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下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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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会

    失去粮草就意味着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基础,不单是身体上的煎熬,更多的则是源于内心的恐慌。

    自从乌巢粮库被曹军烧为灰烬之后,已有无数袁绍的士兵悄悄地寻找机会逃离了营地,他们只不过把参军当做一个谋生的职务,虽然危险性颇高,但可以保证自己衣食无忧,所以并不是真心地打算效忠那不太英明的主公,既然现在连基本的饱餐一顿都奢望不了,那便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了。

    没过多久,几十万大军逐渐开始瓦解,军心涣散使得原本建立起来的巨大优势瞬间就荡然无存。

    从弘农开始,曹军奋力反扑、势如破竹,一个接一个地收回了失地,紧接着又一片接一片地攻占了袁绍的领地,逼得他节节败退、狼狈不堪,直至退回了自己的老家——渤海。

    整个大战的局势已经被彻底扭转,曹军不断俘虏、吞并着袁军,士兵数量越来越庞大,地盘也呈发散状地向四面八方飞速扩张,华夏大地的整个北部就快成为曹操的囊中之物。

    袁绍的帐下大将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就快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渤海城只剩下大约两万将士和上千位不擅作战的护城兵,而这些自认毫无希望的残兵都已完全失去战意,只等曹军攻城的那一刻缴械投降了。

    许攸独自一人悄悄地来到军营的议事堂,蹑手蹑脚地行走,不停地四处观望着周围,平日里的议事堂每隔一段路就有侍卫握着武器把守,而如今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只得感叹大难当前、人皆四散。

    与袁绍府邸的客堂一样,议事堂里原本也是金碧辉煌,到处都有宝物装饰,可现在基本已被无数人顺手牵羊,留下的只是杂乱无章。

    许攸并不是冲着那些珍宝而来,他偷偷地在卷书阁里拿走了几本兵书和一张华夏北部的地图,看来是想溜之大吉。

    “军师,你在干什么?”突然,身后传来袁绍的声音,低沉又颓废。

    许攸被吓得大惊失色,手中的兵书和地图一下子松开掉在地上,在这空旷的议事堂内响起了阵阵回音。

    “主公。”许攸立刻回身,朝袁绍低头作揖。

    “军师这是要走?”袁绍垮着脸,打量了一下许攸,双手摆在身后,步伐无力地走了过来,后背都是弓着的,“弃我而去?”

    “呃……正是。”许攸稍稍犹豫一下,随后觉得与其被揭穿,不如直接老实地承认,“子远恳请主公成全。”

    “嘿嘿嘿嘿,我已是败军之帅,再称‘主公’,岂不可笑?”袁绍无奈地笑了起来,俯下脖子摇了摇头,“我不会为难于你,走……便走吧。”

    袁绍的洒脱反而令许攸觉得不知所措,满满的愧疚顿时涌上心头,他保持着作揖的动作,木讷地杵在原地。

    袁绍缓缓地走到许攸跟前,强颜欢笑,弯腰拾起地上的兵书和地图,草草地看了一眼便全都明白了。

    “军师啊,你这是想投曹孟德了吧?”袁绍翘起了嘴角,这笑容甚至让人觉得他很可怜,随后将兵书和地图塞进许攸的衣袖,“好自为之。”

    “主公!”许攸抬起头望着袁绍,望着这个落魄的诸侯,若不是一心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地位而过于顺从他,或许袁绍不至于出现如此惨状,“子远……愧对主公啊!”

    袁绍转过身去,迈步走开了,依然弓着后背,宛如一个身体欠佳的老人;许攸弯曲双膝跪了下来,额头磕到地面上,一连好多下,同样响起了回音。

    “保重,子远。”袁绍继续走着,没有回头,越走越远,直至走出了这间硕大却空旷的议事堂。

    许攸默默地跪了一会,调整了下情绪,仰起脑袋环视一圈,长叹一口气,便起身离去了。

    走到军营大门口时,见沮授正在漫步,神态举止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却又仿佛不愿找寻一个可以安身的居所。

    沮授也看到了许攸,停下脚步,等着他走近。

    许攸站定在距离沮授两三米的位置,四目相对、眼神和蔼,二人自打同营谋事以来始终政见不合,许攸很不屑沮授的那股大义凌然,认为身处乱世,一切都得为自己而活,保住性命和地位才是最关键的资本;沮授则完全看不惯许攸的自私自利,觉得为人谋臣,如何都得以大局为重,即便没遇到明主,也必须毫无保留的忠诚不二。

    然而此刻,两位死对头却不再介意过往,微笑着相互作了揖。

    “再会了,老友。”许攸道别的时候感到鼻子一阵酸,强忍着不让声音颤抖。

    “嗯,再会。”沮授应得很平静,袁军势力的轰然崩塌反而使他心若止水,同时暗暗说道,“永别了,老友。”

    ……

    渤海的南城门上,在数月前还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如今却只是稀稀落落的站着几个士兵,姿势都很随意,不时地还会相互闲聊几句,当失败已成必然,也没有谁会去注重那些军纪军规了。

    “老天!你们快看!”一个士兵指着远方,对着身边的其他几人大声喊道。

    只见一支人数众多的军队迈着大步前来,所到之处,几乎遮盖住了整片大地。

    “曹军!是曹军攻来了!”

    “这……看起来得有十万人马,怎么办?逃吗?”

    “逃哪去?不如投降,听说他们从不杀降兵。”

    “投降……会不会太窝囊了?”

    “窝囊什么?我方现在没有主将,连文将军和麴将军都战死了,难道要我们这么点残兵前去迎战?”

    “降吧,加入曹军才是上上之选。”

    “对、对,我可不战,你们看看曹军的阵仗,来的都是何等的大将!”

    “这可怎么打?曹操的主力军全到齐了,走在中间的两位是关羽和张辽吧?”

    “是啊,连曾经袁术的大将满宠也来了,呃……怎么不见张将军和朱将军?”

    “估计是不愿前来对战旧主,有这么多将领,曹操应该也不至于勉强他们。”

    “唉,别多说了,开城门吧。”

    ……

    “大门被迅速打开,一个年仅五岁的小男孩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满头是汗地冲进了司徒府。

    ‘闪开!闪开!’男孩大声地对着仆人们高喊,朝着父母的卧房一路狂奔,‘别挡道!快闪开!’

    ‘少主!慢点!小心别摔了。’老管家紧跟在男孩身后跑着,慌张地叮嘱。

    ‘掌嘴!还叫我少主?’男孩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现在是大少主!要加一个大字,因为我弟弟出生了。’

    ‘哦,对、对,老夫疏忽。’管家抬手抽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没花什么力气,算是应付过去了。

    男孩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已经和老管家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居然丝毫没有减速,直接跑进了当朝司徒的主卧。

    一进屋子,男孩却突然放慢脚步,忍着急促的呼吸,屏息凝神地朝母亲的床席走去,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声响。

    司徒夫人正平躺着熟睡,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看来方才的生产令她消耗了过多体力,需要好好地静养些日子了。

    床席边摆放着一张小榻具,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被厚实的被褥包裹住,和他母亲一样,安静地睡着。

    站在两侧的侍女见男孩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便微笑着朝他半蹲行礼,接着轻轻地摇了摇手掌,示意不要发出动静,免得吵醒这对母子。

    男孩高高地抬起了眉毛,看起来紧张又兴奋,小嘴嘟成了个圆形,微微耸起了肩膀,步伐迈得更轻,几乎是挪着来到小榻具的一旁。

    男婴只露出了小小的脑袋,甚是可爱,他闭着眼睛,肉肉的脸蛋十分细嫩,仿佛略略一碰就会破损了皮肤。

    男孩本想伸手去摸,却又担心会弄醒男婴,生怕惹得他哭起来,便作罢了。

    ‘弟弟,我是兄长。’男孩极其小声地说道,手掌五指并拢地挡在嘴角,‘今后由大哥护着你,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