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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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慈不掌兵

也许我们都不配握有权力。和而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而迫使我们忘了永远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而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刘杉看着面前的赵祯,他是如此意气风发,如此胸怀天下,微微弯腰对着九五至尊行礼,轻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祯抬手说:“爱卿免礼。”

刘杉挺起身躯看着赵祯,微笑着说:“不知皇上找微臣有什么事?”

赵祯问:“千岁回来了。对吧?”

刘杉问:“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位千岁?”

赵祯脸色一变说:“刘杉,别和我玩什么文字游戏,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刘杉眯着眼睛仿佛人畜无害地说:“皇上,我只是一个侍卫,无关紧要,可您就不同了吧!”

赵祯怒道:“你敢要挟朕?”

刘杉轻笑:“属下不敢,只是那位大人说了不许把他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皇上。”

赵祯脸色一冷说:“你食君禄,自当报皇恩。居然欺瞒朕!真不怕朕诛你九族?刚才还敢和朕玩文字游戏!”

刘杉低下头,露出一丝戏虐的笑说:“皇上如果真要诛我九族,就不会让我进宫,在外面正好可以一网打尽,不是吗?”

赵祯愣了一下,豪爽地笑了,说:“哈哈哈,果然朕还是爱和聪明人一起聊天。那你说,朕让你来,是为了什么?”

刘杉说:“无外乎两件事,第一:皇上与那位大人不和,想让属下解决那位大人;第二的话:皇上想让属下做一枚棋子,随时监控着那位大人。”

赵祯心中一冷,刘杉说的的确是他所想的,提起了戒心,说:“给朕倒一杯茶吧!”

刘杉低声笑道:“是。”不屑地转身把茶叶取出,倒了一点在茶碗中,一手托茶壶,壶嘴微倾,一道热水缓缓侵入了茶碗。似乎不气不恼。

赵祯脸色古怪,帝王心术百试百灵,内心不满的人一旦做事,容易情绪化办事,所以倒茶时会有一丝难耐的焦躁,让水流不稳定。看刘杉倒茶的过程,赵祯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如段离了。若无当年狸猫换太子的事,恐怕段离早就位列九五之尊之位,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街边混混,把自己带入宫中,一点点教自己帝王心术,把自己当做储君对待,可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小混混,如何才能做到完美。在遭到无数人的白眼后,赵祯习惯了隐忍,直到一纸诏书下达,自己不再是小人物,而是站在权力巅峰的帝王。段离黯然离宫,一人游于天下。而在赵祯心中却对段离下了杀心,直到二人时隔多年后的再次见面。

平心静气,刘杉倒好茶,递向赵祯,手不抖,脸不红,赵祯暗叹:又一隐忍之人。赵祯接过茶杯,问:“你想对那位大人怎么样?实话实说。”

刘杉露出缅怀的神色说:“其实我不希望杀他,不只是因为我杀不了,更大的原因是我想学习他的武艺,那几乎是一种艺术。”

艺术?他的武学天分几乎是独一无二,堪称万古无一,若非他如此耀眼,先帝种了一株梧桐,暗喻他如同一只凤凰般耀眼,凤非梧桐不栖,非澧泉不饮。

先帝知段离之志不在此,种下梧桐望其归。可惜了,他一走,便没有再回来过了!

帝王心术为历代帝王的不传之密,先帝授予段离,可见对其厚爱。赵祯看着一脸狂热的刘杉,暗自唾弃,仍微笑着说:“既然如此,那你就跟在他身边,即可以替朕监视他,也可以和他探讨武学。不是很好?”

刘杉低头道:“下官遵旨。”低头倒退着走出了大殿。抬头看着日出,一个身披甲胄的护卫一脸媚笑地问:“刘哥,皇上召你有什么事?”

刘杉眨了眨眼,说:“有点任务,要到外面一段时间。”摸了摸腰间的金牌,笑着离开了皇宫。

赵祯闭目躺在榻上,一炉檀香微微燃起,自嘲地笑了笑,连最尊贵的帝位都可以拱手让人,他的胸襟到底有多广阔?不由得想起了初豋帝位时,段离的无双帝王术。直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当年,遗昭初下,立赵祯为帝。兴奋地跑到了给了自己未来的小院,还有里面的那个人。

“段离,你在么?”赵祯欣喜地喊着,推开门进去时,全然忘却了同龄人的嫉妒心,只顾着和他一起分享喜悦

门内,段离并不在,只有那股熟悉的药香,皱边了的书册,赵祯黯然走出了小院,看到了来去匆匆的大批太监,随手拉住一个,问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段离呢?”

让赵祯人生观彻底崩塌的一句话被说出了口,也改变了二人的关系“离千岁在大殿外跪了三个时辰,太监宫女们都在劝呢,我也得去了。”拉开赵祯的手,迈着小碎步追上了那一群人。

赵祯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来去匆匆的太监宫女们,痴痴地笑着,以后我是帝王啊,段离他只是一个千岁,凭什么他会被人关心,而我却只能孤独地一人独居,凭什么!

挣扎着站起来,发髻散乱,白衣沾尘,顾不得拍去尘土,整理发髻,踉跄地走向大殿,一路上心乱如麻,胡思乱想。直到他看到了段离的姿态。

白衣,即使跪了三四个时辰,依旧一尘不染,旁边一大群太监宫女劝他身体要紧,置若罔闻般抬头,说了三四个时辰以来第一句话:“要下雨了,你们回去!”语调十分平淡,却有一股让人不得不听的气魄。

下雨?怎么可能呢,晴空万里,怎么可能说下就下!赵祯不屑地看着天空,准备嘲笑段离的无稽之谈。嘴咧开了,不是因为高兴,而是难以置信,天空之中一道闪电劈下,乌云迅速聚集。

段离看到了赵祯,微笑着说:“你来了,过来,一起。”

赵祯挪步,站在了段离身边,脸色有点阴沉,仅仅只是站在了段离身边,问道:“为什么,你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千岁,为什么要轻贱自己?”语调冷冽。

段离并未起身,还对着大殿跪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不能轻贱自己?更何况这是一个约定,人无信,何以立?”

段离虽然跪着,但那一股浩然正气使他犹如帝王般。虽然跪着,仍有一股皇气悄然在人心中蔓延。

赵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那一股浩然正气犹如实质般压在了他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胸中的压迫,缓缓道:“你跪在这里,不怕天下人笑话?不怕丢了皇室的脸?”

段离脸色古怪,问道:“这天下是你们赵家的天下,与我段离何干?我虽为千岁,可食君禄?我虽为千岁,可乱朝政?我虽为千岁,不代表我是皇室,我虽为千岁,不代表我有权势。懂吗?”

段离第一次对着赵祯发火,第一次说出了“皇室与我何干”的大逆不道的言论。

赵祯似乎被段离大逆不道的言论震惊了,倒退了两步,颤抖着指着段离说:“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确实,先帝尸骨未寒,段离便在殿外大放厥词,对着遗昭中的新帝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段离的胆子实在太大了。

段离笑着对赵祯说:“我大逆不道?哈哈哈哈,居然还有人说我大逆不道。既然如此,赵祯,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其实遗昭是假的,你听到的那封是我写的!”

其实遗昭是假的,你听到的那封是我写的。犹如晴天霹雳般打击得赵祯双腿发软,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段离,轻笑道:“一切都是你拿来骗我的?呵呵呵,段离你不愧是千岁啊!”

赵祯心中涌起一股恨意,一股被人百般欺凌后的恨意,而恨意的源头居然仅仅是一句“其实遗昭是假的,你听到的那封是我写的。”

仿佛嬉笑世间的悲欢一般。遗昭是假的?我居然会如此在乎?赵祯狂笑道:“哈哈哈,你们都是在骗我,什么帝王心术?什么帝皇胸怀?一切都是你们在骗我!”

暴怒的他全然忘却身旁的段离不仅仅是宫中的千岁大人,而且还是江湖中有着赫赫凶名的段离。

段离看着他,冷冷地说:“你着了魔障,不想看看先帝的遗昭到底是什么?你这不孝之徒!”

赵祯的种种,被段离看在眼中,悲哀的情绪弥漫了整个大殿外。

赵祯的手暗暗颤抖,确实他很想知道遗昭到底写的是什么!可他没有胆子,不敢在段离手上拿任何东西,每一次段离出宫,江湖必有大乱,最近的一次出宫,十二连环坞被人彻底清洗,理由居然是: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第三天,段离回宫,满身都是伤,脸色苍白的倒在了宫道上,勉强爬回了小院,修养几天后才恢复。今人惊惧的是:整个

皇宫,上千人,总得有几个人碰到过段离,居然无一人上前帮忙。

先帝的一句话至今仍然被人铭记于心:身为皇者,可以让人看到你的差劲,但不可以受人恩惠,因为你是皇者,皇者没有朋友,只有利益。

赵祯抬头,看着段离,眼中没有了恐惧,没有逃避,只是看着段离,缓缓说:“现在,你给我念,我听,就好了。”语调无情,似乎没有听到段离对他的评价是:不孝之徒。

段离展开遗昭,说:“我可以选择不念,但是为了让你清醒,我念。”

段离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帝之昭:离之天资为帝,奈何命运多舛,离鉴赵祯,虽无大志,仍可保我大宋五十年无恙,望离佑国,切勿手足相残,滥杀无辜。”

吐了口气,看着赵祯,段离缓缓道:“够了吗?回去闭门思过,三天后出来,主持入陵。”

段离又对着周围的太监宫女们说:“都散了吧,把赵祯送回去。”

一个太监走到了赵祯身边,微低着头说:“请回宫!”

赵祯眼中泛泪,看着跪在地上,白衣无尘的段离,什么话也没说。一甩袖走了。

段离黯然,低着头,说:“赵祯,你的学会自己处理身边的事,不能只靠我一人,所以,别怪我!”

段离抬头看着大殿之上,一个紫衣男子站在横梁上,笑着看着段离。手上碧色的玉箫轻放在了唇边,奏起了一曲哀乐。

段离跪在地上,眼角流下了一滴泪。苦涩地笑了一下说:“前辈,我居然也会流泪?”

紫衣男子收起洞箫,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叫莫轮回,不用叫我前辈,我仅仅是受人之托而已。”

段离叹气,对着莫轮回说:“不知前辈,受何人所托?又为何立于大殿之上,难道不知死者为大吗?”

帝王心术之气字诀悄然蔓延,即使是莫轮回这种奇迹级别的高手也感到了一阵压抑。随着段离抬头,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道道泪痕,一股怒气凝在了眉眼之中。

莫轮回微笑着说:“既然死者为大,那么我下来不就好了?”

莫轮回一步踏在了空中,如同一片羽毛般落在了地面,问:“你为什么会流泪呢?”

莫轮回看着段离,轻问道:“你的命数里注定了一生凄凉,不会为任何人坠下一滴泪,为什么会为他流泪?”

段离刚入宫时不过三岁,一言不发,不坠一泪,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住在小院,病了自己治,饿了自己做,偶尔先帝闲暇之余也会来陪段离一会儿,六七岁时,一个道人进宫说段离命不久矣,先帝请他为段离医治,可以勉强延命三载,在宫中筑起轮回阙,而他的弟子也就是莫轮回住进了轮回阙,当晚那位道人离奇死去,而段离在第二天离开了皇宫,直到先帝即将逝去,段离衣衫褴褛地冲进了皇宫。二人在大殿内密谈许久。

段离黯然说:“我也不知道,我从未流泪。”

莫轮回微笑着看着段离,问道:“你跪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确实,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罢了,能有什么可以约束他们?三四个时辰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段离笑着说:“一个约定罢了,我和先帝的约定,我会替他跪着守灵三日。以报他多年恩情。”

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而已,居然会说报答恩情。莫轮回叹气,这是什么样的少年啊!有着狼一般的耐性,龙一般的城府,虎一般的肃杀,可惜了这天纵之姿。

赵祯回到自己房内,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只见一面墙上空无一物,另一面墙上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初闻帝逝,吾心伤悲,欲以三天后与一绝世高手在宫内决斗,借肃杀之气整敛悲寂。余悲欢手字!赵祯感到了一阵**裸的羞辱,皇宫内苑之中,居然来去自如,虽然自己是当权者不假,但并不是人人可欺!

檀香燃尽,赵祯揉了揉眉头,走向奏折成堆的书案,点起烛火准备批阅奏折,懒散地拉开了一张奏折,恼怒地扔在了地上,又拾起一张,刚打开又是脸色一变,摔在了地上!躺在椅子上,瞥见了那一个今人“厌恶”的字,又是皱眉无言叹息,打开了奏折,朱砂笔迹一点一痕犹如鲜血般落在了奏折上,奏折终尾处,一个淡淡的“离”字,写得如同一个面具般,嬉笑着世事无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