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凤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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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_第三十九章 玉佩

姬容站着的位置距离姬辉白并不近,之前又没有任何征兆,此刻要把已经往下摔的人拉回来却是不可能了。

电光火石之间,姬容甚至没有思考,足下一点,整个人已如离弦般蹿出,伸手一捞,就把人紧紧的揽入了怀中。紧接着,他一踩足下先行掉落的栏杆,借力换气之后又快速的一掌劈向旁边的墙壁,借以缓解下坠之势。

小楼并不多高,姬容的动作虽是绝快,但一系列做下来却也已经差不多坠到了底端。

下坠之势终于完全被抵消,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姬容一时没有松开揽着姬辉白的手——此刻,他竟兀自心悸!

静静的俯在姬容胸前,过了片刻,姬辉白低声开口:“皇兄?”

恍然回神,姬容动了动手臂,发觉有些僵硬。稍稍舒展五指,他撤了手,退后一步,道:“有没有伤到?”

感觉了一下,姬辉白摇摇头,略带歉意的道:“臣弟一时不慎,倒叫皇兄费心了。”

听见没事,姬容的神色放松了些:“没事便好。”

面上带了些笑意,姬辉白刚刚跨出一步,便听‘喀’的一声响,却是腰间的玉佩突然碎成两半,掉落在地。

见玉佩掉了,姬容弯腰捡起,待看清时,却忽然一怔。

那是一块黄玉。玉质虽也算好,但并不多贵重。皇子带着倒还罢,亲王带却显得有些不合适。何况……何况这雕工,也未免太……

拿在手里头看了半天,饶是姬容素来习惯留人三分情面,也实在说不出这玉佩有雕工的话来。

于是,姬容翻弄了两下碎了的玉佩,不由道:“皇弟怎么带着这种——”

忽然,姬容顿住了——他在那刻得歪歪扭扭的玉佩上找到了一点熟悉的痕迹。

熟悉得就像是……

“小时候皇兄送给了臣弟,臣弟就戴着,多年来倒也习惯了。”淡淡一笑,姬辉白说得平常,不刻意也不避讳。

姬容没有说话。抚摸着那一道熟悉的痕迹,他的记忆如同被扫开了厚厚灰尘的书页,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小时候……”姬容喃喃着道。

“大概十岁那年,皇兄送了臣弟这个礼物……臣弟记得,当初是有人送了皇兄一块原玉。而皇兄那时恰巧对雕刻有些兴趣,就以练习手腕灵活为理由说服了父皇,之后便在自己的宫殿里花了差不多二十来天雕刻着……倒刚好赶上了臣弟的生辰。”姬辉白缓缓叙述。

指腹滑过凹凸的玉佩表面,姬容沉默半晌,才道:“不过是当年一时心血**,也当不得什么。况且,这玉佩也并未……”

“并未完成?”姬辉白接了姬容未尽的话。

“皇弟知道?”姬容微微一怔,却也默认了姬辉白的话。

“臣弟自然知道。臣弟还知道皇兄是因为雕刻玉佩太过投入,被父皇训斥一顿后觉得无趣,又恰巧忘了臣弟的生辰礼物,这才将玉佩给了臣弟的。”姬辉白淡淡开口。

姬容不由无言。片刻,他道:“既然皇弟都知道,又为何……”

没有立时回答,姬辉白似乎在回想。须臾,他低声道:“臣弟当年最初接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其实极为不忿。”

“皇弟……”姬容有些讶异。

姬辉白继续道:“看皇兄当日的样子,臣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故此,接过玉佩时,臣弟面上虽没什么,但心里却是极为不忿——你的母亲不过比我的母亲高上一级,你也不过比我早些时候出生,凭什么如此怠慢于我?——何况当时父皇对你我是一般的宠爱。只是后来……”

“后来什么?”听到这里,姬容倒真有了些兴趣。

姬辉白微微一笑。看着姬容,他的眼神似乎更柔和了,“后来,宫中有碎嘴的宫人说起皇兄被父皇训斥的‘太过投入’是因为……”

稍顿一下,姬辉白轻轻握住姬容的手。

或许是对方的动作委实太过轻柔,姬容一时竟没有挣开。

微凉的指尖覆上了姬容的食指,那上面,有一道陈旧的暗痕。

“……是因为雕刻时伤了手。”姬辉白轻声道。

姬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被姬辉白这么抚过,那道本该早已愈合的伤痕竟然有了些酥麻的感觉。

没有太多的停留,姬辉白已经收回了手。他继续道:“那时候,臣弟想着皇兄一下一下认真雕刻,最后还因为雕刻而见了血……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这丑得紧玉佩实在是臣弟收到过的最好礼物了。”

稍顿一下,姬辉白解下还悬在腰间上的另半块黄玉,道:“其实礼物这种东西……像我们这等人,要什么样珍贵的东西没有?只是……”

剩下的话,姬辉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话已至此,姬容又还有什么不明白?

捏紧手中的玉佩,姬容一时无言。

姬辉白倒是道:“虽说有些久了——但也正是久了些,臣弟多少有些舍不得,皇兄……”

姬辉白话中的意思,姬容当然明白。捏着玉佩的手往前伸了伸,姬容本想将那半块黄玉还给姬辉白,但当看见姬辉白小心的解了黄玉上系着的绳子,仿佛再珍惜不过捧着玉佩后,姬容却神使鬼差的从怀中拿出了另一块玉佩。

另一块火红的、世上罕有、本该被珍而重之的收藏着,却最终冤枉的被另一个拿到了的人直接摔碎的玉佩。

看见玉佩,姬辉白一怔。

至于姬容——姬容却是在递出玉佩的那一刻便后悔了,只是此时却断断不可能再收回玉佩。

一时之间,姬容罕见的体会到了尴尬。

“皇兄可是在补偿当年对臣弟的怠慢?”短短一瞬的惊讶过后,姬辉白已经克制了情绪。微笑着调侃了姬容一句,姬辉白神色自然的将姬容手中的半块黄玉和火红玉佩都接了过来。

松了一口气,姬容道:“那玉佩到底是小时玩物,坏了也就坏了,皇弟若是喜欢,过段日子我再雕一个给你就是。”

眼神一闪,姬辉白微笑应是。

接下来,姬辉白又和姬容随意的说了些事,便分手了——姬容要去太和殿找皇帝商量边境的问题,而他,却是要去祭司殿面见羽国这一任的大祭司——亦是他的师父。

“见过大祭司。”冰冷庄严的祭司院中,姬辉白单膝跪地,微微弯腰,向背对着自己,穿了一身白袍的大祭司行了一礼。

“二皇子,你来了。”应了一声,背对姬辉白的大祭司转过身,示意姬辉白起来。

羽国这一任的大祭司是一个有着满头白发的男子。男子的相貌倒是颇为年轻,虽长得平凡,但却有着一双眼——一双你只有看见了,便定然再不会注意到他样貌的眼。

虽被示意直接起来,但姬辉白还是恭敬的将礼行完,这才直起身,淡笑道:“辉白祝大祭司安享生辰。”

大祭司面上短暂的露出一丝笑容:“你倒有心。”

言罢,大祭司也不多绕弯子,直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之前那个在帝都行刺镇远侯的人吧?”

姬辉白点了点头:“我之前算出镇远侯命数未绝,方才没有置他于死,但这次——”

大祭司叹了一口气:“命数虽是命定,但也非不可改变,你倒不须太过执迷。不过这次镇远侯却当真命不该绝。”

“那——”姬辉白心中一动。

“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关心他又做什么。”大祭司略带轻蔑的说。

心中的想法被确实验证,姬辉白终于放心了最重的石头:“大祭司的意思是——那人是把禁术用于自身?”

“身怀神恩却如此罔顾神意,却也该死。”冷冷的说着,大祭司对姬辉白道,“就这么告诉陛下吧:不出三月,那人必定横死,百般凄凉。”

“是。”欠了欠身,姬辉白道,却并没有离开。

看了姬辉白一眼,大祭司说:“你还想问那一件事?”

姬辉白淡淡一笑:“五年前辉白来求大祭司为辉白算一算,大祭司言说我说跟他断无可能,若是执意,必定一生凄凉……当日,辉白说五年后再问,若是依旧如此……”

“若是现在依旧如此,你又当如何?”大祭司问。

姬辉白沉默。片刻,他轻声道:“若是现在依旧如此……说不得,辉白要尝试改命了。”

“荒唐!”面上泛起了一丝怒色,大祭司斥责道,“你出身高贵,兼又受神眷顾,早已享尽世间荣华,为何偏偏执迷于此?须知苦海本无边,回头方是岸!”

“……大祭司可爱过人?”略微沉默之后,姬辉白问。

“世间所有执迷都是魔障。”大祭司冷淡道。

“那么,”姬辉白缓缓道,“大祭司便定不知道了——不知道若是真爱上了一个人,那即便是身处苦海,受尽煎熬,却也……”

稍稍停顿之后,姬辉白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并非平日里见人的那种柔和,而是另一种……另一种从心底溢出的,不曾修饰半分的柔和。

他微笑,道:“却也,甘之如饴。”

大祭司一时没有说话。

须臾,他转过身,声音一径冷淡:“那么,你走吧——不必费神,命盘已改。”

虽已然有了感觉,但当真正听见大祭司的肯定之后,姬辉白还是有了一瞬的僵直。

片刻,他对着大祭司的背影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祭司殿。

慢慢的步出庄严得有些压抑的祭司殿,姬辉白顺着无人的小径走了好一会,才开口:“青一。”

声音方落,始终暗地里跟着姬辉白保护的青一便已经闪身掠到姬辉白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瑾王可有吩咐?”

姬辉白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怀中拿出了姬容递给自己的火红色玉佩,放在阳光下细细观察。

玉佩本就鲜艳,放在阳光下一照,更是如同流火一般。而这流火之中,还隐隐约约的凑成了一个字——一个‘萧’字。

就这么看了片刻,姬辉白似乎漫不经心的开口:“本王之前好像听说,皇后也有一块类似这样的玉佩……”

听见姬辉白的话,青一看了一眼姬辉白手中的玉佩,而后老老实实的道:“这就是皇后娘娘的玉佩。”

手上一顿,姬辉白看向青一。

不用姬辉白开口,青一便主动回答:“方才瑾王和凤王呆在一起的时候,小人也和凤王的一卫交换了情报。”

姬辉白应了一声:“你们的关系倒是不错。”

明显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话,青一愣是停了片刻,方才道:“小人和对方同属一个系统……”

当然不是真的在意这些,姬辉白不待青一说完,便把手中的玉佩交给了青一。

刚刚因为不必解释而松了一口气的青一紧接着便为递到自己手上的玉佩而怔住了:“……瑾王?”

“把玉佩交还给皇兄吧。”姬辉白淡淡一笑,道。

站在原地,青一踟蹰一会,还是道:“瑾王,您似乎喜欢这个玉佩……”

“这个玉佩,现在却不该由我拿。”看了玉佩片刻,姬辉白道。

青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姬辉白却已经微笑起来:“但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他会再送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