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下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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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疗伤

    刘备望着陈到那张已不省人事的脸,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对于取人性命而感到无比犹豫,这或许还是头一遭,他将手臂轻轻地抬高了些,准备发力。

    “乱……我使君……者,杀……无……赦……”陈到在精神恍惚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潜意识令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握紧手中的武器,有些颤抖,而此时,刘备的那把利剑差点就扎进他的左胸。

    虽然陈到的话语软绵无力,但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刺进了刘备的耳朵里,他立刻收住手臂,双眉紧紧地拧在一起,盯着气息由急促转为微弱的陈到。

    刘备没料到这位帐下的将领在濒死时居然还想着要保护自己,而刚才也确实是这么做了,回想起简雍惨死怀中的情景,是如此不舍,又如此无奈。

    “那……我命你要活着。”刘备将利剑插回剑鞘,迅速把陈到抬上马背,接着又不死心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定没看到关羽后,便朝营地的方向赶回。

    ……

    太阳落山之后,气温逐渐降低,已完全体会不到了白天那场官渡大战时的火热氛围,天上又零星飘起小雪,随着凉飕飕的冬风吹来,将士们感到了阵阵寒意,简单吃了顿晚餐之后便都不愿留在帐外了。

    关羽赤裸着上半身,趴卧在床席上,侧着脑袋,口中叼着一根杂草,右手压在脸下,左臂随意地耷拉着,胳膊上缠着白布,紧紧地裹住了伤处,已没有了渗血的迹象。

    背部那道很深的划口则没那么简单,整个大汉只有名医华佗和他的部分弟子才懂得缝合之术,所以医疗营的医长只能用古老的灼烧法,用高温来促使皮肤和肌肉重新衔接,从而令伤口能闭合起来。

    不过这种疗伤的方式得留下永久的疤痕,而且会给病患带来极大的痛苦,即使强壮如关羽也难以忍受,施术过程中疼得浑身颤抖,几次差点晕厥,不过依然咬着牙坚持过来,没有发出一丝叫喊。

    在床席旁放着一个火盆,窜着几根不算旺盛的火苗,使得这冬季的帐房内显得不那么寒冷。

    月娥从关羽回营之后就始终陪同在身边,看到自己的夫君如此重伤,她心疼得流泪不止、焦急万分,不停地给医长打着下手,直到施术完结。

    “云长,还疼吗?”月娥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用热水浸泡过的白布擦拭着关羽的伤口,温柔地问道。

    “好多了。”关羽照旧是冷冷的语气,眼睛放松地平视着,视线里也没什么可值得注目的事物,他停顿一会,感觉不想冷落了月娥的关心,便又加了一句,“多谢了,月儿。”

    “不用啦,我们是夫妻,何必道谢呢?”月娥应道,微微摇了摇头,虽然以关羽的视角根本看不到,“我照顾夫……云长,是应该的吧。”

    月娥几乎又将“夫君”二字脱口而出,可关羽曾关照过,要以他的字来相称,所以只得立刻改口,对于一个年轻纯洁的女子来说,这样的做法简直近乎残忍。

    关羽也明白有所不妥,他对月娥也确实颇有好感,只是心中有着如何都放不下的人,无论是当年的殷嫱还是现在的张飞,他都觉得有所亏欠,但如今或许要再加上一个月娥了。

    “月儿,累了吧?别擦了,坐这来。”关羽难得的轻声细语,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臂,依然能感到刺骨的疼痛,拍了拍床沿。

    “哦,好呀。”月娥的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意,拉开被子盖在关羽的后背上,随后轻快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了。

    关羽露着慈祥的眼神,一直盯着月娥的容貌,却也没什么表情。

    “云长为什么这样看着月儿?”月娥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珠直转,呡了呡嘴唇,问道。

    “因为……月儿长得很美。”关羽很细微地翘起嘴角,算是好不容易地笑了,同时将杂草换了一边。

    “嘻嘻,是吗?云长不嫌弃就好。”月娥前后晃动着身子,将脑袋低了下去,慧心地笑起来,双手的十指交叉在一起,小幅度地搓动着。

    关羽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本想伸出胳膊抚住月娥的手掌,可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便打消了念头。

    “云长,睡了没有?”这时,帐外传来了曹操的声音。

    “未曾睡下,曹丞相请进。”关羽转过身,面朝帐门应道,这么一个举动却令他的后背产生剧烈的疼痛,皱起了眉头。

    曹操掀开帐房的门帘走了进来,接着便脱下厚厚的毛皮披肩,夏侯惇、曹洪和张辽跟在他的身后。

    “主公、夏侯将军、曹将军、张将军。”月娥站起身,向众人依次半蹲行礼。

    关羽用手肘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动作显得十分吃力。

    “诶,云长重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曹操立即将披肩随手一丢,大步走上前架住了关羽,“躺下、快躺下。”

    “不能躺!云长伤在背部,需要俯卧。”月娥马上说道,紧张得睁大了眼睛,探出手臂扶着关羽翻身趴下。

    “唧哈哈哈,抱歉、抱歉,是曹某疏忽大意了。”曹操大笑起来,跟着月娥帮关羽转换了姿势,“月娥对云长果然体贴入微呀。”

    月娥没有回话,但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低着头,两眼温情地望着关羽。

    “云长,你的伤势如何?”夏侯惇一边问关羽,一边弯下腰捡起了曹操的毛皮披肩,挂在手臂上。

    “无大碍,还死不了。”关羽平静地回答。

    “当时可把我给急坏了,翼德的那一下如果扎在你的胸口,你可绝对就是一命呜呼了。”曹洪紧跟着大声说道,同时比划着张飞当时刺出武器的动作。

    “嗯……”关羽点了点头,视线对着地面。

    “不过,翼德应该是故意没有对准你的要害。”张辽说话的时候将双手抱臂到了前胸的位置,“就像你也没舍得对他下重手一样。”

    张辽无心的这两句话是在场所有人都了解的事,却稍有敏感,使得帐内迎来一阵沉默,暂时没有谁往下接话。

    火盆里的火苗随着气流晃动着,比之前小了许多,似乎没多久就要熄灭了。

    “云长,你说那下如果真扎进胸口的话……那得多疼啊?”曹洪打破了安静,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抬起了眉毛。

    “应该……不比烧伤。”关羽用着半开玩笑的口吻,斜起眼珠,随手指了指曹洪的脖子,那处与张角对战时留下的疤痕。

    “唉,不提也罢。”曹洪撇起嘴巴,下意识地摸了下脖子,“我情愿被千刀万剐,也不想被活活烧死,实在是受不了啊。”

    “云长,今日之战……”曹操在关羽的旁边半侧着身子坐下了,双手摆在膝盖的位置,说话顿了一会,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发问,“你觉得如何?”

    关羽没有将视线转向曹操,望着别处,他明白这个问题并非是讨论战事,而是想知道自己对刘备和张飞此战所持的态度以及之后的打算,但关羽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恐怕连他本人也不清楚究竟该怎么作答。

    “此次方可作为与袁军的初战,算是一场小胜。”关羽不出所料地谈论起了战况结果,“接下来才是关键,袁军必定拖入持久战,我方……难以消耗。”

    提到“我方”时,关羽停了一下,他不是真心地想把自己归为曹军一边的人,但已脱口而出,临时再更改又显得刻意,便就继续往下说了。

    曹操听了却是打心眼里感到欣喜,至少关羽暂且是站在己方的立场,而对于战事的走向,曹操自然也很清楚。

    “所以,云长可要好生静养啊。”曹操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关羽的肩膀,表情慈眉善目,随后扭脸朝向了月娥,“月娥呀,主公可把我的爱将交于你来照料,你可得好好上心啊。”

    “嘻嘻,主公就放心吧。”月娥高兴地答道,半蹲行礼。

    ……

    “张将军,我感觉……呃……”夏侯涓吞吞吐吐,同时慢慢掀开了张飞胸口上的白布,准备给他的伤口换药,“那个……呃……”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飞感到一阵强烈的剧痛,使得五官都收紧了,眉头紧锁地看着夏侯涓,“嘶……轻一点,疼。”

    “唉,我感觉吧……关将军好像……并非是有意背叛你们。”夏侯涓一边拿着小药罐子抖出药粉,一边撅着小嘴说道。

    “嗯,我知道。”张飞应得十分轻描淡写,可反而让人觉得他是发自内心地在乎关羽,只是迫于一些难以启齿的原由才不得不要去对战。

    “哎呀,那我把他伤得那么重,你不会怪我吧?”夏侯涓有些慌了神,连嗓门都放大了些。

    “刀剑无眼,你又不知情,我为什么要怪你的奋勇杀敌呢?”张飞的两眼直视着帐顶,语气平平地回答。

    “那你说话可得算数,别小心眼地记仇啊。”

    “你砍了云长的事我绝不记仇,但别的就……”

    “别的?什么?”

    “医长关照过你吧?此药有一定的毒性,只需抖出少许。”

    “呀!说话说得忘了,药粉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