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下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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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戾气

    曹操在得知阳武的突发事件之后,经过了短暂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不传关羽到丞相府,只唤了荀彧、贾诩和张辽前来商议对策。

    “刘玄德突袭阳武,显然是有备而来,诸位可有良策应对?”曹操刻意让自己显得很冷静,端坐在客堂里那副龙画的正下方,但却穿着一身寝服,遮掩不住他那焦急的情绪。

    “主公,听说求援的将士一路从阳武徒步跑来,最后力竭而死,居然连一匹坐骑都没有。”荀彧率先开口,低头作揖地分析着战况,“显然刘玄德的大军早已攻入城中,且势如破竹,估计连各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此将士必是侥幸逃出,似乎我方此战凶多吉少。”

    “阳武乃要地,若是被刘玄德拿下,后果的确难以预料!”张辽紧跟着说道,却又有着深深地担忧,“可若是冒然出兵,只怕……”

    “只怕依然于事无补。”贾诩见张辽犹豫了,便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袁本初意在许都,后续必有大军跟进,刘玄德若是闭门不出,待袁军赶到,我方前去支援的军队也会一败涂地。”

    “正是!”张辽随后继续说道,“袁本初的势力本就远胜于我方,而我方的各路大军还在返回途中,目前万不可再失兵力!”

    “主公!”突然,一个士兵慌张地冲到了客堂,上气不接下气。

    “又有何事?”曹操已经觉得焦头烂额,可是看情形预计又是个坏消息,极其不爽快地问道。

    “医者发现前来求援的将士有异样的粪便解于裤上,便检查了尸体,发现腹中的残食里含有泻药的成分。”士兵咽了口唾沫,表情惶恐。

    “泻药?”荀彧把眉头皱得快和眼睛贴在一起了,“看来刘玄德早就派人潜入城中,阳武必定是保不住了。”

    “那如何是好?”曹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虑,满脸的愁容,“难道将阳武拱手相让?”

    “主公,如今城池已无法挽回,但必须将阳武幸存的将士们救出。”贾诩立刻答道,说了当下唯一可行的对策,“据我所知,驻守阳武的都是精兵,且万不会投降,若是惨遭杀戮,对我方来说可是莫大的损失!”

    “唉,典韦和文谦正在阳武,不知情况如何。”曹操唉声叹气起来,开始对之前攻打徐州的事感到有些后悔,“若不派兵支援,如何救回将士?”

    荀彧、贾诩和张辽暂时都没有回话,三人相互对望着,似乎都心照不宣;曹操看了他们的神情,眯了一下眼睛,紧接着突然眉目舒展,幡然领悟。

    “主公,对于阳武一役来说……”荀彧见曹操似乎也想到了,便立即直言道,“有一人前去,便可以比得上十万精兵。”

    ……

    在阳武城的中心,有一片空旷的地带,本是一处集市,袁军在此搭建了简易的帐房,以作医疗营地,不少伤患陆续前来。

    张飞席地而坐,弓着后背、闭着眼睛,平缓地呼吸,典韦的铜锤砸伤了他的多个脏器,医长在他腹部插了三根银针,以放出重击造成的内部淤血。

    夏侯涓平躺着昏睡在张飞身边,面部的鲜血已被擦尽,插在表皮里的木屑也被悉数取了出来,但依然青一块紫一块,使得原本漂漂亮亮地脸蛋变得惨不忍睹,而且必定有不少伤口会留下疤痕,无法消除了。

    “张将军,老夫已看过你的马了。”医长走到张飞跟前,作揖说道。

    “它怎么样?”张飞一下睁开眼睛,挺直了身板,本打算猛地站立起来,却感到腹部一阵疼痛,便作罢了,“要不要紧?”

    “虽然老夫不是兽医,但大约也能治它一治。”医长语气平缓地回答,同时放下了手臂,“此马的前胸有多处骨折、骨裂,且胸腔积血,幸亏送来得及时,同将军一样,已做放血疗法,暂且是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医长。”张飞长舒一口气,开心地笑了起来,他俯下脑袋,向医长作揖道谢。

    “不过,此马的伤或许会留下病根,未必能再像从前那般骁勇了。”医长随后又说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原本惊喜的张飞稍有些失望,但爱马能保住性命已经算是很不错,沉默了一小会之后,张飞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这位将士……”医长突然将声音放低,向张飞凑近了些。

    “嗯,还请医长保密。”张飞也十分轻声地应道,从医长的语气中感觉,并不是想要诉说夏侯涓的伤势,而是发现了她的真实性别。

    医长没有作什么回应,只是稍稍翘起嘴角,朝张飞笑了笑。

    “对了,医长,那位断臂的敌将如何了?”张飞接着询问起了典韦的情况,露出一丝担忧,“他……死了吗?”

    “将军似乎与那位敌将有些交情。”医长笑得开了些,因为他见惯了战场上的生死,少有像张飞这样在战后还心系对方的将领,“他的头部受到如此重击,换做常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么说……他还活着?”张飞高高地抬起了眉毛,松了一口气。

    “是,活着,不过直至方才还昏迷不醒,我已派人包扎了他手臂的伤口,血算是给止住了。”医长说着说着就改变了神情,显得有些失落起来,“但他还能活多久便不得而知了。”

    “医长,这话是?”张飞又将眉毛沉了下来,疑惑地问道,“难道?”

    “我刚听说刘使君下令射死了西城门通道内的所有曹军,一个不留。”医长低下了脑袋,轻轻地摇着头,“身为医者,自然希望能救死扶伤,可面对屠戮却无能为力,真是讽刺啊。”

    张飞的脑海中想起了初到渤海时,刘备露出的那张狰狞面孔。

    “是啊,他要将曹军逼入通道就是为了大开杀戒,此战他是一心想要复仇,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死于他的一声令下。”张飞转动着眼珠,表情凝重,关羽和糜倩不知去向,简雍惨死眼前,以及徐州的失守,使得他也对曹军怀有满满的恨意,可依然在心里默默地做了决定,“还是得去阻止他。”

    ……

    “夫君,糜夫人朝我们的门口走过来了。”月娥在关羽的房间里,隔着门缝往屋外窥视,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她并不是因为偷偷看着糜倩而紧张,而是担心自己的夫君会不会跟着一起离开。

    关羽一言不发地仰躺在床席上,两眼看着梁顶,双手抱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不停地抖动,假装一副很悠闲的样子,但他很少见的没有叼着杂草,内心正在汹涌地翻腾,无比纠结。

    “咦?糜夫人停住了,好像又不过来了。”月娥睁大眼睛注视着门外,仿佛一个细作查看着情势,“她回身了,跟着张将军走了。”

    “嗯,知道了。”关羽闭上眼睛,用鼻子长叹一口气,侧身转了过去,背对着大门,“月儿,还是叫我云长吧。”

    月娥愣了一下,视线依然停留在糜倩和张辽离去的背影,她慢慢地抬起双手扶住了门板,好支撑一下有些摇晃的身体,但还是控制住了泪水,没有冲出那双水灵灵的眼睛。

    “哦。”月娥应道,她不想多问原由,勉强地笑了一下。

    ……

    “典将军。”

    一桶冰凉的冷水直扑在典韦的脸上,把他从昏迷中惊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天色已经蒙蒙亮,空中飘着大雪,地上已局部积起了一些,自己正坐靠在城门边,全身都被铁链牢牢地捆绑着,除了能够整体摇摆几下,上身任何部位都无法挪动丝毫,铁链的另一头系在了东城内门的把手上,而此时,内门已经被关严实了。

    典韦终于感到了断臂的疼痛,但已有些麻木了,定是医者给上了药的关系,而更疼的伤处是来自下巴,左半边完全被张飞给砸碎了,轻轻地张合嘴巴都会带来刺骨的剧痛,那下猛烈的敲击顺带着将左耳给打聋,脑袋也疼得厉害,仿佛有一根神经顺着心跳的频率剧烈振动。

    典韦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使视线能清晰一些,见到面前一个身高过七尺,体形修长且精壮;剑眉英挺、黑眸锐利,脸型棱角分明;看起来冷傲孤清,可又盛气凌人;后背背着一把长剑,腰间缠着一条铁鞭,一手提着一个空水桶,另一手提着铁鞭的原主人——乐进的头颅。

    “文谦?你!我要宰了你!”典韦瞪起大眼,不顾下巴的疼痛,放开了声音怒吼起来,同时想要奋力站起。

    陈到站定了左脚,上身往后侧仰,接着抬起了左腿伸直,脚掌猛地踢中典韦的面门,踢得他顿时瘫坐下来,后脑都重重地撞到了城墙上,这下使得下巴和脑袋越发的觉得剧痛难忍。

    刘备站在陈到身后的不远处,歪斜着脑袋,冷眼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他瞟了一下乐进的头颅,发现脖子处的切口很不平整,绝不是一击斩下的,又看到乐进死后的表情是如此狰狞、如此痛苦,心里大致便明白了。

    “难怪心善的陶恭祖只安排陈叔至当个巡兵,这家伙戾气太重。”刘备在心里想道,打量着陈到的背影。

    “刘玄德!”典韦喘着粗气,直直地望着刘备,双目炯炯,“我已是败将,也定不会投降于你们袁军,干脆杀了我吧。”

    “不可,不可,典将军可是一员猛将,我刘某怎么会舍得杀你?”刘备单耸起了眉毛,笑容里充满了嘲讽,往前走了两步,“我连你身后的曹军将士都还没动他们分毫呢。”

    “身后?”典韦回头望去,听到内门里的通道确实有些动静,“我的将士都在通道中?你想做什么?刘玄德!”

    “我想让将军欣赏一下美妙的音律。”刘备说着话,将脑袋昂了起来,显得傲慢又目空一切,随后向陈到使了个眼色。

    “放箭!”陈到挥起了手臂,对着东城墙上高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