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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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故人心可如旧?

    陈翔瞪大了眼睛,仿佛瞬间酒醒了一半。他直愣愣地看着忽而都,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忽而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快快请起,没想到,陈先生还认得出我来。”

    “此行辽东,本为大汗而来,碰上正主,如何认不出来。”陈瑜笑道。

    忽而都挑了挑眉,说道:“为我而来?那倒巧了,我这有两位旧友,倒是特地为了陈先生而来的,想必陈先生也不会陌生。”

    说着,忽而都轻轻拍了拍手,侧门被拉开,一名面白无须之人老者搀着另一位一位盲眼老者,缓缓走到席间。

    陈瑜看着那盲眼老者,呼吸声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你还在呢?”陈瑜悠悠地叹道。“看来大汗是早有准备。”

    “这把老骨头,也就是这两年的活头了。倒是你啊,我还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你陈怀瑾。”盲眼老头颤颤巍巍地说道。

    陈瑜略微侧了侧身子,对着那面白无须的老者一拱手,说:“黄公,身体可还康健?”

    “不敢当,终归还能伺候主子几年。”

    陈瑜回头,看着一脸困惑之色的陈翔,解释道:“你可知,这两位老者是谁?这位盲眼的老先生,姓祖,单名一个逊字。本是河间寒族,当年在大齐的时候,可是赫赫有名的权相啊。”

    “盲老公?”陈翔脱口而出道:“那不是陷害秦相的那个……”

    “不错。当年我为了和秦相争权,耍了点手段,结果到头来不过是成为了人家苏勋手中的刀。事到如今,也是悔之晚矣啊。”祖逊徐徐说道。

    陈翔看了看自家父亲。秦相,也就是当年大齐的相国秦邦彦,是自家父亲的伯乐,荐主,恩人。祖逊陷害秦相,蜡丸案害得秦相一家被灭门,牵连的朝中大臣不计其数。如今仇人相见,陈瑜竟然只是淡淡地说一句话,就揭过了?

    “这位黄公公,当年是大齐宫廷里的老人了,仁义忠厚,深受朝野内外的信赖。”陈瑜接着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内廷之中,让陆景这等妖人蛊惑人主,而我不能匡正,辜负了陛下的隆恩。”黄公公愧疚地说道。

    陈瑜舒了口气,抬头问忽而都:“黄公公其人,我是知道的,心性恬淡,也不求功名利禄,能让他远赴辽东。想必大汗也是早有谋划了,您的那位大女婿?”

    “先生果然大才,见微知著,不错,我那女婿就是大齐清河王的幼子,原本还想请他一同过来的,但是抚远城里事情多,终归要有人来把这个总。”忽而都笑着说道。

    “清河王的后人?那倒是不是嫡支,胜似嫡支了。”陈瑜喃喃说道。

    大齐的那位高祖武皇帝,膝下七子,具为英才。其长子高宠更是英武非凡,为大齐立国居功至伟,屡立战功。可惜变生肘腋,死于小人之手,时人怜之。后来,高祖武皇帝去后,皇位传给了次子一脉,由此,高宠一系便与皇室无缘。清河王本为高宠一脉中,最为出色的郡王,周齐对峙之时,也是屡立战功,后来因为谗言不得用,郁郁而亡。大齐灭亡之后,宗室诸王被绞杀殆尽,没想到竟然还有清河王的后人存世。严格算起来,清河王的幼子,算得上是大齐高祖武皇帝的嫡孙了,也有几分号召力。

    “怎么样,陈先生,以您之才能,你我共同辅助少主,定能够光复大齐,重开社稷。”黄公公看着陈瑜,热切地说。

    陈瑜含笑不语,只是看向忽而都:“大汗好眼光,好魄力。”

    忽而都说道:“我也是受过高祖武皇帝恩惠的人,光复大齐,责无旁贷。”

    “也就是这点指望,勾着咱们这点老梆子挣扎着活下去了。”黄公公忍不住说道。“陈先生,蜡丸案您受委屈了。可是请您想想,若是秦相还在,今天这个情况,他会说什么?您可是秦相一手栽培的啊。”

    “黄公,陈年往事,有的人记着,有的人忘了。很不巧,我是忘了的人。今天一下子见了你们这些故人,确实感慨万千。可是感慨过后,日子还得往前看,你说是吗?”陈瑜和善地说道。

    黄公公黯然。

    “说得好,陈瑜,向前看。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见大汗的,可不去赫拉山城,反而在抚远城呆了这么多天,倒是为何?难道你还能算准大汗此时就在抚远故城?”祖逊捋了捋山羊胡须,问道。

    “欲观其人,先观其政。抚远城新附,商旅往来,人员复杂。来这儿,更能够了解大汗的治国理政之方略。而且,说实在的,我本来没有面见大汗的打算,不过是来看看风头罢了。这不,这事儿我自己揣着心思,连儿子都没告诉。”陈瑜从容说道。

    “那又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哪怕你认出大汗了,也可以装作不知,蒙混过去啊。”祖逊又问道。

    “若是对面不识,日后再来相投,岂不是让大汗看轻于我,笑我无识人之智?”陈瑜傲然说道。

    “哈哈哈哈。”祖逊笑了起来:“好个陈怀瑾,你是滴水不漏,应付自如。可我还是不信啊。你这个素来就高踩低的性子,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如今大周强势,肃慎不过是偏安辽东而已。就这样,还犯得着你千里迢迢跑来看风色?”

    “我为什么不得不来看风色,你们心里就没数啊。那该死的陈隆陈敬德!”陈瑜忍不住骂道。

    “咳咳,敬德公一片孤忠,让人钦佩啊。”祖逊咳嗽了两声,笑着说道。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也不墨迹什么了。陈先生,我忽而都对你是久闻大名,仰慕已久。还清先生屈尊,来祝我一臂之力,以成大业。”忽而都站起来,陈恳地说道。

    陈瑜肃然说道:“陈瑜不才,愿意为大汗效劳。只是家在祁县,诸事纷杂,恐怕一时之间难以错开身,在辽东久居。还需先回趟家中,料理家务,寻个巧妙的脱身法子……”

    “陈怀瑾,你啊你,说要效忠大汗。哪有一计未献,寸功未立,反倒提这么多条件的?你不是来抚远故城呆了许多天吗?你不是来观人识政的吗?那这么多天下来,总该有所得吧,不妨说说。”祖逊说道。

    陈瑜淡然一笑,说道:“多谢祖先生提醒。大汗,敢问,你可是要用兵海东?”

    “何以见得?”

    “便是这抚远城中,粮铁之价不断上涨,酒水也被施以重税,偏偏食盐的价格波澜不惊。我猜,大汗为收松南八部的人心,应该是要用兵海东了。海东粮产不足,又是春季用兵,胜了也会耽误春耕,故而特意囤积粮铁,对酒水施重税也是为了减少粮食损耗。因为要掳掠海东,所以倒也不担心海东方面对于食盐的封锁,故而没有特意囤积。”陈瑜说道。

    忽而都笑了笑:“那么,陈先生以为,此时用兵海东如何?”

    “时机不错,只是我以为,有一件事情,比用兵海东还要重要,不可不为。”

    “何事?”

    “筑城,重修抚远故城。”陈瑜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一瞬间,陈翔赫然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