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传
字体: 16 + -

第七十五章 金角银边草肚皮(一)

    “六郎安危尚且不知,咱们弟兄岂能自乱阵脚?”

    郁牧川两手扶案对刘栋道:“成梁(刘栋字成梁),大哥自然晓得你着急,大哥我也着急,可戴兄弟与朱老弟言之在理,我等万不可鲁莽行事,若莽莽撞撞提兵劫人,反倒要坏了事呐。”

    刘栋瞪圆两只虎目道:“郁哥,那你说该咋办,咱也不是不愿与那唐提督好好分说,只是那提督小儿不肯见咱们呀!”

    郁牧川垂头绞尽脑汁思索一阵,无果,便对缩在军帐角落处委屈不已的徐善生问道:

    “善生,六郎真就没再交待与你些别的什么事情?”

    徐善生道:“大哥,六哥就只要俺将他送到巡街丘八手里,再就是跟俺拉了拉家常,问俺在军中习惯不,别的啥也没交待了!”

    刘栋挥出大手掌一拍徐善生脑瓜,恶狠狠道:“什么拉家常,他娘的徐大马棒,把你这大脑瓜里的脑水好生搅一搅,六郎说过啥,一字一句都别漏了。”

    徐善生闻言,梗起脖子两眼上翻,低声嘟囔了一阵后,对在场几人道:

    “那日,俺遇见六哥,六哥问俺近来好不好,俺说不好,六哥问俺为啥不好,俺就说整日吃不饱,又没凉国鞑子打,整天在京城里巡逻,还得受那些鸟人老丘八的气,便是大大的不好,不如在山里自在,六哥听俺说完就笑。”

    刘栋闻言噗嗤一笑,待察觉身边的郁牧川、朱选几人正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刘栋清清嗓子尴尬道,“他娘的,继续说。”

    徐善生挠挠脸颊道:“啊,是,刘哥,俺继续说。”

    “六哥笑完以后。”徐善生挠挠头,“便说给俺送件大功,六哥说朝廷如今正要缉拿他,谁把他拿住便能得着大大的封赏,六哥还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将大功送给外人,不如送给自家兄弟,于是就叫俺将他送到巡街丘八手里。”

    徐善生停顿半刻,咽咽口水继续道:“俺说不可,俺不是那不知羞耻的货,不能干这事,六哥说不行,必须得按他说的办,又说他自有安排,俺说不过六哥,便,便依了六哥的意思...”

    刘栋挑眉道:“没了?”

    徐善生一张脸憋得红彤彤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结结巴巴道:“啊,六哥还交待俺,一定要去找晋王领赏,找别人都没用,还把他的羽林卫腰牌给了俺,说是拿这腰牌晋王才信俺...”

    刘栋一拍大腿咧咧道:“你他娘的,咋不早说!”

    徐善生委屈巴巴道:“俺,俺怎的有脸说,俺本就不想答应六哥,去换封赏这事,俺才干不出来呢...”

    郁牧川拍案道:“朱选,备马,走!咱们去找大帅!”朱选应喏。

    徐善生一脸诧异道:“啊?郁哥?真要去找大帅!俺,俺不去!俺还要脸!俺不是寡...”

    刘栋朝徐善生用力一踹,将徐善生几乎掀翻在地,刘栋不怒反喜道:“你他娘的是真傻!六郎交待你去!还就必须得你去!谁去都不行!”

    朱选提醒郁牧川道:“大哥,大帅是腊月三十回来的,这大过年的,不叫善生提些年礼,怎好意思去去见大帅?”

    郁牧川点头道:“有理,简单备些就好,便在集市上采买。”

    朱选又道:“大哥,那咱们走了,营里咋办,便没人上值了。”

    郁牧川应道:“如此,你便留在营里照应吧,某这就去见袁副百总、吕副百总说一声,交卸了琐事。”

    朱选道:“喏。”

    ——

    同一时间,燕都城外官道上。

    杨士奇与黄全财两人作行商打扮,各骑毛驴一头,一前一后往东北方向行去,黄全财眉眼溜溜转动,胯下夹紧,吆喝几声,毛驴呼出白烟,仿佛极不愿蹬蹄去踩那官道上的冰汤泥水,在老黄一阵催促下,只好摇摆着耳朵小跑加速,与杨士奇骑着的那头毛驴齐头并进。

    黄全财吁吁安抚好毛驴,对杨士奇稍稍拱手笑道:“有杨大人襄助,此番买卖定能办得完满!只是不知杨大人何以屈尊与属下同去?那些个刁歹之徒交给属下便是了,何须劳动大人?”

    杨士奇斜眼瞧瞧一脸谄媚黄全财,为黄全财解释道:“黄赞画,尚大人料此行必花销不少,故命我与黄赞画同去,权为照应...”

    杨士奇偏过头盯着老黄,意味深长道:“再者,尚大人为咱们先锋旗定下过规矩,先锋旗账簿流水、银钱收支,统归本官核验记录,这回你我二人出来所费定是不少的,回去后还须给尚大人过目的,咱们可得仔细过一过,核算得清清楚楚呐。”

    黄全财作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杨大人便是咱们羽林卫先锋旗的行军主簿哟,属下知之甚少,多谢大人指教。”

    杨士奇鼓起胖脸,作高深莫测状,缓缓道:“本官虽不懂人牙生意,却还要提醒提醒黄赞画,咱们尚大人,那是精明得很,你我切不可心存侥幸,妄图省工省力,敷衍差事,定要将这回的账目流水核算清楚,更不可有半点私心,瞒着尚大人中饱私囊啊...”

    黄全财点头哈腰道:“那是,那是,属下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杨大人,欺瞒尚大人!属下定尽心竭力,为尚大人、杨大人处置妥善,找那些个手艺活计好又老实匠户...”

    杨士奇道:“这次尚大人还交待与某,能把木工活做好的师傅也要一并找些带走。”

    黄全财额头冒出些许冷汗,打消掉心中一些诸如吃回扣等的想法,应道:“属下记着了,矿工、铁匠、甲匠还有木匠...”

    同日晚间,海兴业府邸。

    一白面小宦官急匆匆跑进正厅,正厅内的小海公公正搂着青衣粉面小厮欢饮,白面小宦官伏在门边足有半柱香的功夫,见小海公公丝毫没有注意道自己,只得咬牙打断主子的雅兴,哽着尖音细嗓报道:“哎哟,海公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小海公公两指夹一木签,将尖上果馔喂进小厮嘴中,捏捏小厮脸蛋,将那小厮从腿上放下,摇摇晃晃背手踱到门边,撇着酒气熏天嘴巴道:“小吉祥,找杂家何事?就不能让杂家好好过个节?没看着杂家正喝酒呢,没规矩!”

    白面小宦官道:“报海公公,哎哟,吉利刚从街上回来,海公公可知吉利看着什么了?”

    小海醉醺醺道:“有屁快放,什么事儿都要报给杂家,小吉利哟,你说杂家整日鞍前马后,为海老公与诸位公公劳苦,你也不多替杂家分分忧,亏杂家在宫里待你那么好。”

    小吉利道:“海公公,那位赵哥哥,羽林卫那位赵变蛟赵哥哥,就是尚大人。”

    小海打个嗝道:“赵哥哥如何了?”

    小吉利道:“赵哥哥给天策军捆住了!已经押进大狱了!现在满城都贴着告示,几日后便要推到菜市口去开铡了!”

    小海太监只觉得惊雷在五脏六腑迸裂,他狠命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试图从醉乡中清醒过来,屋内小厮迈着婀娜步伐上前,为小海端来茶水,小海太监接过茶碗一饮而尽,顺势将那小厮推到一边,直引得小厮花容失色。

    沉默半晌,小海一掐大腿,张大嘴巴吼道:“赵哥哥被拿住了?乱党们要拿开铡?何时被拿住的?有没有给杂家,给咱爷们都供出来?”

    小吉利支支吾吾道:“这,这...这街上的告示里也没说哟...”

    小海见小吉利这般作态,也只小太监不会晓得太多,小海捶着胸口对小吉利交待道:“快快快,把下人们都叫来,还有前几日才雇来的护院,都叫起来!杂家有话要交待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