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下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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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还活着

    走上了这条直通袁术府邸的街道,见两旁的袁军都已缴械投降,刘关张三人便放慢了前行的速度,虽然这功劳最终一定是被曹操给抢走,可刘备还是骄傲地仰起了脑袋,打量着降兵,观赏起战果。

    关羽平静地跟在刘备的左后方,双目平视,并没有特别饱满的精神气,长时间的不嚼杂草或许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张飞则没有露出一丝喜悦,左右转动着脖子,眉头紧锁,看着街道两边那些死气沉沉的房屋,心里很不是滋味。

    靠近袁府的住宅基本不是大户人家就是有钱的商人,通常都建造得富丽堂皇、贵气十足。

    然而,此时的各家大门都紧闭着,说是紧闭,其实也已破破烂烂、千疮百孔,袁军搜刮物资的时候可不会礼貌地敲门,而是直接硬闯。

    围墙、石柱、台阶上已积满了尘土,被雨水浸泡得污浊不堪;从宅院中探出的枝杈上没有一片树叶,不知这些棵高大的树木是否还活着;除了杵在街边的两方士兵,整条道上便不再有其他人的身影了,但如果推开院门,或许就会有诸多死尸映入眼帘。

    张飞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同时回忆着他对这座古城曾经的印象,即便在三岁时便逃离了这里,但脑海中依稀浮现的也是热热闹闹、一派祥和,绝不是如今这般的惨不忍睹。

    “丘姐姐……”一声呼唤瞬间从脑海中划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当年秦军攻城的场景,这是张飞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

    铺天盖地的大军、密密麻麻的飞箭、吞噬一切的大火以及那嗜血成性的秦王。

    张飞的呼吸越来越重,伴随着微弱的颤抖,他低下了脑袋,美丽的双眼完全失焦地望着地面,一幕幕往事不断地出现又消失,在一瞬间重复了许多次。

    “翼德。”关羽无意间见张飞的面色有些不太对劲,便轻声叫了他一声。

    张飞却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大口地喘息着,仿佛他刚才差点溺水,正在贪婪地抢夺空气。

    “翼德!”关羽大喊道,抬起长刀的长柄敲了一下张飞的胳膊。

    “嗯?”张飞的身体夸张地抖动了一下,回过神来,愣愣地盯着关羽。

    “到了。”见张飞从思绪中抽身,关羽也平静了下来。

    “下马吧,随大哥进去。”刘备转过头看着张飞,温和地说道,他猜到了张飞精神突然异常的原因,便故意强调了“大哥”的身份。

    “是啊……他已不是秦王了,不再是了……”张飞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同时在心里想道,奋力压制住又重新燃起的恨意,走进了袁府的大门。

    整个府邸空荡荡的,除了几位侍女慌张地躲在角落便没有了其他人,查看一圈一层的房间之后,刘关张三人走上了通往二层的台阶。

    二层明显装饰得要奢华许多,显然是为了衬托所谓的皇宫而特意加装的,正对台阶的大门一连好几扇,关得很严实,看样子应该是间客堂,也就是袁术与众臣议事的殿堂了。

    “应该在这。”刘备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过身对着关羽和张飞,同时简单理了理衣领,“我的样子看起来怎么样?”

    “嗯,可以,看上去没那么凶。”关羽眨了两下眼睛,语气平平地回应道。

    “你还想和他聊天?”张飞依然带着怒气,对这位把自己故乡治理成这般模样的袁术恨得牙痒痒的,“我以为你会一脚把门踹开呢。”

    “诶——何必如此?”刘备坏笑了起来,“好歹他也算是个一国之君,给他留点颜面吧。”

    随后,刘备轻了轻嗓子,伸手拉开了客堂的大门。

    “咦?他居然……”

    ……

    “拜见曹丞相。”一位文官走到曹操跟前,低头作揖。

    “嗯?你是袁公路帐下的人吧?”曹操已来到通往袁府的那条街道,下马步行走着,如刘备一样,观赏起了战果。

    “正是。”文官答道,他便是先前劝降袁术的那位谋臣。

    “刘玄德已入府捉拿袁术了,他可在府中?”曹操昂起了脑袋,摸着胡须,露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回丞相,已经自刎了。”文官将后背弯得低了些。

    “哦?死了?为何?”曹操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太相信袁术居然会就此了结自己的性命。

    “在下先前劝降过袁府君,并估计袁本初的支援是不会来了。”文官刻意称呼袁术为“袁府君”,这样既可显示尊敬,又可表明立场,“想必他定是绝望至极,才无奈寻死。”

    “那……你来我跟前是为投降?”曹操眯起眼睛,试探起了这位文官。

    “非也,在下并未支持袁府君称帝,更未参谋此次战役,何来投降一说?”文官信心满满地回应,稍稍将身子抬了起来,“在下是来投奔,以尽绵薄,助曹丞相一臂之力。”

    “唧哈哈哈,说得好啊!”曹操听了文官的回答后开怀大笑,“那你觉得袁公路此人如何呀?”

    “已故之人不便多加评论,既然落得如此下场,相信曹丞相必定知晓答案。”文官的表情十分淡定,不慌不乱、不喜不悲。

    “嗯……请问阁下如何称呼?”曹操开始对此人有些兴趣了。

    “在下贾诩,字文和。”

    ……

    袁术倒在血泊中,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还在缓缓往外渗着鲜血,利剑落在身旁,剑刃上沾着血迹,看起来刚自刎没多久。

    刘备蹲在袁术的尸体边,默默地看着,歪起了嘴巴;关羽的双手抱臂在胸口,右腿笔直地撑着身子,左腿向外斜,面无表情;张飞的眉头紧锁、咬着牙根、表情严肃,两眼望着别处。

    “袁公路呀,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刘备微笑了,对着袁术的尸体说道。

    ……

    “兄长,我若当上了一国之君,你是否会为我感到骄傲?”

    ——袁术

    ……

    “杨先生,我知你赶至此地所为何意,可惜你我最终也没能再说上一句。”满宠来到了杨弘的尸体边,单膝跪地、语气低沉,“不过如你所愿,寿春得救了,安息吧。”

    随后,满宠慢慢地抬起手臂,合上了杨弘那还未瞑目的双眼。

    ……

    在那间小医馆的门口,老医者淋着细雨,四下观望着曹军的往来;周围那些破旧的民宅里,又有一些百姓陆续地走出了大门,虽然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但感觉都重燃了希望。

    对面的巷口处有一棵大树,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竟然长出了一片小小的嫩叶,在这细雨的沐浴下显得朝气蓬勃,也许很快就会再度枝繁叶茂了。

    “无论再污浊的秽物,也终有洗净的一日,你说是不是啊?甄老板。”老医者含泪微笑着,想到了曾相赠米粮的救命恩人,随后稍稍转过了脸,对着医馆里面露慈祥地说道,“孩子,你看,寿春还活着。”

    那位被满宠救下的男孩正躺在桌案上,气色已渐渐开始恢复,娇小的手指突然活动了两下。

    ……

    “喂!这是我的拨浪鼓。”

    “哦,抱歉,我不知道是你的,还给你。”

    “呃……算了,你喜欢的话就先借你玩一会吧。”

    “真哒?多谢多谢!”

    “没见过你,什么时候到我家来的?”

    “刚来,是曹丞相说先安排我住在他的府中。”

    “我父亲说的?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甄宓,六岁了,你呢?”

    “我叫曹植,比你大一岁,哈哈。”

    ……

    在洛阳以北,一片阳光明媚,张辽骑着马快步离开了河内,眼眶有些泛红,往许都的方向前去了。

    身后的墓园里,在陈宫的墓碑旁新立了两块,分别刻着吕布和貂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