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旗下第一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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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北地

    时至岁末。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北方的冬天,相较于其他地方,尤其要冷一些,更别说在启国极北之地——燕陵了。

    “呼——呼——”

    凛冽的寒风,裹挟鹅毛大雪,挥舞着利刃,对行人割皮刺骨。

    行人们颤抖着身躯,把头颅缩在层厚的大衣里,双手紧紧的环抱在胸前,艰难的在丈深的积雪中行走。

    积雪中深深的脚印,很快就被满天飞舞的大雪淹没。

    “铛——”

    沉闷的风雪之中,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敲锣声,如同黎明前的雄鸡一鸣。

    行人们缓行了几分。

    一阵嘹亮而厚重着的呼声:

    “风雪交加,切勿出行!”

    “铛——风雪交加,切勿出行!”

    呼声中气十足,力透苍雪。

    听到呼声,行人们脸色大变,苍白的面孔似是更加惨白了几分。

    透过风雪,隐隐还能听见他们焦急的谈论:

    “钦天监派人发出预警了!”

    “娘的,看来这次又要发生雪灾了!”

    “还不快走!我可不想冻死在外面!”

    ……

    半个时辰后。

    风势愈发狂乱,雪势愈发张扬。

    无穷无尽的风雪,似是要把一切吞噬。

    天地之间,入眼之处,皆为一片白茫。

    一位身着白色毛绒袄,腰别军用制式长刀,手拿铜锣的大汉,缓缓的环顾四周,长长的喘了几口气。

    热气几乎在瞬间便化为肉眼可见的浓雾,顷刻间被卷入风雪之中。

    “时辰已到,看来是没人了。”

    “娘的,这鬼天气,真够要命的!”

    大汉恶狠狠的咒骂一句,手中木棰顺势别在腰间,带着棉套的手拎着铜锣。

    “回家得多喝两口火蚁了。”

    绿蚁是北方一种著名的烧刀酒,入口如同万只蚂蚁跳跃在滚烫的热油上,深得当地百姓喜爱。

    在这北地,几乎家家都会酿造火蚁。

    想到火蚁入口那浓烈的刺激,大汉口舌生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大汉突然顿住了脚步。

    前方,风雪中,好像有什么东西。

    黑黑的一团,在苍茫雪地之中异常显眼。

    石头?

    大汉伸出一只手,遮挡在额头上,眯起眼睛努力向前方看去。

    是,一个人?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孩子。

    他身高大概只达到了大汉的腰间,身穿一件破旧大棉袄,也许是成人款式的缘故,棉袄正好裹住了孩子的全身。而裹不住的脚踝以下部分,是一双满是孔洞的破草鞋,红肿龟裂的小脚,随着他缓慢前进的步伐,若隐若现。

    孩子头戴灰色棉帽,散乱的头发随风浮荡,僵硬的面容不带一丝情感,只有清澈如同宝石般的眼睛,透着一股莫名的信念,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前行。

    “扑通——”

    孩子双腿颤抖躇于积雪中,沉重的倒了下去。

    虽然在定北王的统治下,北方民生明显好转,但是北方毕竟是贫瘠之地。僧多粥少之下,在这极北之地,每年被冻死饿死者不计其数,用饿殍遍野来形容,可以说是毫不夸张,因此,大汉也多是见怪不怪。

    不过,眼前的这个孩子,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或许是坚韧?

    或许是执着?

    大汉不明白,他也不愿去深究。

    风疾雪高,孩子身上瞬间就压了厚厚的一层雪。

    大汉把一只手从毛绒手套中拔出。

    冰冷的雪花割在大汉红彤彤的手掌上,大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甩了甩手掌,轻轻的伸出手,摸索着孩子的四肢关节处。

    关节处柔软的触感让大汉略微松了一口气,他解开白色棉袄的胸扣,一股冷风“嗖”的钻入了他的胸口。

    大汉咬紧牙关,从雪中轻轻抱起孩子。

    “好轻……”

    大汉冷不丁嘀咕了一句,接着便把孩子放入了棉袄之中。

    “喂,醒醒,你是谁家的孩子?”

    大汉给孩子呼出几口热气,轻轻拍打着孩子的面颊。

    棉袄里,温暖的胸膛给孩子带来了些许热度,他微微张开眼睛,勉强张开龟裂的嘴唇,喃喃的说了几个字,随即再次晕了过去。

    “定……北王府……”

    大汉惊疑不定的重复了一遍。

    ……

    定北王府为定北王所居之地,是启国开国之初,开国皇帝御赐之名,受封的赵家先祖也是启国三百年历史长河中,唯一的一位异姓王。

    定北,有安定北方之义,据说初代的定北王勇猛绝世,为天下第一高手,随开国皇帝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启国立之初,北方羌桓族趁国之将立,大业未稳,无暇顾及边境,旋即对北地大肆侵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为平定羌桓族之患,赵家先祖自愿请缨镇守北方。

    那时的北方,贫瘠潦倒,可称之为蛮夷之地,朝中之人多是南方富硕之地出身,,根本无人愿意涉足。

    对于赵家先祖的请求,先帝先是拒绝,不过架不住赵家先祖的再三恳求,无奈准奏。先帝怜其忠勇,力排众议,封其为王,取号定北,赐北方燕陵十三州。

    从此,北方再无大患。

    赵家也一直秉持定北之义,每代定北王必是天下有数的高手,震慑着北方三大族和三十三小族。

    转眼,就是三百年。

    ……

    风雪之中,虽能见度不高,但依旧可以从轮廓中察觉到定北王府的气派。

    青砖沥瓦横亘在平整的围墙之上,风雪中依稀可见那鳞次栉比的建筑,层层叠叠,绵延不绝。

    王府院外,墙帏之下,一个白袄大汉缓缓行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

    大汉身后的白色棉袄高高鼓起,像是驼背一样。仔细一看,才发现靠在大汉脖颈处的一张冻的通红的小脸,却是一位小男孩。

    大汉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长长的喘了几口粗气,看了看眼前的小木门,小心翼翼的拿起木门上,挂在铜狮鼻孔里的门环。

    青黄色的门环发出“吱吖”的声响。

    大汉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扣了扣。

    “咚——咚——”

    声音短促,很快就被淹没在风雪的呼啸声中。

    没人回应。

    难道是声音太小了?

    大汉拽着门环的手往回拉了一下,脸上充满着犹豫。

    虽然只是后院,但这也是定北王的府邸,自己使了劲敲门,万一打扰了哪位大人的清修,他一个小小的打更兵夫,可没法担这个责任。

    难道,就这样回去?

    大汉转过头看了看背后昏迷不醒的孩子。

    苍白发青的脸颊,微弱急促的呼吸。

    如果再不救治,估计就难活了!

    想到离这还有好几里的府衙,大汉目光坚定的几分,伸出手,重重的扣了几下大门。

    “咚——咚——咚——”

    “有人吗!?有人吗?!这有个孩子需要治疗!”

    沉重的铜音和厚重的呼声穿过风雪。

    王府内终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回应声:

    “是谁在外面?”

    大汉神情一松,连忙高声道:“这位……大人,小的是燕陵府衙的兵夫,有一个晕过去的孩子说要来定北王府,他快要不行了,小的……”

    大汉十分着急,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围墙之内没有了声音。

    孩子的脸颊愈发通红,呼吸逐渐急促,颤抖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

    久居北方的大汉,哪里能不知道这是失去生命的前兆。他焦急万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边“砰砰砰”的敲着高门,一边连声吼道:“大人,大人,孩子快要不行了!您发发慈悲,救救他吧……”

    门内门外,只有风雪呼啸之声。

    大汉面露绝望,他转过头,无奈的看着无力趴在他肩膀上的孩子,自言自语道:

    “孩子,不是我不救你,而是……”

    木门“吱吖”一声打开了。

    一位老人探出头来。

    他大概到了耳顺之年,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些许稀疏的白发从头顶落下。似是经常清理的原因,老人的下颚并没有胡子,看起来十分整洁。

    大汉愣了一下,连忙恭敬的抱拳躬身道:

    “大人,小的……”

    老人摆了摆手,“我可担不起大人的称呼。”

    话毕,老人把眼睛投向大汉身后,指着那个孩子道:“这就是你说的孩子?”

    大汉解开胸口的扣子,连忙把孩子从背后抱到怀中,恭敬道:“是的,大……咳……”

    老人笑了笑,“叫我老严吧。”

    大汉讪讪一笑,不敢搭话。

    “风雪太大,你带着孩子进来吧。”老人挥了挥手,示意大汉进来。

    随即先行进入门中。

    大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外面愈发巨大的风雪,最终咬了咬牙,踏入了门内。

    ……

    老人的房间离后门不远。

    踏入房间,一股暖意顿时扑面而来。

    大汉舒服的呼了一口气,看了看置于房间中央的碳炉,露出了然之色。

    房间朴素整洁,四面灰砖墙壁上空空如也,地面上只摆着几张普通的青木桌椅,右侧的墙壁边放置了一张木床。房间中央的碳炉,释放着热量,里面的木炭被火焰灼烧着“噼里啪啦”作响。

    碳炉上横着一张铁丝网,上面摆放着一个铁皮壶,似乎是正在烧水,铁壶的壶嘴里冒着白色的蒸汽,壶里发出“咕嘟嘟”的声音,里面烧开的热水直顶着壶盖向上翻滚。

    房间内不仅没有老年人身上的那种怪味,甚至还有几分清新。

    “把孩子放到床上吧。”老人点燃了房灯,指了指靠在墙边的木床。

    “是,严老。”

    对于大汉的称呼,老人倒是没什么异议。

    大汉把怀中的孩子轻轻的放在床上。

    老人指着水壶,开口道:“家中简陋,也没有什么能招待你的,你去把水壶拿下来,倒杯热水喝喝,解解寒吧。”

    “严老严重了!”大汉受宠若惊的拱了拱手。

    “你自行解决,我来看看孩子。”严老说完,不再理会大汉,便伸出苍老的手,搭在孩子的脉搏上。

    不愧是王宫,连下人都懂医术。

    看看严老身上代表着下人的蓝色粗布衫,大汉露出几分钦佩之色。

    大汉带着手套的手,把烧开的水壶提起,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大汉轻轻的吹拂着热水的边缘,然后稍微虚了一口。

    温暖的感觉从口中穿越喉咙,直达五脏六腑。

    大汉舒服的“啊”了一声。

    严老微微瞥了他一眼。

    大汉连忙收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严老转过头,苍老的面容皱起几道深深的纹理,面色似乎不太好。

    大汉心中微微一紧,连忙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轻声急促的走了过来,低沉着声音道:“严老,是不是……”

    严老摆了摆手,示意大汉别说话。

    大汉神色一凛,心领神会,屏息凝神。

    片刻之后。

    严老缓缓的松开手。

    “严老,情况如何?”

    大汉面容凝重的问道。

    严老看了看大汉,又看了看孩子没有回答大汉的问题,似是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皱着眉头问道:“你发现他的时候,是何时?”

    “大概是……一刻钟之前。”大汉估摸了一下,“严老,怎么了?”

    “这就奇怪了……”

    严老神情露出些许古怪之色,“可是,他的生命体征在一个时辰之前就消失了。”

    “什么?!这不可能!”

    大汉惊愕的一叫,“他……他他明明一刻钟之前还和小的说话!就算……就算时辰有些误差,也不会误差这么大!”

    难道是……见鬼了?

    大汉惊恐的看了看床上的孩子。

    严老摆了摆手,道:“你莫着急,这孩子并没有死。”

    “没死?可是您刚才……”大汉嗫嚅着,欲言又止。

    严老“嗯”了一声,“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死而复生了。”

    “死而复生?!”大汉震惊道。

    死而复生,那是神话里的故事,现实中怎么可能真的死而复生!

    严老淡淡的说道:

    “据医书上说,这种情况叫做‘回生气’,人在某些极端恶劣的情况下,会触发假死,以保护人体,这种情况下,无论什么医生都无法看穿,只能等待他自行醒过来!”

    大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我记得在苗疆,有一种能让人陷入假死的蛊虫,听起来倒是和那种蛊虫的效果差不多。”

    严老瞥了他一眼。

    大汉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尴尬的摸着脑袋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严老没有打探别人秘密的意思,于是也没在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严老突然再次开口了,“这孩子晕过去之前说了定北王府?”

    大汉点头称是。

    “其他呢?”

    “没了,风雪太大,声音太小,小的也是勉强听出来的。”

    严老打量着床上的孩子,喃喃道:“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那件事?

    大汉愣了一下,虽然心中很想知道,不过却很知趣的没有打听。

    想想吧,万一事关王宫秘闻,那自己多出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严老似是看出了大汉的好奇,解释道:“其实是……”

    “您别说!小的可不想知道这些王宫秘闻!”大汉头摇如同拨浪鼓。

    严老错愕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哈哈一笑,

    “你莫惊慌,并非王府私事。”

    “原来不是秘闻……”

    大汉轻轻呼了一口气,表情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严老没有理会大汉的复杂心情,他缓步走到圆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严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才接着道:“今日本是王府例行的纳奴之日。”

    “纳奴?”

    “没错,定北王府每过三年便会例行纳入十岁左右的孩童,充之王府。只是没料到初春居然还有如此巨大的风雪,因此,例行之日由上面决定推迟一月。”严老解释道。

    “原来如此……”大汉恍然大悟。

    严老把茶杯放下,再次走向床前。

    他上下打量着孩子的身体。

    良久之后,严老伸出一只苍老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腿肚,肩膀,胸口等位置。

    看到严老的动作,大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惊惧道:“严老……您,您在干嘛?”

    严老没有理会大汉,半盏茶的功夫后,他收回手,满意的笑道:“这孩子是块好料子!”

    “什么好料子?”大汉奇怪的问道。

    “做奴才的好料子啊!”

    这话听起来像辱人,但是从严老认真的表情来看,好像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严老眼睛中散发着满意之色,淡淡道:

    “骨质圆润,骨型均顺,不会成长为残障之人;内筋紧致,内肌柔软,不会成长为弱力之人;天庭饱满,面相周正,不会成长为奸邪之人。”

    大汉打量着孩子骨瘦如柴的躯体,又看了看他那冻疮满面,略显丑陋的脸颊,对于严老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严老,不是小的胡说,其他倒也罢了,你看这孩子瘦成这样,会练出多少劲来,反正小的是不信的。”

    严老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解释道:“观相和摸骨,便是其中的道理,所谓观相识人,摸骨识命……”

    “咳咳,水……”

    严老还待说下去,却听到床上传来的微弱声音。

    “严老,他醒了!”大汉惊喜道。

    “你去给他倒杯水,我再观察观察他的身体状况。”

    严老把手又放在了孩子的脉搏上。

    脉象虽然微弱,但是均衡的跳动着。

    “来了,水来了。”

    大汉端着茶杯,把孩子从床上扶起来。

    孩子缓缓的睁开眼睛。

    热水沁入心脾,暖意传遍四肢。

    孩子苍白的面容终于恢复了几分红润。

    “你叫什么名字?”严老轻声问道。

    孩子皱了皱眉头,惊愕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卧槽!我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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