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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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香会(1)

    晃眼几天过去,香会那天,宁放早早就起来了,李冶这一阵都没有出去干活,小丫头钻进房里忙了几天,给自己和宁放各赶出了一件新衣。

    生活虽然艰难,但在只有十七岁的小丫头眼里,却充满了美好和希望。

    新衣送到宁放手里,宁放没有一丝感情地唔了一声,接过来试穿了下非常满意,大小尺寸自不消说,连款式颜色也甚各他意。宁放不禁暗自感叹,李冶要是出身在有钱人家里,培训一番,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个裁缝大师。

    换上新衣,剃了胡须,这一打扮看上去丝毫不输东城那些富家公子,毕竟宁放是富二代出身,虽然落魄,底蕴还在。

    李冶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宁放挥挥手说:“好了,你去找宛儿吧。”

    小丫头有点委屈,但什么也没有说,咬了下嘴唇,低头出去了。

    等宁放收拾好走出门,整个齐州城都开始沸腾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东岸的白马寺。虽然香会要举行三天,但这第一天就人山人海,通往白马寺的道路车水马龙,达官贵人乘着轿子,富家公子摇着折扇悠哉悠哉,连沿河平日劳碌的普通菜农也扶老携幼,坐着简陋的牛车骡车,穿着新衣高高兴兴。

    这热闹的场面,让走出门的宁放一阵感叹,他本来还想约人同行,但看看人流明白不可能了,看这架势一家人都可能被冲散,何况外人。

    宁放几乎是被人流携裹着,跟着人流过了河,眼前到处都是人,穷人富人美女丑男,菜农樵夫达官贵人三教九流诸多挤在一起,耳朵里根本听不清,只是嗡嗡嗡一片混乱。一直到了白马寺,人流才分散了。

    白马寺前面的菜地已经被清理出一片广场,广场很大,足以容纳上千人,广场上人头攒动,各种小吃杂耍,耍猴的卖艺的挑货郎担的说书的唱戏的,吆喝声震耳欲聋,人们围观各种杂耍特技,喝彩声不断。一些青楼女子坐在轿子里优雅地吐着瓜子搔首弄姿,惹的那些风流儿郎围在周围,最高兴的是小孩子,穿梭在各种小吃摊前闹着问大人要。

    此时通往寺内的门口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很多虔诚的佛门信徒专门选在这天烧香拜佛,所以拼命往里挤,有人挤掉了鞋子有人挤掉了饰佩。看架势不挤出一身臭汗是进不去了。宁放反正不烧香拜佛,索性也就不去凑热闹受这份罪了。

    按往年惯例,香会第一天只是热身,第二天才是重头戏,包括苏园四大名妓在内的齐州各界名流都会出席,齐州府最有名的傀儡戏班子也会在第二天出场表演,而一般普通人想看傀儡戏也只有这天。

    周围看不到一个熟人,也不知道李冶和表妹赵宛儿在哪里。宁放转了一圈,看见旁边围着一堆人斗蛐蛐,便走了过去。过去一看,是一群市井无赖在赌蛐蛐,赌蛐蛐和斗蛐蛐一字之差,却缪以千里。像齐州蛐蛐圈秦白茅,陆九渊等人都是有钱人,斗蛐蛐玩的是消遣,讲究品味档次。虽然也有彩头,却不过是锦上添花,博点乐子。而赌蛐蛐,纯粹属于下三滥的赌博,赌时可大可小,输者有卖儿卖女倾家荡产的。

    宁放虽然落魄,一向看不起这种人,但此时无聊便蹲在旁边观看。

    那对赌的两人一个是个五大三粗的泼皮无赖,另一个戴着瓜皮帽像是乡下的土财主,斗盆里,一对蛐蛐正捉队厮杀。其中一方已经斗败,被咬断了一条腿,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按这行规矩,到此双方便要各自罢休。

    此时输得一方却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不断用马尾鬃毛驱赶斗败者继续进攻,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骂着:“妈的,给老子冲啊,废物,真他妈没用。”“老子花了那么多钱,就买了你这个废物,妈的,今天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另一方胜利的蛐蛐斗志昂扬,自然不肯放过,冲过去再次撕咬,等到旁边人都喊死了死了,那人把斗败的蛐蛐拉出来已经被咬得支离破碎,惨死当场。

    泼皮无赖是胜方,一把揪住土财主恶狠狠地吼道:“你输了,把人给我。”

    土财主面如死灰,额头冷汗直流,拽过一旁早已吓瘫了的小妾塞给泼皮无赖,挤出人群灰溜溜走了。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宁放蹲在斗盆前,仔细看那只胜利的蛐蛐,那蛐蛐色泽暗沉,皮粗肉厚看起来不像上品,怎么会如此凶悍,能当场把一只蛐蛐咬死。接下来几场泼皮无赖的黑背势不可挡,连赢几场,看的宁放目瞪口呆。他虽然于此道不如秦白茅,白文喜,顾老等人精通,但好歹也跟着学了很多,越看越疑惑。

    正在宁放皱眉蹲在地上琢磨时,忽然外面的人群一阵骚乱,呼啦让出一条道,接着几乘轿子走了过去。广场上原本各行其事的人群纷纷躲避,便听很多人在喊着:“快看,是知府大人。”每年白马寺香会,知府大人都要来,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见齐州城最大的父母官也不容易,也就是这种场合了。

    宁放也跟着看去,齐州知府钱仁谦的轿子过去后,待当他的目光落在知府后面的一顶轿子上时,吃惊得顿时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后面一顶轿子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人,宁放看的清清楚楚,正是前几日河边那老人。

    告老还乡的翰林院大人坐在轿子上,也在向周围张望着,但他根本看不见宁放,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挡住了视线。他虽然又思想准备,却也被眼前的人山人海震撼了。

    宁放站在哪里,脑子里一片混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和告老还乡的翰林院学士联系在一起……听见周围的人群都在纷纷议论着这位翰林院学士,据说这位韩大人还是齐州府有史以来第一位三甲进士,在外地做了一辈子官,老了才入翰林院,直到退休。

    随后又过去了几顶轿子,都是齐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宁放只认得东城朝仁和当铺熊掌柜和齐州商会会长吴安世,其他却不认识。轿子一直进了白马寺,外面也就平静下来了。

    但凡这种盛大活动,普通人只看到热闹,却不知道背后的各界人物是如何借机做生意交换利益联络感情。宁放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的落魄富二代,如果没有特殊际遇他顶多在齐州蛐蛐圈和青楼混点小名气,生儿育女浑浑噩噩一声,老了也只不过在市井街坊留下一声叹息而已。

    宁虽然仗着曾经的富二代身份勉强混迹在一些贵族圈子,但在真正称得上齐州上层社会的人物面前,那些人看他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

    于宁放来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太阳从白马寺顶上正在慢慢落下去,这一天即将过去,热闹还在继续,至少在天黑之前,这里不会冷清,但一些路远的菜农已经准备回去了,他们要去准备晚上的狂欢。

    宁放对烧香拜佛没兴趣,这天也就没有进白马寺,旁边的赌蛐蛐还在继续,赌注越来越大,有很多人眨眼就输得倾家荡产要跳河,不远就是护城河,这天至少有三个人被人从河边拦下来。

    宁放费了半天功夫才从泼皮无赖嘴里知道那只黑背的来历,是泼皮无赖在城外的回龙观抓到的。心想改天见了顾老问问这种什么品种。

    傍晚时,当宁放随着人流回去时,不远处的护城河两岸燃起了熊熊松枝火,从西城门起一直到白马寺后面,绵延数里,火光熊熊照亮了半边天。这是沿河岸菜农的狂欢方式。

    这种风俗不知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每逢盛大节日活动,傍晚时分沿河两岸的菜农就点燃准备好的松枝,一路绵延百里十分壮观。一些年轻人就在火堆边喝酒唱词,下棋娱乐,直到深夜才罢。

    这晚河边的狂欢持续到深夜才结束,宁放也跟着放纵了一把,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酒醉之后,乱于心性,当晚河边发生了很多凌辱妇女的事,等宁放回到家里,李冶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