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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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今天晚上,我就给你名分



“你会忘了他吧?”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落在谭惜的心中,却好像比雨声更加激越。

胸臆里,那场盛大焚烧的火仿佛也被雨水浇灭了。

喘息平复后,谭惜躺下来,贴着他的身体:“如果你喜欢。”

周彦召于是侧过身,又吻了她一次,嘴唇却碰到她的眼睛,那里一片湿凉。

男人的身体似乎僵在了那里,过了很久,谭惜才听到他安然躺下的声音。

“今晚,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东西?”

谭惜错愕地仰起脸,他的气息便吹到她的眉毛上:“很重要的东西。”

……

凌晨。

微雨霖铃。

易凡匆匆赶到医院,病房里已经有几个值班的护士在做急救,看到他来了,齐齐让出位置。

连白大褂也来不及套上,他一走过去,就看到心电图的趋势慢慢变缓,情势似乎不太妙。

易凡坐到病床边,想也不想地翻开林斐扬的眼睑,察看着瞳孔。

站在一旁的黎秋早就心急如焚了,见到大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她的心更是猛然一揪:“易医生,斐扬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有救了?是不是就要醒过来了?为什么你们的脸色都那么难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况不太好。”

紧绷着下巴,易凡站起来,迅速地沉声说着:“生命特征正在逐步衰退,瞳孔也有扩散的趋势。应该是休克的症状。”

“什么?”黎秋的心蓦然一颤,几乎就要瘫软下去。

易凡却没有时间再跟她解释了:“快,把他推进急救室。”

如此吩咐着,他和几个医护人员争分夺秒地把林斐扬抬上了医用平车。

窗外,天光渐亮。

黎秋的视野却在轰然之间黯了下来,她恍然无措地跟着追了几步,只觉得天地一片旋转。

按着墙壁,好半晌她才平复下来,看着匆匆而过的护士,她激动地冲过去,攥住了对方的手,如同是攥住了救命的稻草:“护士,请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明明他刚才还在开了口,他都已经会开口说话了,又怎么会突然之间……”

意味复杂地朝急救室里望了一眼,护士叹了口气,低声说:“可能是回光返照。”

说完她就要走。

刹那间,黎秋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般,软软得再也提不出半分力气。

即将倒下的那一刻,有人蓦地托住了她的手。

她怔然回头,发现赶来的人是她的姐姐黎夏。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攀上了顶点,黎秋一下子扑进黎夏的怀里,痛声哭起来:“姐,怎么会这样?你告诉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感觉到她压抑的恐惧以及无助的呼吸,黎夏心疼地把她在怀里抱紧了,低声安慰她:“小秋,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黎秋抬起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他刚刚都已经在说话了,怎么转眼间就被送进急救室了呢?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心莫名的一跳,黎夏蹙了蹙眉头,下意识地压紧了声音问她:“他刚刚说了什么?”

“谭惜。”

黎秋偏过脸,刹那间泪水落得更凶:“他在说,谭惜……”

……

同样的清晨。

厨房里,谭惜看着灶台上慢火炖的汤,浓浓的汤,香气四溢,翻滚着细小的泡沫。

听不到客厅的动静了,她怔了怔,回过头去看,这才发现——周彦召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正倚在门框上,沉默无声地望着她。

于是她停下来,笑容绽放如美丽的樱花:“你怎么进来啦?没听过君子远庖厨吗?”

闻言,周彦召反而走了进来:“那你呢?怎么一大早跑来做这个?”

谭惜笑盈盈地说:“曾彤说你体质寒,除了日常的保健护理之外,食疗也是很重要的。”

睫毛缓缓抬起。

周彦召有些疏离地看了她一眼。“这种事情,交给阿晴就好了。”

“阿晴虽然手艺好,但到底是个外人,做的未必比我用心。所以啊,我就特意向她讨教了几招,”谭惜说着,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要不要尝尝,我刚才试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呢。”

见他没有拒绝,她唇角一弯,转身用汤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了一匙,放在唇角细细吹了,才递到周彦召的唇畔。

犹豫了片刻后,他终于还是微启嘴唇,慢慢地喝了它。

“怎么样?”谭惜笑得眉眼弯弯,恬美的眼瞳如同染了夜雾。

周彦召缓缓看着她,她眼波流转,别样动人。他却忍不住微微侧过眼:“很好。”

“我就说嘛。没有我学不会的东西。”谭惜又笑了,将汤匙洗净了放回原处,她欢欣的像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

被这种快乐深深地迷惑着,周彦召看着她,连话都问得一语双关:“那么,这些日子以来,你还学了什么?”

谭惜却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异常,她关了火,扭过头来,有些放肆地握住了他的手心:“很多啊。在医院的时候,我向特护学习了按摩保健的手法,还有一些急救护理的常识。”

她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前段日子你腿烧伤了,我也不敢对着你去实践。可苦了那个护士,每天被我按的呲牙咧嘴呢!”

笑着笑着,她又停住,侧过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周彦召不禁眉心微皱:“怎么?”

谭惜一面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走,一面暧昧地笑着:“看你昨晚的表现,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正好,待会儿我要拿你试试手。”

刚走出厨房,阿晴便迎面找过来:“谭小姐,外面有人找您。”

谭惜一怔,接着兴奋地拍了一拍额头:“啊,是花来了。”

“花?”周彦召微微挑眉。

“你等着!”

谭惜松开他的手,只身走向了门口,不一会儿她又折返回来,手里还推着一个花车。

“曾彤说你喜欢兰花。我看房间里的都枯了,特意叫人又送来了几盆。”

谭惜一面招呼着阿晴过来帮她,一面目光轻柔地望着周彦召:“兰花清淡高远,配你。”

那一瞬间,周彦召看着她,只觉得所有的天光都落在她身上,那光亮太过强烈,反而像是金黄色的刀子,猛然刺进他的眼中,刺得他有瞬息的失明。

也只是这瞬息的功夫,她已走过来,叹息着,摸摸他的脸:“看着我做什么?你等会儿不是还有事要出去吗?快点把汤喝了,热热胃。不然下次曾彤又要骂我了。”

周彦召看着她,手,慢慢地抚上了她乌黑如缎的长发。

心,却像落入了一个黑洞。

……

午后。

当宾利缓缓从车库开出的时候,谭惜站在阳台上,静静地望着,笑容却一寸寸地沉寂下来。

雨后天青,海风夹着草根和泥土的清香,徐徐地吹过来。院子里,偶有几只鸟儿落在树上,啭啭轻鸣。

周遭的一切,明明是静谧而安详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谭惜的心却止不住地慌乱。

她忽然很想念斐扬。

非常非常想念,想念到恨不得现在就去医院看他一眼。

这种感觉从半夜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到了此刻愈益强烈。

可是她不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跟周彦召此刻的和睦全都是假的。她在配合他演一出戏,就像他要求的那样,而“不许见斐扬”就是他们之间的合约。

她本可以默默遵守这个约定的,可是早上沐浴过后,她看到周彦召的手机上有一通来自易凡的未接电话。

虽然装作没有看到,但她清楚的知道,周彦召在回了他的电话之后,就临时决定要出门一趟。

易凡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已经决定在家休养的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跟斐扬有关?

一整个早上,她甚至都特意讨好他,以期他能一时高兴,主动把真相告诉自己。

但是他并没有。

难道是她多心了?不然以他的个性,斐扬若是真出了意外,他不是会拿出来好好刺激她一番才对嘛?

心烦得无以复加,谭惜在屋里转了许久,最终从库房里拿了画具出来。

在阳台上支起一个木画架,盖上画布,她拿出铅笔和刀反复地削着,却一根一根接连的折断。

终于还是无以为继。

她蓦地伏在画板上,疲倦像海潮般一波波地漫上心头。

……

归来时,已是日暮。

周彦召走到阳台上时,谭惜竟然已经睡着了。

脑袋松松地靠在躺椅上,长发凌乱地散落脸颊,乌黑的发丝间,她的面容白皙如纸,睫毛静静的,半晌轻轻颤抖一下,

看起来很累很累,而她早晨的轻松和快乐似乎都只是疲惫的伪装。

沉默着走过去,周彦召坐在她的身旁,目光则落在那个空白的架子上。

“周先生,您终于回来了。谭小姐在这里作了一下午的画呢,这不,累的睡着了。”身后,阿晴刻意捏着嗓子,细声细语地说着。

眉心微微皱起,周彦召的目光愈发深了:“为什么没有成品?”

“全都撕掉了。”阿晴遗憾地叹了口气。

“撕掉?”周彦召挑了挑眉。

阿晴点点头,不解地看了眼谭惜:“是啊。我觉得画的挺好的,可是谭小姐却说自己的手没以前灵活了,拿着画笔总是抖。她说,残缺的东西,还是不要存在的好。”

周彦召的脸蓦然沉了下去。一股子寒意,正渗透在血液之中,一点一点的在身体里扩散。

眼见他突然变色,阿晴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腿,忽然间掩住口,几乎是惊慌失措:“对不起周先生,我失言了。”

“没事。”

可周彦召却并没有苛责她,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阿晴如获大赦,匆忙间离开了他们。

阳台的门被轻轻阖上了。

晚霞灿然,映洒在谭惜同样灿然的面庞上,竟有了一丝凄美的滋味。

残缺的东西,还是不要存在的好……

心莫名地痛起来,周彦召皱了皱眉,弯下腰,从旁边的纸篓里捡起一张揉烂的画纸。

慢慢地铺展开来,他的眼眸却为之一闪。

那是一片令人目眩的蔚蓝夜空,宝石般璀璨繁星则依次镶嵌在夜色里,安宁又寂寥,凄迷又唯美。

星空……

周彦召阖上眼,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星夜里她羞赧又动人的模样。

将手覆在唇上,仿佛也还能感触到那个无比青涩又无比深邃的吻。

为什么会画星空?为什么会把画好的星空撕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撕掉了,却还是忍不住再画上一遍又一遍?

难道是因为……

那个夜晚也同样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底?而她的心也同样在反复的挣扎、得不到最真实的答案?

睁开眼,将薄毯盖在谭惜的身上,周彦召不愿打扰她,而是久久地凝望她的睡容。睡梦中,她细小的眉端紧紧地蹙在一起,仿佛是沦陷在无法挣脱的噩梦里,睫毛痛苦地颤抖着。

“可是谭小姐却说自己的手没以前灵活了,拿着画笔总是抖。”

“左手腕上有一处伤伤到了神经,恐怕会影响到以后的生活。”

胸口蓦然一刺,周彦召轻轻凑近她。

轻轻吻在她颦起的眉端。

让那些噩梦全都消失,他吻着她,就让她做一个香甜的梦吧,让她真正快乐起来,就像今天早上那样。慢慢的,好像上天听到了他心底的声音,她的眉心渐渐舒展开了,呼吸均匀起来。

唇角无声地弯起,他离开了她,用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她还是那么美,却美得不同以往,仿佛不再孤独不再寂寞,每一寸肌肤上都映着宁静的微芒。

就让她如此宁静地睡下去吧,永远停留在他的身边,停留在这个美好的暮色里。

如梦境般美好的暮色……

手机却骤然响起来,打破了暮色里的寂静。

“周先生,易医生让我务必来通知您,林斐扬出事了!”

耳畔的声音急促而尖锐,像是一把剑,狠狠地刺进了周彦召的胸口。

“谁打来的电话?”

忽然间,身后的人儿也毫无征兆地醒过来,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咬了咬嘴唇,仰着头,有些担忧地说:“……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

挂断了电话,周彦召站起来,语气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你现在换好衣服,跟我出门一趟。”

“做什么?”

谭惜无措地仰头望着他,睡眼昏沉间,她蓦地又拍了拍额头:“噢,我想起来了,你说今晚要带我去看一个东西。”

她说着,慵懒地趴在躺椅上,轻轻握住他冰凉的左手,目光盈盈:“你告诉我,是什么好东西?”

“教堂。”周彦召的回答很短,却字如千钧。

“什么?”谭惜蓦地醒过来,心也跟着一栗。

“你不是要名分吗?”周彦召的目光静静在她的面容停留了片刻,然后又别向渐渐暗沉的暮色,“今天晚上,我就给你这个名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