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之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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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尝遍人间冷暖(下)

    王小兰回到家的时候,夏志俊还在外面晒小麦,虽然麦子是收回来了,但是如果晒不干就会生芽,到时候一年的收成就没了。本来收的就不多,要是再没这点麦子,估计全年都得讨饭去,更何况夏宇生还得去学堂读书。

    夏志俊看到自己婆姨的样子估计是没借到银子,王小兰把情况和夏志俊说了一遍,夏志俊也觉得自己这个舅哥不容易,对于自己舅嫂他倒是一向就没有什么好印象。没借到银子也在意料之中。

    “宇儿呢?”王小兰进屋把包袱放下,看见自己儿子不在家中。

    “去张家湾了,估计是去赵李先生去了。这孩子也就和李先生有话可讲。”夏志俊闷闷地回了一句。

    话说夏宇生这两日在家,书也读不进去,父亲又不让干活,着实无聊的紧,早上吃完饭便去张家湾寻李先生去了。

    夏家庄附近十里八乡,无人不识李先生,便是善县的县令,逢年过节倒也经常拜访一下。据说,李先生原来在朝廷为官,因不与奸臣同流合污,屡遭打击报复。后来,李先生一气之下弃官治学,便回到张家湾做了一个教书先生。但李先生虽人已不在朝廷,因其为官正直不阿,倒也有一两个至交好友。是故,便是县令也对他恭敬的很。

    夏宇生到李先生家时,李先生正在房前读书,见夏宇生到来,便吩咐女儿再泡一壶好茶,两人便在房前坐定。

    夏宇生落榜之事,李先生早已听闻。一来是李先生对自己这位弟子关爱非常,便是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二来夏宇生因为连续四届落榜,倒也成了十里八乡的“名人”,有什么举动第一时间便会传遍十里八乡。所以,对于夏宇生的到来,李先生没有丝毫的意外。

    “宇生,今年考试的题目如何?”李先生开口便直奔主题。

    “回禀先生,今年科考的策论分为上下两策,上策为为政之要,下策为法古治国。二者任选其一作答便可。”夏宇生恭敬地回答。

    对于李先生,夏宇生内心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且不论先生的学问渊博,便是先生的气度风骨,就令人佩服的紧。更何况自己的这位老师平时对照顾有加。

    “哦”,李先生微眯着双眼,捻了一下胡须说,“我猜你一定写的是为政之要,可对?”

    看着虽说询问自己求证的眼光,但好似内心早已笃定,只待夏宇生自己亲口说出罢了,夏宇生不禁更加佩服自己的老师,“是的,先生。”

    “那你且说一下,你是如何作答的?”问完,便端起小木桌上的茶盅喝了一杯。

    “回禀先生,学生回答:为政之要首在治吏,吏不治,制度、法律便不能行,制度、法律不行,必将臣不臣、君不君、国不国。若要治吏,首在治贪,贪者,吏之大忌也;次在治能,能不足,虽位高而权无信也;又次修心,心不坚,泰山未崩而色变也;是故治贪为基、治能为本、修心为辅,若朝廷之吏不贪而能足,心坚而志定,则朝廷无忧,君王事简,百姓可安心课农桑,士兵可勇猛杀外敌……”

    听夏宇生对自己的策论诵之如饴,料想夏宇生对此篇文章十分满意,便是自己听了也要拍手叫好,李先生不禁替自己的学生十分委屈。

    夏宇生诵完之后,便也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杯,润了润嗓子,然后替先生也斟满了一杯,等待先生的教诲。

    “宇生,你写的这篇文章倒是有理有据,不失为一篇好文章,便是为师如你一般之时,也写不出如此文章。不过为师倒是认为,为政之要,治吏固然重要,但若是君王其心不坚、其行不端,谈何治吏?前朝便如眼前一般。不过,你能看到吏治之重,已经难能可贵。”

    “谢先生鞭策。”夏宇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你如今屡试不中,为师想问问你今后何去何从?”显然,李先生对夏宇生的前途十分牵挂。

    “不瞒先生说,学生这几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试想,当今王上英明神武,历二十八载而成帝业。可学生如今王上近几年之行,便实在不懂。若赵高斯等人,为官不仁,阴险狡诈而居高位,似先生一般博学鸿儒,便只因不欲与其为伍便遭排挤,如今只能在一室之内安身立命。又似弟子这般,连续五届科考而不中,便只因家贫无孝敬,不欲曲中求取功名。是故,学生想请先生解惑,其后之路该如何?”

    李先生听完,便觉自己这位弟子迷惘非常。“宇生,你可知道读书人之使命?”

    李先生没有回答夏宇生的问题,反倒是反问了一句。

    夏宇生一愣,便明白李先生所指,“莫不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先生微微点头一笑,“不错,正是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我读书之人,一世便如朝露,生来便是去日无多,所负者无非有三,一曰立德,二曰立功,三曰立言。若是报国之路无门,便可传道,便可立言,若能于一二学子中得其英才而传之,岂不亦是报国之道?”

    夏宇生听罢此言,便觉心头豁然开朗,顿时起身恭敬执礼,“学生谢老师点拨。”

    李先生正襟危坐受夏宇生一礼,“你且起来吧。”

    夏宇生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定,李先生又问,“宇生,为师且问你,为师现在教你儒、释、道、法、兵、农、阴阳、纵横等等,你可知他们有何区别?”

    夏宇生略一思考,便觉无甚头绪,便恭敬闻到,“弟子愚钝,请先生明示。”

    “儒者,入世也,为国、为民;释者,出世也,普度众生;道者,亦为入世,旨在修己。法、兵、农、阴阳、纵横诸说,手段也。所谓乱世道士太平佛,是故太平之时,释家便大行其道,然遇乱世,便躲清静去了。道家刚好相反,太平之世修己,乱世中救民。然若论救国救民,无有能出儒家者,无论是身居庙堂还是身处陋室,皆忧君为国。正因如此,自古以来,儒家莫不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虽九死其犹未悔。如今,你屡试不中,心中困顿不已,必定对自己所选之路疑惑重重。为师观你心有不甘,是以好言抚慰,愿你不改初衷,归来之时,仍是少年啊!”

    夏宇生此时方才明白,原来李先生绕了如此一圈,乃是生怕自己一时想不开,便学那和尚道士一般出世去了,不禁深感惭愧,又对先生更加亲近了一层。

    “也罢,宇生,我知道你家贫,想必几年科考,你家中已是家徒四壁,负债累累。若是不另谋他法,只怕等不到明年科考便流落街头了。为师当年读书之时,曾与当朝吏部次使严生有同窗之谊,前几日他与为师书信,言中谈及缺少一书童,让为师帮忙物色一番。如今为师便修书一封,你携为师书信,去帝都严生府上暂为书童,待明年科考之时再去应考可好?”

    夏宇生知李先生一声从未求人,便是当年受冤入狱,亦不曾求人一句,辩解半分。如今言严大人缺少书童,只怕是为了自己拉下老脸求人。但大丈夫博取功名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若是自己拜入严生府上,便与初衷相悖。当年太学庙参师见自己文章,赞叹不已,出言招揽,自己直言相拒,因而得罪了太学庙参师,这才五试不中。若是自己此时拜入严大人门下,心有不甘。

    夏宇生正在思考间,就听李先生再问,“宇生,如此可好?”

    夏宇生抬起头,正待婉言相拒,看到李先生殷殷目光,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口。

    李先生见夏宇生如此,好似知道夏宇生心中所想一般,“你此去乃是给严生做个书童罢了,并非是拜入严生门下,你仍是我门下弟子。”

    夏宇生一听李先生如此说道,更是不好拒绝,便对李先生深深再拜。

    李先生微微一笑,吩咐夏宇生稍待,走入房内修书一封,嘱托夏宇生回家及早收拾行装,尽快再赴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