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下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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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迟来

    “我在这里等,等你功成名就之后,再回来风风光光地接我。”这是殷嫱在韩信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了不让夫君过多挂念,她刻意隐瞒了自己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能躲在木屋中,流着眼泪,透过窗户看着韩信的离去。

    ……

    “韩兄?你……找我何事?”

    “灌兄,之前我觉得你气力不凡,似乎有些身手,可愿与我同去彭城参军?”

    ……

    韩信和灌婴来到彭城找到了钟离昧,之后又面见了项羽,可二人完全没有从战的经验,项羽便有些看不上眼,随意给了个都尉的职务,其实也就是后勤部里看管库房的杂兵。

    起初,韩信打算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地晋升,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也就没有嫌弃这份毫无出息的职务,和灌婴二人把库房的工作做得紧紧有条。

    一日,楚军的士兵拿来一副画像,画的是项羽的妻子虞姬,据说被工人不小心泼上了水墨,所以便作废了,可项羽又舍不得丢弃,派人放到库房保管起来。

    韩信打开画像,盯着虞姬的脸目不转睛,他在山林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偶尔才会去到附近的村庄和城池,都没怎么见过女子,更别说如此的一个美人了,虽然殷嫱也是花容月貌,可比起这明艳绝伦的虞姬还是逊色了一些。

    韩信时不时会跑去项羽的居所外转悠,一方面想目睹一下虞姬的真容,另一方面是想再看看那匹爱马乌骓。

    然而,这都尉的职务干了快两年,依然看不到什么希望,连一次上阵杀敌的机会也没有,整日都只是处理一些琐碎杂事,对于一个心怀大志的男子来说实在是过于无聊。

    韩信开始犹豫,犹豫自己是否还需要留在这个看不到未来的楚军,尤其是在与萧何相识之后,更坚定了想要转投他阵的想法。

    没过多久,韩信带着灌婴加入到了刘邦的帐下,没有和项羽打一声招呼,甚至连封书信都没留下就不辞而别了。

    ……

    “韩兄!韩兄!别走!”萧何骑着马,一路狂奔,终于在山路上追到了韩信。

    “萧公?”韩信回头望去,勒停了马匹,“为何要来追我?”

    “韩兄啊,倒是我应该问你为何要走?”萧何长叹一口气,放慢了马速,走到韩信的跟前。

    “唉,我本以为来到了汉军定能有所作为,未曾想不过一个区区的执戟郎中,如今战事频繁,我却只能守着城门,实在是郁闷至极,不如返回我的九里山。”韩信说的时候直摇头,语气十分沮丧。

    “责任在我、责任在我。”萧何低下脑袋,作揖赔礼,苦笑着说道,“怪我未向沛公好好的推荐韩兄,请容我再去他面前说上一说。”

    “再说能有用处?”韩信将视线转向了别处,显得不太乐意。

    “我与沛公关系匪浅,还请相信萧某。”萧何放下手臂,转而露出自信的表情,“韩兄若是就这么回去,恐怕也并不风光吧?”

    韩信这下被问得答不上了,缓缓仰起头,望着夜空中那一盏明亮的弯月,想起临走前,殷嫱的话语。

    “跟我回吧,韩兄。”萧何伸长胳膊,拍了拍韩信的肩膀,“你的好兄弟灌婴可是着急的很呢。”

    “好吧,走。”韩信调转马头,随着萧何往回去了。

    “不过……韩兄啊,你刚说要回九里山?”

    “嗯。”

    “那你跑的方向似乎反了。”

    “嗯?”

    ……

    “来、来、来,让我来提!”灌婴叼着杂草,从三个士兵的手中一把接过了司马欣的百斤巨锤,甩动了几下,“韩兄,这锤子还挺沉。”

    三个士兵在一旁气喘吁吁,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力大无穷的灌婴。

    “灌婴,别玩耍,还给司马将军。”韩信慢慢地挪开踏在大秦将军司马欣胸口的脚掌,同时将武器抗到了肩膀上。

    “不愧是汉军的大将军,我方输的一败涂地呀。”司马欣无奈地摇起了头,满身伤痕,但都不足以致命,“大秦果然气数已尽,唉……”

    “韩兄,给。”灌婴把巨锤给了韩信,接着又递来一根杂草。

    “去,我说过不嚼,受不了那味道。”韩信单手接过巨锤,推开了灌婴另一手上的那根杂草。

    “哈哈哈,我倒觉得味道还不错。”灌婴笑着说道,“中原已被我们平定,随后该怎么做?”

    韩信没有回答,把巨锤还给了司马欣,并将他扶起身,低头作揖。

    刘邦率先攻入咸阳,而且早有传闻说他想要称王,项羽必定很不高兴,二人开战是迟早的事,灌婴也不蠢,十分清楚当下的局势,他这么问就是想听听韩信的主意。

    “待命。”韩信随意地回了一句,转身离开了,边走边说道,“速派医者去给司马将军治伤。”

    ……

    “韩兄,你说刘邦和项羽二人谁会最终取胜?”灌婴平躺在草地上,双手抱在脑后,两腿伸得直直的,看着美丽的星空,向一旁的韩信问道。

    “项羽虽然武艺超群、兵多将广,但他过分自信却优柔寡断,所以持久对抗的话必然不敌刘邦的汉军。”韩信的姿势几乎和灌婴一样,只是嘴上少了跟杂草,语气平平地应道。

    “呃……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灌婴将脑袋转了过来,表情严肃起来。

    “嗯,说吧。”韩信大约也知道灌婴想问什么,他自己也早就思考过,只是心里还没有答案。

    “韩兄,你智慧过人、能征善战,甚至被萧公评价为‘国士无双’,现在又手持重兵、大权在握,可曾想过……”灌婴停顿了一下,稍显犹豫,接着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不过声音放得很低,“自己称帝?”

    “闭嘴。”这句虽然是责备的话,但韩信说得轻描淡写,没让人感觉到一丝不满的情绪。

    灌婴撇了一下嘴巴,将脑袋转了回去。

    韩信闭上了眼睛,浮现出了殷嫱那美丽的脸庞,已有好些年没见到自己的爱妻,现在已贵为大将军,应该足够风光了。

    “灌婴,给我一根杂草。”

    ……

    韩信将自己有妻室的事情告诉了灌婴,其实也是想靠他带路,二人骑着马来到了九里山,原先韩信和殷嫱的住处。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木屋似乎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已经满是尘土、破烂不堪,感觉来一阵大风就能将屋子整个掀倒。

    韩信万分着急,在林中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即便他自己知道隔了这么久是不可能还在了,但依然要亲自查看一遍才能死心,而灌婴则一直跟在身后,生怕韩信跑着跑着就迷了路。

    兜了一大圈,一无所获,韩信感觉心里像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面,翻腾得无法安定,二人走回木屋后,他依然探着脑袋四处张望,灌婴只是默默地跟着,没有言语,因为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直至余光扫到不远处义母的墓碑,发现旁边多出了一块,韩信顿时又觉得心中的那片海水瞬间淹没了自己,使得他无法呼吸、茫然无措,不停眨动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墓碑。

    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碑上的文字。

    韩信迅速跨下马背,可双脚刚一落地,他又不敢向前迈步,在原位愣神,生平第一次担忧得浑身颤抖,但又止不住汗水从表皮涌出。

    “韩兄。”灌婴终于轻声地唤了一声,像是让韩信鼓起勇气,又像是得知了结果以作安慰。

    韩信往墓碑走去,身子有些摇摇晃晃,这一段路居然走得比打了一仗还让他觉得疲惫,太长太长了;可韩信却不愿轻易地接受噩耗,当墓碑上的文字逐渐清晰起来,他又觉得这段路太短太短了。

    终于,“殷嫱”两个字醒目地出现在眼前,韩信的妻子已经去世了,她的夫君如今风光无限,成为了一个号令全军的大将军,遵守诺言地回来接她,可是却已经太迟。

    韩信再也支撑不了自己的身心俱疲,两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他弓着后背,双臂无力地垂下,脑袋耷拉得很低很低。

    “韩兄,我就在附近,之后记得喊我。”灌婴快步走开了,他知道此时的韩信需要独自一人安静地待上一会。

    一滴滴的眼泪落在了地面,韩信没有哭出声,依然保持着一个大将军的风度,但却如何也平复不了内心的悲痛。

    泪水决堤不单只是由于爱妻的离世,而是墓碑上还有一个信息,上面刻着:慈母殷嫱之墓,夫、韩信,子、韩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