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镇十二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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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未知的一切都是可怖的

    刘信和胡不归全都吓一激灵,谁也没想到这房里居然还有别人。

    这人头发银白,把整张脸都遮住了,衣着破烂,身材瘦弱,露出来的两只手好像只有骨架一样,但声音倒是很有力量。

    看到这人之后,胡不归心中的疑问才终于有了答案,难怪房里这么臭,原来如此。

    刘信想到的则是,这人看起来好像在这里住了一辈子,难道自己也要面临这样的命运吗?

    老人坐在墙角一动也不动,若非发出声音,也不怪别人发现不了他,俨然已和墙体合二为一了。

    胡不归试图打量老人的相貌,但凭他从什么角度观察,也只是看到凌乱的发须而已,老人一动不动地问道:“怎么不说话?老夫这房间已经许久没有客人了,难得来了你们两个后生,快跟老夫说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

    胡不归确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糟老头子而已,坐在他的对面,饶有兴致地说:“看你这模样,怕是在这里关了一辈子,我倒对你的故事更感兴趣了。”

    老人仍旧一动不动,声音也仍旧四平八稳:“老夫的故事,说起来可就长了。”

    胡不归说:“反正到了这鬼地方,闲着也是闲着,你不妨细细说来,正好打发时间。”

    老人笑了起来,但身体并没有任何变化,画面有些诡异,刘信忽然拉住胡不归的胳膊,瞠目结舌地指了指旁边如厕的地方。

    胡不归对刘信的反应逗乐了,但当看到那边的情形,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表情也凝滞了。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堆着一大堆破旧的衣服,衣服下面则是破碎的骨架,虽然支离破碎,但也能看得出是人骨。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来时的房门退去,边退边注意老人的动向,不料这老人仍旧一动不动,但声音却好像能移动,在胡不归和刘信的耳朵萦绕:“怎么,不是要听老夫的故事吗?”

    这个房间本就阴森可怖,此刻更加令人胆战,胡不归和刘信背靠着背,四处寻找声音的走向,他们已意识到说话的似乎另有其人,那个老人恐怕是真的已经死掉了。

    声音再度传来:“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胡不归没好气地说:“你就不用引经据典的了,况且现在用这句话,似乎也不怎么恰当吧。”

    老人的声音笑着说:“不错不错,好久没跟后生聊天,感觉真的不错,来跟老夫说说,你们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刘信一针见血地指出:“既然是聊天,当然要面对面,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邪术,但还是请先现身吧。”

    老人说:“年轻人这么锋芒毕露可不好。”

    胡不归瞬间无语,一脸鄙夷地说:“老家伙还总爱拽词,那些死人骨头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说完又补充一句:“你是人吗?”

    老人笑了起来,声音异常苍凉,许久才回复说:“老夫当然是人,不信你来看,老夫的眼睛、鼻子、耳朵,无论哪个部位,都绝对是和你们一样的。”

    他这么说着,声音再度飘到窗边,刘信低声对胡不归说:“难道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就是他?”

    胡不归虽然见多识广,却也从未经历这种事,心里乱到不行,嘴上逞强,实则方寸已乱,紧紧握住刘信的胳膊,也压低了声音说:“这洪福集从未听过还关着这么奇怪的东西。”

    二人边说边向窗边移动,经此变故,看着两侧墙壁上的花纹、污渍和脱落的墙皮都觉得心惊肉跳,仿佛那里面随时就会跳出什么妖魔鬼怪。

    终于重回老人身边,旁边的骨堆还是那么令人悚然,胡不归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人当然还是寸步未移,但声音却近在咫尺:“老夫当然是人,只是此刻的状态与你们理解的不太一样而已。”

    胡不归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老人的鼻息,发觉毫无生气可言,顿时如芒刺在背,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惶恐地看向刘信,刘信的脸色早就变得煞白,二人陷入短暂的寂对状态。

    所谓寂对,也就是寂然相对,人在极度悲伤或极度恐惧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异常沉默,好像灵魂脱壳一样,肉体的所有感官几乎失去效果,这时候外界所有风吹草动似乎都影响不到内心,因为此刻心智直线下降,如生锈的铁器,工作起来毕竟大不如前。

    老人一句话让他们重新恢复知觉:“恐惧的根源是无知,正是因为你们对这个世界的不了解,所以才会在遇到稍微奇怪的事情就心生恐惧,如果你们对这个奇怪的事了如指掌,相信绝不会恐惧,可能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情绪吧。”

    胡不归看了看刘信,刘信也正在看他,二人四目交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人又说:“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胡不归说:“你刚说此刻的状态与我们理解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老人说:“你们所理解的‘人’,当然就是活人和死人,你们两个是活人,老夫旁边这些则是死人,是也不是?”

    刘信心说这不是废话,只听老人接着说:“而老夫在你们的理解中,则既是活人又是死人。”

    太阳不觉高升,朝阳映照在房间的小窗上,虽然光线有限,但还是让房间温馨了许多,也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胡不归怔怔地望着一动不动的老人,怎么也想不通“既是活人又是死人”的道理,而老人显然已料到了,不等两个后生发问,就主动解释说:“你们以为人活着是因为能够正常地吃喝拉撒,还是因为精神不灭?”

    刘信说:“当然两者兼备才算。”

    老人说:“不尽然。”

    胡不归好像悟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所以你现在精神未灭,但已摆脱了吃喝拉撒的束缚?”

    老人笑起来:“孺子可教。”

    胡不归也随之大笑,脸上瞬间没了之前的忧虑和恐惧,对刘信说:“姓蒋的果然卑鄙无耻,搞这么个戏法来耍我们,什么狗屁精神不灭,咱们不要着了他的道,风先生很快就会发现我出事了,到时候有他姓蒋的好受。”

    老人冷笑道:“刚才还夸你,不料也是人云亦云的蠢材。”

    胡不归当即大怒,作势要踹翻银发老人,刘信急忙拦住他,低声说:“不管真相是什么,我觉得这么贸然动手,恐怕都不太妙。”

    胡不归怒气未消,蛮不在乎地说:“谁说动手了,我动的可是脚,兄弟,你可瞧清楚了。”边说边抬起脚晃了晃。

    老人说:“后生,你以为老夫在骗你们?”

    胡不归不屑地说:“无所谓,老子才不在乎你是不是骗我,更不在乎姓蒋的有何居心,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你们很快就要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沉重地说:“从这个世界消失?真是滑稽啊,从这个世界消失,从那个世界出现,结果哪个世界都不能包容,真是滑稽啊。”

    胡不归不耐烦地说:“什么这个世界那个世界,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你就算有千百条命,这次也休想苟活。”

    老人停顿了一下才又说:“你怎么知道老夫有千百条命,如果老夫真的有千百条命,你又如何杀我?”

    胡不归只觉平生从未遇过这种丝毫不懂聊天潜规则的人,换句话说,这就是个十足的傻子,于是半点聊下去的兴致都没了,转身带刘信离开。

    刘信倒是对老人的话将信将疑,不住在老人身上观察,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老人自然是没有领会胡不归话中的意思,“千百条命”一类的话当然只是比喻,是一种修辞手法而已,这世界上哪有人真的身怀千百条命?至少胡不归是不信的。

    过了一会儿,老人似乎刚刚反应过来,笑着说:“哎,聊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再说了,这巴掌点的地方,你们又能走哪去?你不是说老夫骗你吗,老夫这辈子活得足够长了,什么事都干过,但唯独不会骗人,不错,老夫确实有千百条命,嗯……千百条是有点多了,但百十条还是有的。”

    胡不归好像听到平生最好笑的笑话,瞬间就笑弯了腰,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使劲拍打着墙壁说:“简直岂有此理,姓蒋的欺人太甚,安排这么蠢货浪费老子时间!”

    老人不以为意,接着说:“老夫并非信口开河,你若不信,过来看看老夫的小臂,老夫每获得一条命,小臂上就会长出一道环形疤,好像手环一样,大概与树干的年轮差不多吧,谁知道呢,毕竟据老夫所知,老夫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拥有这种际遇的人,既无前辈的经验可寻,只好摸着石头过河了,说真的,刚开始的时候,这些疤痕真的让老夫抓狂,但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而且它们还有个好处,现在已积累了很多,基本上可以做到刀枪不入,比战士的盔甲还好用,比修炼硬气功更简单。”

    他这么说着,胡不归已大踏步跑到跟前,怒冲冲地说:“够了,我已等不下去,今天就先结果了你,再杀姓蒋的。”

    刘信赶忙上前劝止,胡不归大手一挥:“兄弟不要拦我,我就让这老家伙心服口服,先砍了他这刀枪不入的胳膊!”说着从裤子里面抽出一把匕首,向老人的胳膊砍去。

    刘信一向脚步轻盈迅速,上前阻拦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他也不知道那么做对不对,只好静观其变。

    匕首与老人的胳膊一接触,胡不归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等他把老人的袖子扒开,嘴唇更是颤抖不止,匕首也从手里掉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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