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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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清白之身

    唐姀头绾百花分肖髻,发间随性插缀一只鹿纹步摇,白璧梨花面上,桃腮晕粉,蛾眉施黛,檀口樱唇,葱鼻微隆,一对明媚星眸顾盼,染了花汁的眼睑翕动,引得翘睫连连扑闪,煞是娇艳动人。(过年时女子要化妆的)

    唐姀外披棉料莲蓬,内服暗红烟纱,上襦下裙,腰束绦带,带上附着香包,足底踩一双衬棉海棠绣鞋,左腕佩戴白玉香珠串子,身周丈许,桂花芳香弥漫扑鼻,直叫她近旁的尚文诏,一时看得痴呆傻愣,顿口无言,只顾细嗅芬芳。

    唐姀忆及往昔的尴尬事,再被尚文诏如此无礼冒失地端详一番,心生不由羞忿难当,她轻轻咬唇,微蹙眉头,一双纤手将盛着扁食的小碗弃置一旁,撩起长袖,攥住玉指,迎着尚六郎面门捶去数拳,直将六郎打了个措手不及。

    尚文诏被粉拳砸中面门,颊上吃痛,感觉唐姀拳上用的力道不轻,这才蓦的醒转过来。

    尚文诏自觉失态,一边告罪,一边告饶,佯作疼痛难挨,口上大呼饶命,坐在榻上,又格又挡,却也不真去躲开,硬是接了唐姀一套百招的猫儿拳法,直到唐姀打得乏了累了,十足解气了,才悠悠地道:“兄台是想要谋害贤弟性命吗?”

    唐姀听闻尚文诏故意喊她兄台,心说尚文诏是揪住她女扮男装,被山枣、山茶二女无意间当众揭发这一茬不放,立时间,蛾眉倒竖,俏脸生煞,唐姀唰地站起身来,踢倒座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尚文诏道:“你这个无赖、骗棍,用那厨班买来的吃食,假扮大厨,欺瞒本姑娘,哼,贤弟,你我之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尚文诏见唐姀虽然展出了怒容,可眸光中却饱藏笑意,朱唇一角,已微微弯成弧形,脸蛋上两团酒靥,已隐约可见,尚文诏会心一笑,断定这唐小娘乃是假意发作,于是相机抬手,捂住心口,作一副牙呲目裂,面貌狰狞的痛苦模样,一头倒在枕上不起,嘴里还“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

    尚文诏曾屡次假装受创受伤,哄骗过包括唐铮在内的不少对头,在装死这一项上,可称得上是经验丰富,娴熟老道,此刻临时发挥装死神技,虽没有任何事先准备,却依旧运用得得心应手,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直叫唐姀难辨真伪。

    唐姀自幼被父兄亲友们如众星捧月般宠着惯着,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她见尚文诏痛苦不堪,几近昏死,顿时转怒为忧,没了嬉戏的心情。

    唐姀伏低身子,靠近尚文诏,情急之下,伸出手去,一一轻按过尚文诏的臂膀、胸膛等等被她捶打过的部位,一边关切道:“贤弟,你没事吧?哪里疼?哪里疼?”

    尚文诏哼哼唧唧道:“哎哟,就是这儿,就是这儿。”

    唐姀轻按尚文诏小臂,问道:“是这儿吗?”

    尚文诏道:“对对对,就是这里,哎哟,娘唉,疼死俺啦。”

    唐姀见尚文诏表情夸张,不似弄假,心道是自己嬉戏时下手过重,害得尚文诏旧创复发,于是着急忙慌道:“啊呀,贤弟,我不是故意的,贤弟等着,我去喊郎中!”说罢,转身便往屋外蹿去。

    尚文诏清晰记得,自己找唐铮密谈,被唐铮阴了一记,才致一时昏迷来到此地,尚文诏心道眼下尚且不知身在何处,不敢有不妥举动,于是不再装蒜,从床上一蹦而起,上前劝止唐姀道:“贤兄,勿喊郎中过来,俺没事,俺没事!”

    这一句俺没事,可算是叫唐姀识破了尚文诏的百般行为,全是装蒜。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唐姀回想起一时半刻之前,她对着衣衫不整的尚文诏又按又摸,一张娇嫩欲滴的梨花脸,唰地憋成了猪肝眼色,两只耳朵,更是烫得厉害,几欲滴血。

    唐姀娇咤一声,随手抄起桌边杯箸碗筷,朝尚文诏招呼过去,再无娴静端庄的情态,一边对尚文诏拳打脚踢,一边骂道:“你这骗棍!无耻!下流!竟敢占本姑娘便宜!本姑娘的清白,都叫你毁了!”

    “哎哟,兄台,莫要使这盘子,这盘子太大了,若使这个,非要将俺砸死了不可,明明是兄台占了俺的便宜啊,是吧...”

    唐姀气愤难当,她除了父亲唐秀,大兄唐铮,以及父亲的老部属唐七外,从未与任何异性有过接触,唐姀越想越气,越气越想,顺手将发间那支步摇卸下,攥在手中,狠狠道:“我要阉了你!”说罢,便向尚文诏刺去。

    “贤兄息怒!贤兄饶命!”尚文诏眼瞧唐姀是动了真火,立时上蹿下跳,左忽右闪,东躲西藏,伏低身子,钻到桌底,与唐姀连番周旋,不敢露头。

    尚文诏心道:“哎哟,该死的封建礼教,害死人哟!你唐家人,怎的个个都是这般凶神恶煞!”

    唐姀屡击不中,急得连连跺脚,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咽咽哭了一阵,唐姀道一句:“我不活啦!”说罢,便手执步摇,往自己的脖颈刺去。

    “哎哟,不可!”尚文诏见势不妙,当即从桌底钻出,四肢并用,朝前猛扑,三步化作两步,急急奔到唐姀身边,两臂探出,欲图拦住唐姀做出傻事。

    谁知,便在此刻,唐姀狡黠一笑道:“贤弟,你中计啦!”

    唐姀使出的,正是她被大兄唐铮追捕她那日,曾使过的故计。

    唐姀倏然跃起,一手揪住尚文诏头发,另一手攥着步摇,威逼至尚文诏脖颈处,将尚文诏制服在原地。

    “哼,叫你跑!”唐姀神气兮兮道。

    “俺不跑了,俺一定老老实实的,贤兄,哎哟,别太用劲,疼!”尚文诏告饶道。

    “你也知道疼!”唐姀再喝道。

    “俺知道,俺知道,俺如何不知道啥叫疼呢,贤兄,手下留情啊!”尚文诏被唐小娘揪住了头发,当真是动弹不得,若是敢用蛮力挣脱,他非得谢了顶不可。

    “贤弟,家大兄为何逮你到此?”唐姀摆足了架势审问道。

    尚文诏委屈道:“那谁晓得呢,俺是为指挥使大人效力的,公子非要逮住俺,俺有啥办法呢!”

    唐姀点头赞同,默默沉思一阵,又问道:“那为何只有你一人被逮住了?七叔呢?爹爹呢?他们在哪里?贤弟,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收了唐铮好处,设计了被他逮住,来此劝降本姑娘的?”

    尚文诏委屈地心道:“哎哟,您这是什么思路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