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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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涯路远,时光不回

    已是初春,却看不到一丝风暖绿青的踪迹。

    寒风鼓动着城头的旗帜,上下翻飞,就像大海里的波浪。

    苏晵牵着马儿穿过城门,抬眼望去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几棵枯树外。

    一队官兵打马驶过,在呵斥声中,行人和路边的小贩乱作一团。

    枯树上的几只乌鸦,也被从假寐中惊醒过来,嘎嘎嘎...的叫个不停,然后四散纷飞。

    这几日苏晵思索许久,自己从安平城离开后就一直漫无目的的走,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怎样报仇。就只有老捕快给的那块玉牌是唯一的线索,虽然知道玉牌肯定不是寻常人拥有,可天下这么大,要到哪里去寻。就算寻到了线索仇人,可自己就真的能报仇?老捕快说官府的勘验结果是少有的高手所为,而自己呢,不过就是个书生,跟着从过军的护院学了些假把式罢了。

    不知为何之前遇到的那老道士总会出现苏晵脑海中,而他说的话也不时出现。

    西南,西南…

    那就且行之。

    ……

    地面上的雪被来往的人反复践踏,显得很是泥泞。

    “公子且慢”。苏晵正要上马远去,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苏晵回头望去就看到,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懒洋洋的看着自己。

    汉子抬手抱了一下拳:“敢问,可否与公子同行。”

    同行?

    “你可知我要去哪里?”苏晵目光冷冷的盯着汉子,同时心里警惕大起,下意识的握住了腰边的剑。

    咕噜~咕噜~

    汉子拿起油腻腻的酒葫芦灌了两大口酒。

    “公子不要误会,在下没有恶意。”

    “嗝~”邋遢汉子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用手伸进那破旧的衣袍里抓了几下痒。

    “在下看公子顺眼,又都是出城,便想与公子同行。”

    “嗝~”

    “哼,你我素昧平生,亦不知要去何处,何来的同行!告辞。”

    苏晵冷冷的说完,打马转身。

    谁知那邋遢汉子转瞬间已经站在了马前,懒散的看着他。

    高手!

    苏晵瞬间想到,然后就感到冷汗顺着脊背向下滑落。

    “你们是一起的?看来我还不知你们是谁,你们就先找到了我。”苏晵右手已经紧紧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抽出剑与眼前的人拼杀一番,即便对方是高手,自己拼死也要咬下对方一口肉。

    “公子莫要误会,在下真的没有恶意。”邋遢汉子看着准备出剑的苏晵,连忙摆手。

    “我只是好酒,盘缠都买了酒喝,与公子同行只是为了蹭些酒喝,至于去往何处,世间这么大皆可去。”

    经历了这些事苏晵已经看开了,既然躲不过,接着就是了,而且自己亦不能躲!

    “我的马只能载一人,只怕阁下还需……”

    “我有马的。”说着走到不远处一棵树下面牵了一匹马过来。

    “你……”

    “罢了,阁下既然想‘同行’,那就跟着吧,银两在下也还有一些,也就够吃些粗茶淡饭。或许我的性命更值钱一些,可以买好多好酒吃。”苏晵冷冷盯着邋遢汉子道。

    说完,一挥马鞭,马儿嘶鸣一声便绝尘而去。

    那邋遢汉子看着飞驰而去的身影,摇头叹了口气,拿起酒葫芦‘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然后上马朝着苏晵的方向追去。

    ……

    初春的太阳已经开始展现它的炽烈,光晕成片成片的飘洒下来,斑斓无比。

    远处的山涧沟壑还是素裹,阵阵的寒风卷带着雪粒子迎向那蕴含生机的阳光,就像是不愿褪去的寒冬做着最后的抗争。

    人类对于美好生活,或者说对于活着的意义要求永远是那么的简单,即便寒风漫天。

    山坳口有一间小小的茶肆,就开在官道旁边不远处。

    老板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娃娃,就靠着这间茶肆赚些微薄收入养家糊口罢了。

    由于梁州城地处东海郡的原因,来往的客商行人大都会走这一段山路,然后在距梁州城六十里的松山镇或走陆路或走水路的去往其他地方。

    茶肆门前的路有些泥泞,小女娃坐在门口的木墩上吃着半个烧饼,小脸冻的红扑扑的。

    苏晵把马拴好,临进门的时候瞥见正仔细啃着烧饼的小女娃,一瞬间想到不知所踪的妹妹,亲近之感油然而生。从背上的包裹里取出些肉干送到的女娃的手里,摸了摸她的头。

    茶肆里人不算多,大都是些客商和外出公干的府衙人员。

    向店家点了几样小菜和几个馒头,还有一壶店家自己酿的土烧,用以驱寒。

    没多久就听见官道上一阵马蹄声传来,然后那邋遢汉子就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把酒葫芦丢到店家那里。

    “打满。”

    转身巡视了一圈,找到苏晵的位置,就一脸笑意的坐了下来。毫不介意的抓起个馒头就着小菜大口的吃了起来。

    苏晵放下筷子,目光凛冽的盯着大快朵颐的酒鬼汉子。

    “阁下想取我的性命,尽管拿去就是,何必玩这猫鼠的把戏,平白让人看扁了阁下。”

    苏晵拿起酒壶灌了几口继续道:“阁下尽早完成任务,也能早些吃好酒快活去不是,何必在这风餐露宿的受苦头。”

    桌上的饭菜已经被酒鬼汉子风卷残云的吃完了,只留几个亮光光的碗碟摆在那里。

    在苏晵冷冷的注视下,汉子打消了要剔牙的举动。

    “我说公子啊,在下虽然落魄,但道义还是有的,岂能下作。”

    塞牙真的很不爽,汉子还是没忍住,用细竹线剔了起来。

    苏晵就静静盯着他,他想看看世间这些所谓的侠客义士到底是些什么嘴脸。

    “呸~”

    用茶水漱了漱口,邋遢汉子这才坐正,对着苏晵道:“在下离无依,并非公子的仇人,对公子亦无歹意,请公子放心。”

    他皱皱眉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在下知道公子要去什么地方,亦知道公子家里的遭遇,公子……”

    嘭!

    苏晵瞬间起身,撞到了桌子,响声惊得店里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有的人甚至下意识的握住了身旁的武器。

    “公子冷静,先听我说。”离无依起身将苏晵按坐在凳子上。

    “你知道我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凶手是谁?”苏晵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他人逗弄来去的玩物,在圣人教化下的他从未想过世间的人是这样的风雨无常。

    离无依皱皱眉:“不是我不告诉公子,只是线索太渺茫了些,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那你跟着我何意?”苏晵虽涉世未深,可这许久一人独行见识增长不少,并未相信离无依的话。

    “请公子莫怪,其实,公子离开安平县的时候在下就已经紧随公子了。至于,为何现在露面,是因为这一路上没有发现凶手对公子出手,现在是想向公子打听些事情。”离无依目光微斜,瞄向一边尴尬道。

    “呵,真是道义的很那!!用我做诱饵就为了你的线索。卑鄙无耻被你等说的大义凛然,若出安平县城时凶手杀我,阁下也会袖手旁观吧。”

    苏晵摸了摸自己的佩剑,想着如今这世道还真就只能靠自己,哪怕不敌亦要拼一下。

    “在下亦是别无他法,关键时刻定会保全公子性命的。”

    “哼,如今只剩我一人,小妹亦生死不知,只要能报仇拼了性命又如何!就算不能,亦不会让仇人好过。”苏晵紧握着剑,恨不得现在就寻到仇人报仇雪恨。

    “先前阁下不是说去过安平城麽?怎么还来找我要线索。”苏晵对这个卑鄙的汉子毫无好感,就讥诮他一句。

    “这个……我到安平城的时候官府已经处置了,刚好看到你和那老捕快告别,便一路跟随到了梁州。”

    “我过土石岭的时候你可看到了?”

    “看到了。”

    “为何不出手?”

    “几个山贼罢了,只要不遇见成群的都没事。本来你第一次遇见那两个劫道的汉子时,我准备出手的,没想到你还有几下子。”说着离无依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苏晵,看不出这个文弱的书生少年有些天分。

    “嗤~”

    苏晵满脸鄙视的嗤笑一声。

    “家里的护院从过军杀过胡人,我跟着练了两年,招式不多血性为先,就是以命换命。初次遇到那劫道二人时,想着世间亦无自己去处,结果就和他们拼了,未想到被我吓跑掉了。”

    离无依边听边微微点头。

    “好好活着吧,既然躲过了,就让自己变得厉害些,再去报仇。”离无依如是说。

    苏晵现在已无读书时的风度翩翩了,家门遭难,自己独活,这些日子的饱经风霜,已经褪去了他脸上的稚嫩。

    “店家结账。”

    苏晵出来的时候,那小女娃正在笨拙的给旁边鸡圈里的鸡喂食。

    上马后回头对后面出来的离无依道:“你不是很落魄,连兵器都当了买酒喝麽?那这马怎么没当?”

    “尽说胡屁话,世间这么大,不骑马能把腿走断。”

    离无依上马后与苏晵并行。

    “话说你哪来的钱两?一个五谷不分的书呆子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

    “与你无关,你吃酒的钱记得还我。”

    “会的,会的,我们要去哪?就这么走着?”

    “是。”

    马蹄声渐渐远去,又有他人从远处而来,坐在了他们刚才的位置。茶肆里依然吵闹,继续说着说不尽的世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