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下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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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蒙家后裔

    刘备一军在长坂坡的林中等待,等待着闯入曹军营救的将士归来,他们大多坐于草地上,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

    虽然赵云已成功把刘善安然无恙地接了回来,但张飞、糜倩和夏侯涓还迟迟没有音讯,使得众人的心情被担忧所占领,没什么精神闲聊,就算开口说话也显得非常小声,生怕会造成过大的动静。

    关羽斜靠着一棵大树,双手抱臂在胸前,嘴角叼着杂草,却很长时间没有嚼它一下了,时不时地咬咬牙根,两眼笔直地望着张飞他们前去的方向,内心中怎么也无法平静。

    周仓位于大树后,离关羽很近,默默地站着,跟随关羽的视线望向远方。

    赵云看来是在曹军阵中杀累了,平躺在草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呼吸依然有些急促,先前挥舞亮银枪的的右臂在微微颤抖,似乎是用力过猛、消耗过久导致,一位医疗兵正在擦拭着他身上留下的一些皮外伤口。

    黄忠和魏延对赵云单枪匹马救出刘善很是敬佩,便席地坐在他的身旁,但碍于当下的气氛不便聊天,于是就各自摆弄着独有的武器打发等待的时间,也好让自己不要显得很焦虑。

    诸葛亮盘着腿,端坐在一块大石上,轻轻摇动着羽扇,闭着双眼小憩,看起来还算镇静,微风从他身边吹过,衣角缓缓地飘摆。

    黄月英坐在一旁的小石块上,小刘善安静地睡在她怀里,可她从没有过当母亲的经验,抱孩子的姿势显得有些别扭。

    刘备则非常的焦躁不安,双手摆在身后,一刻也不停地走动着,一会来到黄月英跟前,看看自己幼小的儿子,一会又大步去到不远处,看看自己的夫人和三弟有没有回来。

    “我说……孔明呀,只派一千人去救援是不是太少了?”刘备按耐不住内心的担忧,来到诸葛亮身边,有些着急地问道。

    “少?”诸葛亮缓缓睁开眼睛,身子向刘备倾斜了些,转过头轻声问道,“主公是觉得赔上一千将士的性命……少了吗?”

    刘备被这一反问给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僵着表情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诸葛亮,沉默了好一会儿。

    “主公,我知你在为夫人和翼德担心。”诸葛亮见刘备面露难色、不与开口,便继续说道,“但我方军力仅有万人,而曹军则有十多万人,所以只能派少数将士突袭营救,因为无论我方出动多少将士,即使是全军同去,结果同样会是绝大部分人有去无回,至于可否成功……听天由命吧。”

    刘备也明白诸葛亮是在尽可能地保留己方的战力,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想要异军突起谈何容易,但如此一来,刘备反倒又多了一层愧疚,那些忠心耿耿、自愿献出生命的士兵们不应为了营救区区几人而活该送死。

    “唉……”刘备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心里仿佛是高山雪崩一般,觉得异常寒冷又七上八下。

    “不过……成功的希望还是有的。”诸葛亮突然微笑起来,扭转着脖子和身子转向了后方,眯起眼睛观望着远处,“看,夫人和翼德回来了,嗯……还有那俊俏的夏侯校尉。”

    刘备顿时感到喜出望外,一边转身一边迈开步伐,朝着诸葛亮面对的方向跨出好几大步,在确认之后,便放心地停住了。

    “快看!夫人被救回来了!”人群中有眼尖的士兵兴奋地开口大喊。

    几乎所有将士全都站了起来,纷纷往一处涌去,位置靠后的或者踮起脚尖、或者伸手拉住树干、或者立到了大石上。

    关羽低下脑袋长舒一口气,由于长时间没动嘴嚼,似乎都忘了自己还叼着杂草,杂草顺着呼出的气一同吹了出来。

    见到糜夫人正和夏侯涓同坐一骑,许多士兵高兴得发出了欢呼,甚至激动得跳了起来,可也有士兵只是强颜欢笑,因为在他们身后,没有哪怕一位前去营救的刘军骑兵尾随归来。

    刘备的笑容也收起了一些,他本期盼着或多或少能幸存几位骑兵,不至于全军覆没,可结果实在是令他大失所望。

    随着张飞他们越跑越近,众将士也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糜倩看起来相当没有精神,脑袋耷拉在夏侯涓的肩膀上,面容惨白、毫无血色。

    “主公!快传医长!快传医长!”夏侯涓不停抽打着坐骑的臀部,为了让奔跑速度尽可能的快些,同时冲着前方扯起嗓子喊叫。

    “善儿……我的善儿……”糜倩的呼吸已变得困难,有气无力地呼唤道,眼睛缓慢地一眨一眨,就快要失去意识了。

    ……

    “四百多年前,嬴政驾崩之后的第三个月,大秦帝国的大将军蒙恬遭宦官赵高所陷害,被打进了死牢。

    深夜,大将军府的一位满身是伤、鲜血淋淋的仆人,敲开了咸阳城中一家果商的院门,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

    ‘小毅?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果商家的老爷糜兰见这仆人如此惨状,惊慌地问道,‘这孩子是?快!快进来!’

    ‘不,糜老爷,我不能进。’小毅喘着粗气,额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鲜红的血液,‘大将军全家被抄,所有亲眷和家丁都被抓起来了,我只是侥幸逃出,官兵正在追赶,我迟早也会被抓住。’

    ‘什么?怎么可能?’糜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家与蒙恬一向交好,深知大将军的为人,绝不会犯下灭门的重罪,‘这究竟是为什么?’

    ‘来不及解释,总之是受赵高那奸人所害。’小毅无助地摇了摇头,接着将怀里的婴儿推到了糜兰的手中,‘这是蒙家仅剩的血脉,请糜老爷无论如何都要收下这个孩子。’

    ‘这、这是……蒙将军的……孙儿?’糜兰睁大了双眼,立刻接过这个还在熟睡中的婴儿。

    ‘正是!糜老爷,你家夫人未生育子女,那从今往后,这个男婴就是你糜家的儿子了。’小毅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向后退去,露出了充满感激的笑容。

    此时,不远处传来跑步的声响,听起来似乎人数不少。

    ‘小毅,你放心,我定会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糜兰知道那是正在追赶小毅的官兵,便马上答应了请求,他的内心也确实希望能有个孩子。

    ‘我代大将军谢过糜老爷。’小毅对着糜兰深深地俯下后背作了揖,随后迈开大步,往对面的小巷逃走了。

    糜兰火速关上院门,随即传话管家熄掉所有的油灯,当最后一株火苗被吹灭的时候,大约十来个身穿铠甲的官兵手持武器,从门前跑过。

    ……

    为了保护蒙家和糜家唯一的后人,糜兰在得知蒙恬被绞死之后没多久便带着全家离开了咸阳,他们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从未与任何人说起,直至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也只字未提。

    不过糜家由这个蒙氏一族的孩子开始,逐渐人丁兴旺起来,之后便来到长安,一代又一代地传递了四百多年,伴随了整整一个大汉王朝。

    然而,即便天下都会由盛转衰地更迭,何况平民百姓,当黄巾军在各地大范围兴起的时候,世代为果商的糜家也就此走向衰败,踏上了流亡之路。

    ‘倩儿!你跑哪去了?害我找了你老半天。’糜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看来是一路跑了很久,带着教训的口吻,握起拳头敲了敲他妹妹的额头,他是糜家仅剩的男丁,其他人则都因这乱世而死,或被杀、或病亡。

    ‘兄长!是你说去林中大解,去了快半个时辰都不见回来。’糜倩微微鼓起了嘴巴,抬手摸了摸额头,显得有些委屈,‘是我去找的你,我都穿过树林走上山路了,也没见到你的影子。’

    ‘哦?是吗?’糜竺歪了下嘴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哈哈哈哈,我大解时看到身边有一条蛇,吓得我提起裤子就逃,结果迷路了。’

    ‘那你还怪我?’糜倩沉下眉毛,抬眼盯着糜竺,可顿时又觉得不太对劲,‘提起裤子?你……擦了没有?’

    ‘哎呀!没来得及啊!’糜竺拍了一下大腿,张大嘴巴说道,‘怪不得我怎么一直觉得臭烘烘的,哈哈哈哈。’

    ‘唉,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兄长。’糜倩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一手指了指糜竺身后的灌木丛,另一手递上那个藏青色的包裹,‘去脱下来,换上干净的,等到了河边我帮你洗洗。’

    ‘咦?你的手臂怎么受伤了?’糜竺皱紧了眉头,一把抓住了糜倩的胳膊,紧张地问道,‘刚才遇到了强盗?还是黄巾军?’

    ‘没事没事,擦破了皮而已。’糜倩朝糜竺笑了笑,以便让他安心,‘是黄巾士兵,不过有个好心的男子救了我。’

    ‘哦——幸好、幸好。’糜竺放松了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位男子现在何处?该好好答谢人家,不如……以身相许?哈哈哈哈。’

    ‘不知道呢,他和那黄巾士兵打得滚下山坡了。’糜倩低下头应道,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希望他能……平安吧。’

    ‘唉,这世道……好人未必能得好报。’糜竺收起笑容,也唉声叹气起来,蹲下了身,从包裹里拿出一条干净的裤子,‘所幸各地都在征讨黄巾军,这帮贼人的时日估计不多了。’

    糜倩没有回话,心里还在担心着方才刚重回人间的嬴政的安危。

    ‘倩儿,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过夜,这天色看起来不太好,晚上肯定不是刮风就是下雨的。’糜竺转身朝灌木丛走去,同时说着话,‘那破咸阳虽然很远,但也还来得及在祭拜的日子之前赶到,不用特别着急。’

    ‘兄长,那蒙恬和我们糜家是什么关系?为何隔几年就要去祭拜?’糜倩也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糜竺问道。

    ‘呃……这是我们糜家从秦末时期就世代流传下来的规矩,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是为何。’糜竺走到灌木丛后,一边换着裤子一边回答,‘只听说那蒙恬与我们祖上关系甚好,我觉得或许是有患难之交吧。’

    糜竺说着话,从鼻子里流出了几滴鲜血,他立刻仰起头,用手抵住鼻孔,张大了嘴巴呼吸,却又不敢发出声响,生怕被糜倩察觉异样。

    其实先前在林中,糜竺并没有遇到蛇,而是鼻血突然止不住地往外流,且感到浑身无力、头晕眼花,他只能在原地待了很久,不想让唯一的妹妹产生恐慌,但却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怕是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