的!”

    “小人……小人冤枉呐!”听到公堂上“威武”声四起的壮汉突然痛哭流涕地大喊道。

    为何壮汉会大声喊冤呢?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具体的案情再说吧。

    去年腊月初十的这天下午,见到天气晴好的田二遂一如既往地拿着自己心爱的酒瓶出门打酒去了。买到之后,他即一路走一路饮回家,来到途中的一处山岗时,那不经他喝的一瓶酒就已经见了底。这时,被山上冷风一吹之下便陡然有了些醉意,于是,田二索性躺倒在了路旁的坡地上,接着更是如死猪般地昏睡了过去……

    当被人七手八脚地弄醒之后,他这才发现时间早已到了太阳下山之际。见自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一向胆小的田二自然是吓得哆嗦着不敢出声了。直到被抓进衙门,虽听说是自个儿用酒瓶打死了在山岗下拾柴的一个叫做“李石头”的老汉,但他却似乎也没有立刻便弄明白了其到底是如何犯事的。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审理了几个来回,随即,他又被稀里糊涂地给层层递解着投进了大理寺的牢狱。

    ……

    “堂下之人,你可知罪啊?”杨汪异常严肃地问道。

    “大……大人明察,小……小人没有杀人呐!小人确……确实是冤枉的!”田二一边磕头,一边嚎哭着答道。

    见对方相貌虽生得丑陋,但从怯懦的表现来看,杨汪凭直觉认定其还像是个老实人。

    “难道还真有其它的隐情不成?”杨汪在心中自问道。

    “先把杀人凶器呈到堂上。”杨汪吩咐手下人道,“再将仵作也叫来。”

    ……

    趁着班头去传仵作的间隙,杨汪仔细地察看起了那件被摆放到他面前的杀人凶器,也就是田二平常用来喝酒的那个酒瓶。酒瓶其实很普通,即通常所见的细颈大肚双耳彩釉陶瓶,不过其做工倒也算精致,个头大且分量感十足

    不说,还很惹眼。

    虽将酒瓶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但却并没有瞧出什么异样来,这时,一向严谨的他开始反复提醒起了自己不可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于是,他便又拿了酒瓶到光线明亮处再次仔细端详,“功夫不负有心人”,因为就在此刻,瓶底的一道细微裂缝竟于突然间撞进了他的视野。

    ……

    伸手去摸了摸,杨汪忽感觉有一种黏黏的东西附着在了自己的指尖上。起初以为是死者的血浆或脑组织一类的东西,遂本能地有点儿忌讳,可是,为官的责任感却依然让他将手指凑到了鼻子的底下……

    这一闻不打紧,仿佛是被气味刺激到了似的,杨汪竟一拍大腿叫喊道:“就是它了!”

    紧跟着,他又向被传上堂来的仵作询问了一些案件的细节和死者的致死原因。同时,在得知本案还有一名唯一的目击者也被羁押在大理寺的监牢中之后,他立即命令班头带人从牢房里提出了这个叫做“刘醯儿”的证人。

    ……

    “证人刘醯儿,你可是本案的唯一目击者吗?”杨汪问的时候,语气中透漏出了满满的威严。

    “是……是的,大人。”不敢抬头的刘醯儿谨慎地答道。

    “你将那日发生之事从头至尾再给本官讲一遍,可不能遗漏了任何的一个细节,都听明白了吗?”

    听主审官这么问,无法推脱的刘醯儿遂只得支支吾吾地讲了起来,“那日午后,小的出门去送货,刚走到那座山岗,也就……就是那座杀人的山岗时……忽听到一声惨叫传来……等过去之后,我……我发现那个老头儿,即是那个死了的姓李的老头儿当时已经倒在了地上,而……而且还是血流满面的。然……然后……”说到这里,刘醯儿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高坐于上方的杨汪。

    “说!然后怎样了?”杨汪追问道。

    “然后……然后小的就叫人来抓住了这……这个凶手。”说罢,刘醯儿即指向了旁边已瘫软在地的田二。

    “如此说来,你刘醯儿当是没有亲眼见到凶手杀人的了?”杨汪将右手肘放到公案上面,接着身子靠前逼视着对方问道。

    “小的……小的……”刘醯儿霎时紧张得吞吞吐吐了起来,“小……小的确实没有看得十分清楚,只是远远见到山岗上有个人头一晃而……过,可……可是其真的很像这个田……田二啊……”

    “刘醯儿!”

    “小……小的在!”

    “你且抬起头来!”

    等对方抬头之后,杨汪即用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其问道,“本官再问你,你是作何营生的啊?”

    既不敢接触对方的眼神,又不敢埋下头,刘醯儿遂只好目光游移着答道:“小的家……中乃是世代做醋的。”

    “大胆刘醯儿!还想不与本官从实招来吗?”杨汪的一声断喝顿时吓得其双腿股栗、

    全身颤抖。

    接着,两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之际,刘醯儿的额头上冒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小……小的不知大人这问的是……是何意啊?”

    “刘醯儿,你在本官面前还敢狡赖吗?是不是不动大刑就不肯说实话啊?”一拍惊堂木,杨汪大声喝问道。

    “小……小的确实不知……”

    “来人啊,与本官大刑伺候!”打断了对方的话,杨汪接着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高喊道。

    听得分明的班头立马招呼堂下衙役将夹棍抬了上来……

    见刑具放到了刘醯儿的面前,班头即走过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如今还不晚,若等受了皮肉之苦,则到时就算想不招都怕是不由人的了,你赶紧好好地想一想吧!”

    见对方沉默着不说话,班头遂又进一步威胁道:“如若不然,等夹棍一上来,嘿嘿!你就等着吃苦头吧!”

    “休要与他多说,本官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杨汪也跟着假装威胁道。因为他心里清楚,按照相关的律条,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即对人犯用刑那是要承担相当大之责任的,搞不好还会因滥用大刑而被依律反坐,而若是这样的话,则其中的风险可就太大了。

    见到此一幕场景,旁边的田二先是惊得目瞪口呆,接着在看到夹棍之后更是被吓得魂飞天外,到后来时竟又两眼一翻、口吐白沫着倒地不醒了。

    看到对方吓昏死过去,杨汪不仅没有改变怀疑的方向,还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像田二这般胆怯的人若真没有冤情存在,则其肯定是不敢拒不认罪的。

    由此便断定真正的凶手不是田二,而是那个所谓的唯一目击证人刘醯儿,这又是为什么呢?大家可还记得前面提到的那个破案线索?对!就是那个附着在酒瓶底的黏手东西——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且来听听那个即将由证人变为犯人的刘醯儿是如何交代的吧。

    见抵赖不过,刘醯儿于是歪倒在地,接着有气无力地交代道:“小……小的那天送货经过那座山岗时,见田二喝醉了酒倒在路边睡觉。本……本不想管他的,后因发现其身旁有一个好看的空酒瓶,于……于是我就起……起了将其据为己有的歹心。偷偷拿走之后,我就装……装了些醋进去。可谁知那瓶子的底部有……有个裂口,兴许是他田二倒地时摔的吧,总之,装……装在里面的醋很快就浸了出来。一看捡了个孬货,小的一气之下便把它给扔……扔了出去,结……结果……”

    “还不如实招来?”

    在听到班头的怒斥声和两班衙役的“威武”声,以及对方敲打手中板子的声音的同时,刘醯儿狂喊道:“大人……饶命!不要动刑!千……千万不要动刑呐!小的招便

    是……招便是!”

    “快招!”班头指着其怒吼道。

    “结……结果小的就听到了一声惨叫,等……等跑下去看的时候,那……那李老头已……已经昏迷不醒了……这时,小的方才发现竟是刚才扔下去……去的那个酒瓶子惹的祸。本想着叫人来救醒李老头的,可哪知等小的返回时,他……他竟……竟已经死了!一看砸……砸死了人,小的当场就吓得不敢承认了,于……于是便把责任推到了还……还在昏睡的田二身上。至……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嘛,你……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了……”

    说来这天底下的事还真那么凑巧,俗话说的“飞来横祸”也不过如此吧?一个破酒瓶不偏不倚地砸在拾柴的李石头老汉的天灵盖上即要了他的性命。人的祸福可谓是旦夕且至,想来也真有种“造化弄人”的感觉啊……

    听完刘醯儿的交代,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杨汪接着在让真正的犯人签字画押并收监之后,便当堂宣布了无罪开释被冤枉的田二。

    此时,已被人救醒的田二正呆呆地看着大逆转剧情的发生,仿佛自己就是个旁观者,一个置身于事外的看客一样。直到杨汪叫人把脚链手铐为其取了,反应过来的他这才泪流满面地磕头作揖道:“多谢青天大老爷的救命之恩呐!多谢大人为小的洗清了不白之冤啊!”

    “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喝酒误事了。”杨汪冲田二挥了挥手道:“回家去吧。”

    “小的再也不敢了!”

    见田二边抹眼泪,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杨汪随即一拍惊堂木命令道:“带下一名人犯上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