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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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苏园

    护城河边,有两只鸟儿在争夺食物,蹿上蹿下纵身扑击,像极了斗蛐蛐。宁放想起了昨日的比赛,虽然输了,但他也从顾老哪里学到了很多知识。有时间再去向顾老讨教吧。

    身为齐州府声名远扬的浪荡公子,纨绔子弟,宁放除了因为物质贫乏窘迫外,还保留着曾经富二代的一切做派,悠闲地走过繁忙操作的菜农田头,懒洋洋地调戏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这本是提笼遛鸟的主儿,可惜命运作弄,如今落魄到了这种地步,连马车都雇不起,只能步行去城北。

    太阳渐渐越升越高了,早晨的冷气被太阳驱赶,宁放不知不觉间额头冒出了汗水。

    路过白山棋院时,郑秀才正在棋院外面的柳树下锻炼身体,冲着宁放喊了一声宁公子。

    棋道在大德朝并不甚流行,特别是这几年北方游牧民族西戎对边境虎视眈眈,朝中把精力全都放到了对外族上,围棋这个艰涩难懂的东西自然没人重视。在这种环境下,白山棋院的存在简直是凤毛麟角。

    白山棋院之所以能在齐州出现,原因是棋院的院长赫老夫子的学生是宫中棋待诏三大高手之一。

    就凭这一点,白山棋院不仅在齐州存在,还能从知府衙门领取微薄薪水,郑秀才之流也才能不用从事生产劳作,靠着微薄薪水度日。

    宁放对赫老夫子印象不错,幼时常常跑去棋院跟老人学棋,那是一个永远和蔼可亲的老人,没有一点架子。

    早饭过后,宁放才走到城北,身上已经微微冒汗了,城北虽然没有东城那样繁华,却被他住的西城热闹得多,苏园,琴园,止园三大青楼都在城北,这里更像是一个歌舞升平的世界。每条胡同里面都有歌女舞妓,声色犬马,富二代达官贵人日夜流连忘返于此,醉生梦死。

    这条文房街,因为四大才女的声望,早已成为了风流文人雅士聚集之地。古色古香的雕栏玉彻大门外,平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宁放身上虽然只有十几文钱,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苏园是一个仿古式建筑,进去迎面一个假山流瀑,旁边是一个牌楼,老鸨五娘在门口笑脸相迎,和进来的每一个客人打招呼。这里牌楼内是些普通的烟花女子,自然便宜些。而四大才女都住在后面的独门小院里。除了达官贵人富家公子,一般平头老百姓是见不到的。

    宁放平时都是找一个叫霍小玉的歌姬,霍小玉虽然不如四大才女歌艺,但也别有一番韵味,弹得一手号曲儿。他和老鸨打声招呼,上的楼来,直奔霍小玉房里。

    一间清雅干净的房间,室内点着檀香,窗边摆着瑶琴,幕帘低垂,一个眉眼略含忧伤的绿衣女子正在帘后抚琴。她坐的位置正好看见楼下的动静,自然也看见宁放上楼来。

    宁放摆摆手,示意霍小玉继续抚琴,他在旁边坐下,闭上眼睛放松身心,进入了状态。多年来,闭上眼睛听着这个叫霍小玉的姑娘唱旧曲儿,他总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不禁回忆起很多往事,那些往事像风中的柳絮漂浮……看不见抓不着……,思绪便信马由缰,失去控制。以前父亲还在世时,宁放来苏园也是直奔后院四大才女的主儿,现如今落魄如斯,想来心酸。

    霍小玉虽然是歌姬,但也卖身,是最低等的青楼女子。宁放有时也在这里留宿,今日他却没兴趣,只是靠在桌边闭目静静地听。

    正当宁放进入状态时,楼外面忽然传开了一阵喧哗声。

    “外面出什么事了?”

    “宁公子,是李姑娘出门了。”

    “哦”宁放淡淡应了一声,却立即跑到窗边,让霍小玉停下来曲子,向楼下看去。

    苏园四大才女中的李念奴出门了。

    李念奴正从后院款款走了出来,只见她身段婀娜,胖瘦适中,柳眉含黛顾盼生姿,回首一笑百媚生,端的是个美人胚子。看见李念奴走出来,楼上所有的男人全都跑出来,尖叫呼喊,兴奋地打着口哨,女人们则嫉妒地看着,眼神恨不得杀了李念奴。

    而在苏园门口,正有一乘软轿停在哪里,轿子前面站着一个肥胖臃肿的富家公子,满脸陪笑眼巴巴地望着走过来的李念奴。

    四大才女名扬齐州,来往的非官即贵,别说寻常老百姓,就是一些普通富二代想一近香泽都难上加难。宁放看着那肥胖臃肿的富家公子,便问霍小玉是何人。

    “是熊家公子”

    霍小玉淡淡说道,宁放哦了一声,对这位熊公子他自然听说过,是东城朝仁和当铺的少爷,熊家据说还和宫里的人有亲戚关系,也难怪李念奴会跟他出去了。

    外面一阵骚乱吵杂之后,归于平静,李念奴上了熊公子的软轿走了。园中的男人们望着远去的轿子,纷纷砸舌头回味,不消说有那初次见的公子少爷心里面已经暗暗动了心思,就算砸多少钱也要一近美人香泽。

    落魄公子宁放也不例外,一阵浮想翩翩后总算回到现实,他身上只有十几文钱,就是今天的听曲恐怕也不够了。

    这天宁放继续着自己没皮没脸的落魄公子形象,结账时跟老鸨又吵了一架,他已经连续几个月欠老鸨钱了。吵架时,宁放不经意回头一看,忽然看见似曾相识的身影一闪而过,心里一沉隐约有点担心。

    宁放回到家已经天黑了,李冶早就回来了,小姑娘给他留了饭,和平时一样也不问他干什么去了,自己回到偏房做针线。

    草草吃完晚饭,宁放回房倒头就睡,西城这地方偏僻,夜生活基本上是没有的,人们顶多去护城河边散散步,但这时是秋天,夜晚寒冷,基本上没人会有这个雅兴。而周围住的都是菜农,每天早出晚归地忙碌,晚饭后就都睡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宁放才起来,洗漱毕吃过早饭,蹲在院子里的菜园边逗蛐蛐,前日黑头将军被白文喜的白里紫打败后,他一怒之下回家把养的几只普通品相蛐蛐全都放进菜园了。

    院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宁公子在家吗?”

    宁放跑出去打开门,来人穿着青布短衫,是齐州商会会长吴安世家的下人王景。宁家祖上几辈都是从事经商,死去的父亲是齐州商会成员,和吴安世有过八拜之交,这些年来,吴家看他可怜经常接济,但却对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非常反感,常常训诫。

    “宁公子,我家老爷有事让你去一趟。”

    “王景,你家老爷找我什么事?”

    宁放随口问到,心里却咯噔一下,昨晚的疑惑终于证实了,苏园门口那个熟悉的人影果然跟吴家有关。这么说吧,宁放昨天逛青楼被吴家的下人看见了,准是下人告密了。

    对于眼前这个吴家的下人,宁放自然不敢怠慢,毕竟他经常受吴家接济,受人恩惠,可心里却有点发慌。原因是吴安世每次见了他都要责备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公子,你去了就知道了,走吧。”

    “行,你先回去吧,我收拾点东西随后就到。”

    宁放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吴家下人王景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外面,才走回去想了想,去院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急匆匆往陈家去。

    齐州商会会长吴安世家住在繁华的东城洒水街,那一带全都是商贾达官贵人,算是齐州府有头有脸的地方,以前宁放父母还在时,父亲经常带他去拜访哪里的有头脸人物。所以宁放对哪里并不陌生,但从前父亲在时每次去都是乘坐马车,如今落魄的宁放就只能走路去了。

    从仕字胡同的废宅到吴家大约步行需要两个时辰,宁放挑着一担蔬菜出门时未免发愁,这样走要走到何时,而且更要命地是路上人看见都误以为他是卖菜的小贩。

    “时运不济,奈何奈何……”

    宁放算是不学无术,父亲在时请过私塾被他打跑了先生,所以肚子里文墨全无,此情此景也只能憋出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