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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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北上



1

司守利没有和乔一川一同回江南,或者说司守利有意避开和他们一起回江南。当北京飞往江南的飞机着陆时,余秋琪突然对乔一川说:“一川,谢谢你。”

乔一川打了一个哈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特别是当他清楚万雄和余秋琪之间的恩怨后,他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余秋琪。尽管对余秋琪而言,一段噩梦结束了,可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乔一川并不清楚。北京之行,让他发现,余秋琪不再是那个做事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余秋琪,在她的眼里、在她的心底似乎藏着太多让他看不懂的东西。只是他,不可能去挖掘她,更不可能会守护她。她属于万雄的,看得出来,万雄对她的爱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而且会更浓、更深。

对于爱情而言,每一次变故都是一种考验。相反,每一次考验都是对爱情的升华或者毁灭。万雄在这一次变故中,把“爱”这个不可确定的字演绎得活灵活现。而乔一川呢?他该如何去面对郝小麦呢?在北京的几天,郝小麦没有给他发过一条信息,更没有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不过他收到过一条陌生人的信息,大意就是让他处理好北京的事情,对于他,公司里会有重要的安排。他回信息问对方是谁,可对方没回信息,打电话却是关机状态。他没有对万雄讲这件事,只是他有一种预感,这个陌生的号码会再度出现。而且这个人熟悉他,更熟悉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诸多机密。他需要认识这样的人,需要为他的复出而重新去定位、去思考。不管是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机密,还是郝小麦的机密,他都渴望知道,至少他不愿意哪一天,他如父亲乔佰儒那样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接乔一川他们回江南市的车还是上次送他们的那辆车,直到这个时候,乔一川才认真打量了一下这辆车以及这辆车的司机。车是凌志商务车,司机20多岁的样子,长得很帅气,对余秋琪称余姐,一上来就准备替余秋琪抱吴得喜的骨灰盒,看得出来,他和余秋琪非常熟悉,只是他的好意,被余秋琪避开了。余秋琪的这个动作倒没让司机有什么尴尬,而是继续热情地对余秋琪说:“余姐,后备厢里有你爱吃的巧克力,还有可乐,我替你去拿。”说完转身就去后备厢里取东西。万雄在一旁嘀咕了一句:“我和一川是不是该打车回去?”

余秋琪瞪了一眼万雄,没说话。万雄继续说了一句:“你们家的司机是不是都特会巴结、讨好你?”

乔一川这才知道,这车是余秋琪父母家的,司机当然也是他们家的,不过万雄明显带着醋意。大概所有的男人都有这么一个共性,见不得所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巴结、讨好,特别是被帅气的男人巴结、讨好,那对于他们来说,有种失落感的同时,也带着莫大的威胁。没几个男人愿意被女人身边的男人威胁着,那种滋味乔一川刚刚经历过,而且找不到词来形容。他和万雄在这一瞬间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默契。他正准备替万雄说句话时,余秋琪却喊了一句:“小马,把车开过来,我们回家去。”

万雄尴尬地愣着。乔一川走上去,拍了拍他,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钻进车里。一路上,余秋琪一直抱着吴得喜的骨灰盒,她不说话,万雄也不敢再说话,小马也一心一意地开着车,除了他们的呼吸外,车里显得格外安静。

回家的路越来越近了,乔一川的心却跳了起来。接下来,余秋琪的事情会告一段落。再说了,有万雄在,他也没必要担心余秋琪今后的生活。而他和郝小麦就要面对面地相处,他一想到这儿,心就变得格外紧张。他甚至不知道见了郝小麦,是该说话还是该沉默,该说什么话,又该如何沉默,对于乔一川来说,这比一道难解的几何题还让他头疼。

不管乔一川如何纠结,他居住的小区还是到了。余秋琪让小马先送乔一川回家,当车绕湖一圈,开进他所住的小区时,他冲着后座的万雄和余秋琪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下车了。万雄做了一个再会的手势,余秋琪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又让乔一川想起了余秋琪脸上的肌肉在跳动,他越发感觉,吴得喜的案情必定另有其因,而这个因余秋琪肯定是知道的。他这么想的时候,后背竟有冷汗往外冒。如果连余秋琪都有着他猜不透的机密,那么整个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成道训董事长、司守利,还有妻子郝小麦,他们该有多少他所不知道的机密正在运行呢。

乔一川挥手送走了万雄和余秋琪,当那辆黑色的凌志车掉头往小区外驶去时,屁股后冒出一股浓烟。乔一川的视线模糊了,他的大脑有那么一刻产生出一种幻觉,这是吴得喜的灵魂回江南了吗?他在惦记家乡年迈的父母吗?尽管余秋琪给了吴得喜父母很好的居住和生活条件,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人生中最难越得过去的一道坎儿。

乔一川莫名地叹了一口气。等他的意识回归时,凌志车走了,浓烟也随之消失了,他要做的是回家,面对郝小麦。

乔一川打开家门时,郝小麦并不在家里。家里一切依旧,却空空荡荡的。这房子是父亲留给他的,母亲在父亲自杀后就回老家了。如今这么大的一套房子里只住着他和郝小麦,显得格外冷清。他曾不止一次要求郝小麦生个孩子,有孩子的家才算完整的家,才算真正的家。可是郝小麦说她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没玩够,等她玩够了,她再生一堆孩子陪着乔一川。每次为生孩子的事争论,都是乔一川让步才结束。

从北京归来的乔一川,突然很想家里有个孩子,有了孩子,郝小麦就会收心,他也会借着孩子,缓解他和郝小麦所面临的尴尬。想到这一点,乔一川下楼去了药店,买了一种与避孕药很相似的药片,他要趁郝小麦不注意的时候,换掉她的药。他觉得该是要孩子的时候了,经过北京这么一折腾,他不想失去郝小麦,有了孩子的维系,这个家才会稳定,他才能放开手脚去开创他所要的事业。后院失火,对于有野心的乔一川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个连后院都管理不好的人,谁会相信他能够管理偌大的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呢?成道训董事长的妻子,这些年一直往返于香港和内地之间,而且大部分时间留在香港,他们夫妻分多聚少,可也从未传出家庭不和谐的闲话。邱国安总经理的妻子在别的城市,没有被带到江南市里来,他们也是分多聚少,可邱国安总经理来江南两年了,也没传出家庭不和谐的闲话。倒是万雄,这些年个人问题一直没解决,尽管跟了邱国安总经理,也没有像成道训董事长信任吴得喜那般被信任过。这些问题是乔一川在北京思考时的连锁反应,而这些问题其实也是生活当中不可回避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被领导怀疑是能力问题。不管怎么说,乔一川目前的状态是,不可以也不适合和郝小麦闹矛盾。他必须忍辱负重,如果他想继续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前进一步或者多步的话。

乔一川把药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们夫妻之间过成这个样子,乔一川不知道是他的悲哀,还是生活本身就具备无穷的悲哀。

乔一川再回家时,看到郝小麦的背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厨房里有做菜的响声。乔一川迅速拉开郝小麦的包包,把装在瓶子里的药换掉了。他在换药的过程中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是他30年来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为了一个郝小麦,他一再刷新自己的底线,这让他一边厌恶自己,一边又无奈地干着这些他并不想干的事。

郝小麦在厨房里喊了一句:“开饭了。”乔一川本能地吓了一跳,不过很快装作没事一般地回了一句:“来了。”厨房里的郝小麦没有再接他的话,只是乔一川有些纳闷儿,郝小麦怎么就知道他回来了呢?

乔一川走进厨房,帮着郝小麦端菜。郝小麦没有看他,但是她为他盛了一碗饭,他想说句“谢谢”,又觉得夫妻之间的“谢谢”显得格外假、格外陌生、格外有距离,只好闷着头走出了厨房。两个人坐在饭桌前,默默地吃着饭,除了彼此吃饭发出的声音外,家里静得只剩下他们的心跳声了。

乔一川备感压抑,只是他还是找不到和郝小麦说的话茬儿。郝小麦也在努力寻找,该和乔一川说什么。两个人都想打破沉默,却又都不知道该用哪一句话打破沉默。这一顿饭吃得备加艰难,也让乔一川伤感,他和妻子之间真的出了问题,而且是一种他无能为力解决的问题。这夫妻之间,说难也的确很难。一年365天可以不间断地表达爱意,可是,2年、3年、10年、20年,能够做到不间断地表达爱意的夫妻又有几对呢?如同白开水的婚姻,不是郝小麦想要的,这一点,乔一川清楚。可有一点,乔一川不清楚,他和妻子之间到底是从哪一天出了问题呢?

这天夜里,郝小麦没有去加班。这天夜里,郝小麦的手机也没有响过,而且她主动去洗了澡,早早地躺在**。她在等乔一川,她在用行动告诉他,她需要他,这个家需要她,更需要他。

乔一川在郝小麦走出洗手间后,走了进去。那个洗手间一点儿没变,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摆满了梳妆台,而且凌乱得让乔一川找不到他的洗漱用品。特别是梳妆镜下面的那个长条方格里,塞满了郝小麦的眼影、眼膏等眼部护理用品,五颜六色的,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有的连包装都没拆过,上面满是灰尘。而郝小麦很少把家打扫得干净舒适,这些收在洗手间里的化妆品,当然更不会被她弄得干净整洁了。而且她还有她的一套理由,如果把家里搞得一尘不染,家还是家吗?家还叫家吗?进门不敢踩脏了地,伸手不敢碰脏了用品,这样的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被“家”这个物质化的房子奴役化了。如果一个人不能在家里随心所欲,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可以让她或者他随心所欲呢?

乔一川当然说不过郝小麦,不过他在心里认可她的这套理论,只要家里不是太脏、太乱,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他没有洁癖,家里乱点儿,他也觉得无伤大雅。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他也会请几个钟点工做做卫生。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不伤夫妻的筋骨。有时候,他倒还认为正是郝小麦的这种懒和玩性,才让他对“妻子”这个词一直保持着不厌倦的心态。可是现在,当他站在妻子的化妆品前时,他看到的是妻子正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看到了别的男人正用一种色眯眯地盯着她: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胸脯,甚至看见了一双手正在她身上游走。他发现自己心如奔马,一阵阵狂乱。他不愿意陷入这种想象,可又没法控制住。他有了愤怒,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在以后无数个不经意间,这种悲哀只要来了,就会无休止地纠缠他。而在这样的夜晚,他竟然发现他还爱着她,爱着那张永远也长不大的瓷娃娃似的脸,他便有一种莫名的火,从下到上,从里到外,烧得他全身发烫。

乔一川用力地摆了摆头,强迫自己不再看这些化妆品,强迫自己用热水不停地冲洗着自己。他想忘掉那个夜里的一切,他想找回郝小麦在他大脑里的清纯和美妙的形象。他想象着妻子的身体,想象着他无数次在她身上游走的**。他甚至想象着他看过的a片,想象着一个又一个心跳的镜头。他又有了兴奋,又有了干劲儿。当他擦干身子后,钻进了妻子的被窝,可“小别胜新婚的感觉”一直没有出现,而他趴在妻子身上时,竟然还没进入状态就**。他有些恼怒,又有些尴尬,再一次抱着被子去了书房。这一夜,他失眠了,脑子里全是奇奇怪怪的问题,难道夫妻之间一旦出现了裂痕,就真的弥补不了?那道被补过的痕迹,真的会永远是他心里的阴影?他真的这么小气?真的不能原谅妻子的出轨?可是,还有那么多的日子等着他和郝小麦;可是,他还有那么多的计划和理想;可是,他还想和妻子生个孩子,想努力翻过那一页。真的就这么难吗?

这一夜,乔一川的心在黑暗里被撕裂成无数个碎片。

2

一夜的失眠让乔一川的头昏昏沉沉。当他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司守利的电话打了过来,让他马上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乔一川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这短暂的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还没有完全消化。特别是家里的问题,对他来说,现在是一个莫大的伤痛。他甚至有些措手不及,他拿自己、拿郝小麦没有半点儿办法。生理上的愉悦与否,骗得了外人,骗不了夫妻双方。而他的这些苦恼,是他没办法启齿的,更是他不想启齿的。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一种难题能像夫妻之间的难题这般纠葛不清。

乔一川去了司守利的办公室。司守利还是前几天的老样子,埋头看着文件,而这些文件在乔一川眼里有的是机密,有的是废纸。可是坐在这张老板椅上,就会有无数张废纸等着批示和审阅。他以前做办公室副主任的时候,也会面临着这样那样的文件,也会面临着这样那样的选择。哪些该送往领导,哪些该自己运筹帷幄,其实也是大有学问的。那个时候,他有父亲的光环罩着,不管他送上的文件是对还是错,很少被领导骂。那个时候,他一路顺畅得天下无敌一般。可失去父亲的光环后,他连文件的毛边都没再摸过,他纵使想犯一次错误,成道训董事长也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乔一川又是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句:“司部长好。”司守利从文件中抬起头,这一回司守利笑眯眯地望着他,望得乔一川的心一惊一跳的,他不知道接下来司守利要告诉他的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毕竟他去北京的事是偷偷摸摸的,是上不了台面的。

司守利一直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乔一川也没再客气,坐在了司守利的对面。

司守利把正在看的文件合了起来,对乔一川说:“小乔,现在成董事长给了我一个推荐年轻人的机会,我想推荐你去北京接手吴得喜的事情,你愿意去吗?当然,我只有推荐的权力,最终拍板的还是成董事长。”

乔一川尽管想到了司守利肯定有好消息告诉他,因为在北京,司守利很满意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以及给了他需要的结局。可他还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被派往北京,他想起那条神秘的信息,难道他会成为公司里重点培养的对象?而要重点培养他的人到底是谁?司守利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这一点,他清楚。可显然司守利只有推荐权,并没有培养他的权力,而要培养他的人,是不是那个给他发信息的人呢?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乔一川有些走神,直到司守利再次问:“小乔,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去北京?”他才醒悟过来,马上点头说:“司部长,这样的锻炼机会,对我来说,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挑战。我希望公司领导能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不负领导所望,努力工作。我也一定会记住司部长的大恩大德,以后的工作,也要请司部长言无不尽地指导和帮助。”

乔一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肉麻,这些话,他从来没说过,可现在他竟然也能够说,而且说得还很圆润。看来,人的可塑性太宽、太强,他现在甚至理解了以前在他父亲面前如此表忠心的人。不是这种表忠心有什么意义,而是表了忠心能够换到信任,能够走进一种圈子。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这样那样的圈子五花八门,可每一种圈子有每一种圈子的规则和文化,这些乔一川过去懂一些,现在却必须彻底懂。

司守利显然觉得乔一川的话很中听,没几个人不喜欢听好话、顺意的话。他甚至在乔一川离开的时候,还特意站起来,把他送到了门口,直到乔一川满怀感激地回头向他挥手时,他才走回办公室。

乔一川回自己的办公室时,又收到了一条信息,只有一句话:“公司领导下午会讨论你去北京的动向。”还是那个神秘的号,还是等他拨过去就关机。

乔一川想,他遇到了贵人,有这个贵人帮助,他应该会实现他的理想和他的抱负。

等待结果的时间是漫长的,上午到下午,乔一川哪里都没有去,守在办公室电脑前,看着一则又一则新闻,他把手机还有办公室电话都调到最大音,他想,司守利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公司领导讨论的结果。

果然在快下班的时候,司守利的电话打进来了,他在电话里兴奋地对乔一川说:“小乔,你以绝对的优势胜出了。成董事长和邱总经理都投了你的票,你准备交接手头的工作,尽快做好去北京的准备。”

乔一川那颗悬起来的心总算放下了,他对司守利说:“司部长,感激的话,我都放在心里。如果您方便,我请您吃个便饭好吗?”

司守利拒绝了,他对乔一川说:“小乔,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以后有的是机会吃饭。越是这样的时候,你越要低调,谁的饭都不要请,谁的饭也不要吃,明白吗?”

乔一川说:“谢谢司部长,我记住了。”

司守利挂掉了电话。乔一川却盯着电话收不回目光,他想告诉郝小麦,他要去北京了,他还想告诉郝小麦,他想要个孩子。孩子会是他和她的延续,而且孩子的到来会让他和她的明天变得好起来。可是他盯着电话,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在江南的夜黑下来时,乔一川还是没有打那个电话。直到华灯一片,他感觉到肚子饿时,才用办公室的电话拨了家里的电话。如果郝小麦在家的话,他就回家,告诉她,他要去北京了,他希望他们和解。可是电话一直响着,没有人接,显然郝小麦没有回家。他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乔一川沿着湖边行,走着走着,酒吧城久违的音乐声如雨点般落在他的心上,这时他才知道,他竟然来到了湖边的酒吧城。这让他生出与从前不一样的感觉。命运的沉浮,爱与恨的交织,在这些熟悉的音乐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触手可及。

乔一川随着音乐声走进了一家怀旧酒吧。这里他和郝小麦经常来,不仅是怀旧的名字,也因为怀旧酒吧在江南市算是最有个性的酒吧,这家酒吧的装修风格不仅怀旧,而且很独特。每一面墙上都很有特色,全是用一种很古朴的树木装饰而成。在正门的墙边,装饰着古代大家庭用的木火盆,里面装着一幅素描的煤火画,在冬天走进来的时候,这个木火盆就会给人无限的暖意。室内还摆着以前的老式留声机、老式电话和各种老式木桌、木椅,无不给人一种旧的感觉,就连窗口照进来的光也是朦胧的。这种风格很欧式,很容易让人想起伦敦。

乔一川走到临湖的那个吧台坐了下来,这是他以前和郝小麦经常坐的地方,因为以前这里有个乐手萨克斯和葫芦丝演奏得很棒。郝小麦有一段时间迷恋这种音乐,当然也迷恋这个人,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无论迷恋什么,都会张扬得满地都是,都会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他也从不阻止她,他知道,她不过是三分钟的热情。事实证明,他对她还是很了解的,她迷恋了一段时间后,不再来这里,而是开始没完没了地谈论化妆,谈论美容。女人的生活就是被这些东西充斥得满满的,还美其名曰女为悦己者容。搞得乔一川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更找不到词语表达。这些事情,似乎发生在昨天,又似乎发生在很遥远的以前,只是乔一

川再一次走进怀旧酒吧时,他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一曲《回家》悠扬地飘了出来,在乔一川的耳朵里,这曲《回家》飞了起来,他的心也随着飞了起来。随着酒吧的喧闹声响起,江南的夜生活进入了**。就在这个时候,怀旧酒吧里走进来一个女孩。她一身深色的衣着,尽管不是那么华丽鲜艳,却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不是普通的装束。乔一川对服装从来都是很在意的,他的衣服必须合体,而且袖子哪怕长1毫米都是不允许的。他不要求名牌,但是整洁、大方、合体是他的衣着原则。而妻子郝小麦则更是对衣服情有独钟,特别是对品牌服饰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喜爱。她的工资还不够她花销的,经常是卡被透支后,丢给他去补漏洞。

进来的这个女孩的一身装束给他的感觉就是大方、合体、舒服,而且看着让人心旷神怡,隔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让人心脾清爽的气息,加上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显得格外飘逸轻盈。这女孩几乎是飘进来的!她一进酒吧就成为众人不得不注目的焦点。这个女孩径直走到吧台前,旁若无人地坐到了一个高脚凳子上。乔一川怔怔地看着这个女孩,他发现她居然要了威士忌,女孩很少一开始就直接要这样的烈酒的。乔一川开始有兴趣地研究这个女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看不清女孩的脸,只能看见一个侧面,那是一张清秀可人的脸,但在暗淡的灯光下被剪切成了一个柔和的剪影。不知道为什么,乔一川觉得这个剪影隐藏着一些决然和蛮横。这女孩与郝小麦是完全不同的一类,尽管两人都是那种看着非常典雅柔美的女性,可郝小麦的身上似乎有股说不出来的怯,这个女孩完全没有;这个女孩有的是一种来自于自信的无所顾忌。只是乔一川感觉到了这种无所顾忌里有些忧伤的成分。他转头移开视线时,看见女孩脚上深红色的皮鞋,那种红和法拉利车的红如出一辙!他大脑里很快浮现出一幅画面,一辆红色法拉利边上站着一位神态飘逸的女孩,那女孩似乎就是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又是他梦中想象过的女孩,具体是谁,他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

女孩在那儿独饮独酌,仿佛酒吧里无人存在。就在乔一川一低头之际,他听见了女孩敲吧台要酒的声音,那是一种清越中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能穿透灵魂的高频磁音,这声音让乔一川颤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抬头再去看那个女孩,她已经又要了一杯。只是看上去女孩显然不会喝酒,或者说女孩是故意要让自己醉的。乔一川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这样喝酒,必醉无疑。好像女孩愿意这样醉,或者女孩就是来这里买醉的。

女孩终于把自己灌醉了。乔一川一直盯着这个女孩,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担心她这样醉倒后,谁管她呢。从她的衣着看,她显然不是一般的女孩,这种装扮的女孩,要么出身富裕家庭,要么就是某位有钱老板养的二奶。就拿那双红鞋子来说,就得好几千元。因为郝小麦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鞋子,是他在香港旅游时给她买的。在江南市看不到这种鞋子,乔一川才由此判定这个女孩的身份是这两种之一。不管哪一种,这个女孩显然遇到了伤心的事情,一个人出来买醉,肯定如他这般,有说不出来的苦衷。他突然有些同情她,就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

就在女孩醉倒在吧台上时,两个小年轻走了过去,一人架起一只胳膊,拖着女孩往外走。乔一川本能地站了起来,紧跟了两步,在另一个吧台上,他看到了江南另一家商贸公司董事长的公子刘立。他和刘立是校友,因为余秋琪的缘故,他、万雄和刘立干过一架,当时他们都被带进了派出所。是他偷偷给父亲的秘书打电话,他和万雄才被放出来的。

两个小年轻架起醉酒的女孩往外走时,刘立也站了起来。乔一川已经感觉到这个女孩要是被刘立他们带走,是很危险的。他太清楚刘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就一花少,已经有很多漂亮女孩毁在他手上。余秋琪如果没有他和万雄护着,早被他毁了。

乔一川抢在刘立之前走出了酒吧,在两个小年轻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乔一川已经抱起女孩,吼着说:“有你这样喝酒的吗?老子不过说你不做家务,你就跑出来喝酒,你是不是找死啊?”一边吼女孩,一边抱起女孩就去打车。等刘立赶到的时候,乔一川已经带着女孩钻进了一辆的士里,气得他们在车后一个劲儿地骂着、跳着。

女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怎么喊她问她,她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乔一川没办法,只好带着女孩去了一家宾馆。当他开好房扶女孩回房间时,女孩“哇”的一下吐了他一身,他一边扶女孩去洗手间,一边自认倒霉。

女孩吐过之后,感觉好了一些。可她还是不清醒,这么喝酒,怕一时半会儿很难醒酒。乔一川只好抱起她,把她小心地放在**,又闭着眼睛替她把外套脱了,盖好被子后,才去洗手间洗被女孩弄脏的衣服。等他忙完这些才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把衣服洗了,他怎么出门呢?

女孩已经睡着了。乔一川又用手机往家里拨电话,可电话还是一直响着没人接。这么晚了,郝小麦显然不是加班,可她又去了哪里呢?

乔一川想到了那个他至今不知道是谁的男人,郝小麦和他在一起?这个假设还是让乔一川的心痛了起来。他倒在另一张**,乱七八糟的事又往外跳,父亲的自杀、郝小麦的背叛、吴得喜的死、余秋琪的冷静,甚至万雄的爱情,还有身边这个陌生女孩的醉酒,全涌进他的大脑里。他突然很想马上就走,离开江南,离开这个让他有着耻辱和心酸的城市。

北上,逃离,成了这个夜里对乔一川唯一的慰藉。

乔一川睡着了,一夜无梦。当枕头砸过来的时候,他惊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正想喊:“小麦,你到底要干什么?”却发现一个陌生的女孩正无比愤怒地看着他。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那个女孩的眼光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正在往他身上狠命地捅着。他这才想起,他在酒店里,不在自己家里。他一下子把被子往身上拉,可女孩却不让他挡**的上身,一边拉被子,一边恶狠狠地质问他:“你昨晚到底对我干了些什么?”

乔一川没想到他的好心竟换来这个结局,看来这年头好人真的当不得。他也生气了,用嘲弄的语气质问女孩:“你以为你是天仙?以为天下的男人都要占你的便宜?告诉你吧,本公子对你没兴趣。”

女孩被乔一川一数落,脸上先是红一阵,接着白一阵,接着是不甘心,她指着乔一川说:“那你怎么光着身子?”

“大小姐,你吐了我一身,我不光着身子,你让我怎么办呢?”乔一川这一回真的生气了,他如果想要一个女人的话,还不至于用乘人之危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而且,这些年围着他转的女孩多的是,可他除了对郝小麦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外,对别的女人,真的没有欲望。就算是余秋琪,他也只把她当作同学,甚至是和万雄一样的哥们儿。欲望这个东西,是身体的本能,也是心底的野兽。对乔一川而言,他把这种身体的本能和心底的野兽控制在自己的管辖之内,他不允许它们泛滥成灾。这一点,他和父亲乔佰儒有着惊人的相似,父亲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中,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没有绯闻的领导。

“真的吗?”女孩不确定地问。

“不是‘蒸’的,难道还是煮的?大小姐,劝你一句,以后买醉,带着人出来,别一个人傻乎乎地喝,很容易被坏人强暴的。昨晚,要不是觉得你落到他们手里怪可惜的,我才懒得救你呢。”乔一川没好气地说。他现在对这个女孩反感到了极点。好心救了她,她却拿他当坏人。他懒得再怜香惜玉,跳起来,准备去洗手间拿衣服。他的这个动作,吓得女孩大叫着说:“你要干什么?”

“放心。我不会强暴你。请让开,我得上班,我的大小姐。”女孩迅速转过身不再看赤着上身的乔一川。

乔一川懒得再理女孩,走进洗手间摸了摸衣服,衣服还没完全干,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穿整齐后,走出洗手间对女孩说:“这是押金单,你休息好后,自己回家。男人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要再赌气干傻事,很危险的。”乔一川说完,又扫了一眼女孩的红鞋子。女孩这才明白,乔一川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拿眼瞪着乔一川说:“少自作聪明,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说完就去推乔一川,乔一川气得很想扇女孩两记耳光,哪里有这样对待恩人的。

女孩把乔一川推了出去,随着一声关门的巨响,乔一川皱了一下眉头,骂了一句“真是扯淡”。就在他准备抬脚走的时候,房间里传出女孩的哭声,乔一川的气消了一大半,想敲门安慰安慰这个女孩,说不定她真的是遇到了很伤心的事情。就在他要敲门的时候,手机响了,万雄打来的。

“一川,祝贺你。在哪里呢?邱总经理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乔一川赶紧说:“好的,我马上去。”

乔一川挂掉了电话,赶紧下楼去打的,至于女孩是谁,到底有什么伤心事,乔一川顾不上去管。这个世界,有太多这样那样的伤感事、伤心人,哪里管得过来呢?再说他现在也算是一个有着伤感故事的人,他的伤,谁又能来给他安慰呢?

3

乔一川没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奔邱国安总经理的办公室。邱国安总经理的办公室在四楼,乔一川一出电梯,就看到了万雄,他站在电梯口东张西望着,乔一川估计万雄是故意站在电梯口的,在等他。

果然,万雄看到乔一川后就径直往邱国安总经理的办公室走,他没说话,乔一川也不说话,心照不宣地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邱国安总经理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如果没有万雄,乔一川还真有些尴尬。这条走廊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父亲生前的办公室就在这里,尽管他很少去父亲的办公室,但是他只要一来四楼,定会有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呼。现在他尽管也在四楼走,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酸楚。老远就赶过来和他打招呼的人少了,有的甚至故意背对着门外,装作看不到他们在走廊里行走。

邱国安总经理的办公室总算是到了。万雄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万雄回转身拍了一下乔一川,没说话就走了。乔一川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推开门微笑着说了一声:“邱总经理好。”

邱国安抬起头看了一眼乔一川,马上很热情地说:“一川来了,随便坐。”

一声“一川”,让乔一川感觉很意外,也很感激。毕竟他和邱国安并不熟悉,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在家里见过邱国安一次。那是邱国安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第一年,正好元宵节到了,邱国安的夫人也来江南市了,父亲就让母亲做了几道特色菜,请邱国安总经理和夫人在家里一起过了一个元宵节。父亲和邱国安在书房讲话,他和郝小麦陪着邱国安的夫人在客厅看电视,偶尔他们也会到厨房帮着母亲打打下手。不过,总会留一个人陪着总经理夫人看电视。到了吃饭的时候,父亲让他和郝小麦一起敬总经理两口子酒,也许因为有父亲在,在父亲面前他永远是个孩子。邱国安和夫人显然也把他当成了孩子,礼节性地夸了夸他和郝小麦是天生的一对,就没怎么注意他。父亲自杀后,邱国安代表公司来慰问了一次。从那以后,他和邱国安再也没有面对面地相处过。现在,邱国安主动找他,而且一声“一川”叫得很亲近,也很亲切。显然在告诉他,他并没有把他当作外人,或者也在提醒他,他和他的父亲曾经很亲密。

在职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很耐人寻味。这就需要会听话、会来事,更会捉摸。捉摸透了领导的只言片语,就是信息,就是指点,更是行事的方向。一如司守利对他的称呼从乔部长到小乔,是一个从不认同到认同的过程。而他一进来邱国安就如同他的父亲一般直呼他一川,显然是想把他拉入自己的圈子之中。圈子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圈子也会毁掉一个人。在加入圈子时,就需要智慧,需要辨别的能力,更需要透视的能力。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是规则性的明天还是存在的,特别是商场,规则性的东西永远在,这就需要具有理性的透视能力。为什么有的人一生会成为商场的不倒翁,有的人跟谁谁倒呢?其实,差别就在于辨别和总结商场规则性的能力。历史是一面镜子,照出昨天的同时,也在总结经验和教训。

乔一川从小耳闻目睹,当然清楚商场如战场的规则。再说了北京这个地方,既然是首都,无论是政治文化还是商业文化,都是一流人才会聚的地方,而且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在北京的分公司有着独立的经济支配权,对于像邱国安这个级别的公司领导,哪个又少得了北京的人脉关系呢?他当然心里很明白邱国安总经理找他来的意思。于是,他很随意地一边给邱国安总经理的茶杯加水,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有意识地没有客气,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很熟悉而且一直栽培自己的老领导办公室里。

邱国安总经理把乔一川的这个表现看在眼里,也装进了心里。他发现这个男孩确实有着过人之处,在这一点上,他超过了他的父亲乔佰儒。乔佰儒有时候还是太过刚劲,在商场能圆一定要圆,既然职场也是一个场,就需要大家共同来圆这个场,而不是相互去拆这个场。如果秀平桥倒塌之后,乔佰儒不是执意去追究原因的话,估计他和成道训董事长之间就不会闹僵。至于乔佰儒为什么突然自杀,邱国安还真的没想明白。在最初一段时间,他很小心,怕成道训董事长为难他,毕竟他和乔佰儒走得近一些。特别是乔一川突然明升暗降后,他就变得更加谨慎了。他毕竟比成道训董事长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时间晚得多,再说了,成道训董事长是说一不二的一个人。在他的身上,一把手色彩非常浓,也非常典型。就拿讨论乔一川能不能去北京接手吴得喜的事情来说,邱国安也是权衡再三,捉摸到成道训董事长希望去北京的人选是乔一川之后,才把他的一票投给了乔一川。只是他不明白,成道训董事长为什么突然要重用乔一川呢?他昨天想了一整晚,也想不出原因来。一大早,他就让万雄给乔一川打电话,他想在乔一川去北京之前摸摸他的底。他是故意很亲切地喊一川,想试探乔一川和成道训走得有多近,想试探他抛绣球给乔一川后,他到底会不会接。现在,乔一川用倒茶这个动作告诉他,他其实一直在心底认同他这个总经理,一直没把他当作外人。而且乔一川做得那么自然,那么不动声色。邱国安于是发现,乔一川远比万雄懂得驾驭商场。毕竟乔一川从小就在商场这种环境里耳濡目染长大,就算不是有意,也会从骨子里适应这个环境,这一点与万雄这种普通人家出身长大,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升上来的人不同。和富二代比起来,万雄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事实就是这样,因为一个人的出身,注定了他的命运。邱国安也是靠自己一步一步干出来的,可这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永远也不要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寻求公平,这里的公平都是建立在不公平基础上的。

商场这个地方,说白了,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那些破事。明斗,暗斗,联合斗,交叉斗,万变不离一个“斗”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对于铁打的商场,流水的商人而言,谁也免不掉这样那样的“斗”。当然,男人天生喜欢斗,毛泽东主席就说过一句话:“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而且除了斗争是肯定的外,其他都是不肯定的。”谁要认为商场真的是一团和气,谁就永远进不了商场的中心点。尽管商场需要圆场,可这样的圆场同样是为下一个轮回的斗争而准备的。乔佰儒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在该圆场的时候没有去圆,他在该斗争的时候却用自杀来逃避。现在乔佰儒的儿子乔一川有着东山再起的势头,他能走多远,邱国安还需要继续观察。

“一川,去北京的准备做好了没有?”邱国安在乔一川倒完茶水后问他。

乔一川尽管在倒茶水,却也在努力观察邱国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目前是成道训说了算,可成道训肯定希望再进一步,回到省城的总部去。而他离开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后,邱国安很有可能接任董事长,这一点,乔一川不能不想。现在邱国安这么问他,他在大脑里迅速转了一个圈,表面听,邱国安的话也就是一句家常话,可在这个时候,乔一川很明白,邱国安不可能让他来谈家常。他把这句话分析了一下后,很真诚地望着邱国安说:“邱总经理,自从我爸去世后,我有些厌世。说老实话,我没有做好去北京的准备,而且我从来也没想过会去北京工作。我连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现状都不了解,北京的现状我就更不了解。我还需要邱总经理多多指点,让我尽快进入工作状态,好让领导们放心。”说这番话时,乔一川完全是出于真心。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面对这位总经理的时候,会一下子感到轻松、感到自在。在父亲出事后的这段日子里,他即便是面对那些普通的干部、同事,都会浑身不自在,说话办事时总感觉到很多双眼睛在偷偷看着自己。而现在面对邱国安总经理,却说不出的放松,那种局促和别扭全都不存在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也几乎没有意识到,因为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邱国安听了乔一川的一番话后,悬了一晚上的心突然落了下来。他相信乔一川说的是实话,乔一川的表情骗不了他。而且乔一川目前和成道训董事长根本不熟悉,如果他和成道训董事长形成一股绳的话,作为年轻人,他不会这么低姿态地说出这一番话来。邱国安这么一想时,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走到乔一川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乔一川的肩膀说:“年轻人,放开手脚去闯,我会如你父亲那般支持你的。”

乔一川感激地望着邱国安说:“邱总经理,谢谢您,我也代表父亲谢谢您。”说完,他就准备离开邱国安的办公室,他已经知道邱国安让他来的目的了。现在他该说的话,该表的态都做完了,离开,是他最好的选择。

果然,当乔一川提出办公室还有些事需要交接时,邱国安马上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他们之间的见面,彼此心照不宣,再逗留对双方都是个负担,毕竟他和邱国安总经理还没有熟悉到无话不讲的地步。大家都在观望阶段,都在试着照面,乔一川最需要的就是把握这个度。

乔一川从邱国安办公室出来时,拿眼睛扫了一下,他没看到万雄。万雄那么重地拍了他一下,可能生气了,以为他老早就知道他要去北京接手吴得喜的事情。再说了,吴得喜和余秋琪及他之间有恩怨是非,他怕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乔一川去北京的事实。也好,误解这个东西,有时候也会是好事,免掉了一些不必要的相聚与应酬。如果万雄闹着要他请同学吃一顿,他该如何应招呢?是请还是不请?请了,郝小麦和他之间的矛盾就容易被同学,特别是被万雄这种处在公司领导身边的人看清楚。这是乔一川一百个不愿意的事情。他宁愿永久性地把这种家丑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乔一川疾走了几步,他想快一点儿走完这个走廊。他不想遇到熟人,更不想被熟人套近乎。

虽然吴得喜的死被公司方方面面捂得很严实,但是这种消息总会长翅膀,总会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谈论这种长翅膀的消息,永远是人与人之间的乐趣。一如明星们的各种八卦一样,永远是人们挂在嘴上的闲聊话题。

只是当乔一川上到六楼时,还没来得及进办公室就被司守利逮住了。

司守利一脸的严肃和沉重,乔一川在心里打了一个冷战,莫不是去北京有变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乔一川还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当一个人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如果突然被告知不能走,或者无法离开时,那该让人多失落、多失败啊。再说了,对目前的乔一川而言,北上是他最好的选择、最好的归宿。如果继续留在江南,不闷死,也会被绿帽子压死。

乔一川不知道别的男人戴上绿帽子是什么样的感受,可他自从被郝小麦戴上这样的绿帽子以后,那种想要逃离、那种胸闷、那种压抑,还有那种无处诉说的隐痛,总会在不经意间刺痛他,甚至消耗他。

乔一川不明就里地跟着司守利,当他们一走进司守利的办公室,司守利就给他丢过来一句话:“把门关上。”

乔一川更紧张了。在关门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难道他真的那么急切需要逃离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吗?他真的那么急切需要逃离妻子郝小麦吗?那是他深爱的妻子,那是一个瓷娃娃似的女人,那不应该是他的仇敌,不应该成为他最恨、最需要防范的敌人。

越是最亲密的人,越容易成为自己最痛恨甚至最需要防范的人。没有哪两个陌生人会成为敌人,更没有哪两个陌生人会成为仇人。这是悖理。可人与人之间,就是靠着这种悖理一直延续着关系,甚至延续着利与益。夫妻之间也是这样,利益的共同体被打碎后,失衡会让最亲密的爱人成为仇越敌。

乔一川关好门,内心却一片忐忑不安。好在司守利说话了:“你去了邱国安的办公室?”

乔一川一惊,同时也一松。这一惊一松是他没有意识到的两种交织情感。他在父亲的光环下太久,他被人宠着的时间也太久。如果父亲还在,司守利怕是不敢,也不会这么恶声恶气地问他吧。假设归假设,现实还是现实。乔一川在一惊一松之后,还是得面对司守利的问话。

乔一川用余光迅速看了一下司守利,他在寻找司守利面部表情传递出来的信息:是司守利在追问他的动向,还是司守利背后的成道训董事长在追问他的动向呢?

仅仅用余光扫视,乔一川便知道是司守利在追问他的动向,从司守利对邱国安总经理直呼其名来说,他显然不喜欢邱国安总经理,甚至是痛恨。至于司守利和邱国安之间的过节,乔一川并不清楚,他现在清楚的是自己该如何打消司守利的顾虑。司守利这种人,文人的习气还是多一些,如果换成是邱国安总经理,他绝对不会这样大呼小叫地追问一个下属的动向。他会在行动中让下属明白他要说什么,他在表达什么信息和什么要求。对于司守利而言,他认为自己是乔一川的恩人,乔一川必须忠效于他,至少必须让他知道他的动向。

“司部长,其实我只是碰巧遇到了邱总经理。我是去找万雄的,我和郝小麦有点儿小误会,她舍不得我去北京,争吵了几句,她就跑了。我想让万雄劝劝她,我是男人嘛,志在四方,总不能儿女情长,黏黏糊糊的。再说了,司部长如此培养我,我哪能错失良机呢?”乔一川说得有理有据,而且丝毫看不出他在做作或者在编故事,这让司守利的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他在上班时,发现乔一川去了四楼,他装作去办公室拿一份文件,看到万雄和乔一川在一起,而且进了邱国安的办公室。他就在想,乔一川这个年轻人,翅膀没硬,倒是学会了玩伎俩。脚踏两只船的人,他见多了,船翻被淹死的人一拨又一拨,难道乔一川也要做这种人?他最厌烦这种人。他喜欢专一性,尽管商场的很多事有如婊子的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他认为人还是要有道义之感,要有恩怨之分,更要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心。不管商场的事如何变幻莫测,人,都要有自己的原则和自己的底线。

“那邱国安问你什么了?”司守利显然相信了乔一川的话。

“他问我去北京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就说,司部长已经安排好了,我的工作交接应该很顺利。”乔一川没再用余光看司守利,径直如此说。

乔一川的回答显然让司守利彻底信了他,也彻底认定乔一川不会脚踏两只船。他那张如阴云一般的脸放“晴”了,他热情地招呼乔一川坐下。乔一川没再客气,这个时候再客气,司守利又会起疑心。

“司部长,我想尽快交接手上的事,好尽快去北京熟悉工作,您说呢?”乔一川很实诚地望着司守利问。

司守利显然很乐意被乔一川当作恩师一般地请教,他马上接过乔一川的话说:“你把办公室里自己的用品带走就行,其他的事,你不用管了。倒是家里的事,要安排好,年轻不能气盛,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司守利真如恩师一般地教导乔一川,乔一川一个劲儿地点头,那样子真像个小学生一般听话。好在司守利没有久留乔一川,让他该准备的尽快去准备,想什么时候走,说一声,他让司机送他去机场,至于送行的酒,目前情势复杂,就免了。以后有机会,他再为乔一川准备洗尘的酒。

乔一川自然又感激了一番,可他的心里却远没嘴上这么圆润,他已经知道,他踏进了公司商场的江湖,而江湖嘛,血雨腥风肯定在所难免。否则,他的父亲,一位堂堂的副总经理就不至于自杀,不至于留给他一道阴影的同时,也留给他一个谜让他寻找谜底。

走出司守利的办公室后,乔一川想得更多的不是如何离开江南,而是如何北上,如何在北京那个有着帝王霸气的大都市里洗刷自己的同时,形成一种属于乔氏风格的公司商场局面。当然这是他的野心,而点燃这种野心的人,竟是他恨过无数次的成道训董事长。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更不知道这是毁灭还是起升。但是有一点他知道,两年的冷板凳不会白坐。

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成道训已经把持着局面很久了,连司守利都不拿邱国安当回事,可见,公司是属于成氏风格的。而乔一川想要改变公司的局面,恐怕需要有炼狱般的心理准备和隐忍能力。对于他来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也还有很多圈子需要他辨别是否加入。

4

乔一川一回办公室,他的手机就响了。是人事部的张部长打来的,在电话里自然是祝贺了他一通,还邀请他有时间一起坐坐。乔一川在心里“哼”了一下,但是他的语言却极其热情而且充满感激。他才知道,原来他一样会说应酬上的空话和套话。张部长的电话刚挂掉,市场部李部长的电话跟着打进来了,他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可这两年,他见了乔一川总会远远避开。他在电话里说:“小老弟,祝贺你。晚上我请客,大家一块热闹热闹好吗?”

乔一川客气而又热情地推掉了。整整一上午,乔一川的手机没有停过;整整一上午,乔一川成了部长、主任们的小老弟。就连外地分公司的总经理、各部一把手都有电话打进来。看来“富在深山招远亲”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才一上午,他就收获了这么多的“亲戚、朋友、兄弟”,加起来超过这两年的万倍。

电话响到后来,乔一川都有一种厌恶感,可他努力压制着这种感觉。他知道在商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利益面前,敌人就是朋友,朋友也会成为敌人。他一直拿成道训董事长当作敌人,可一夜之间,成道训把他抬得这么高。没有成道训的肯定,这些部长、主任会给他打电话吗?会对他发出一个又一个饭局的邀请吗?他应该感谢成道训董事长,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儿也感谢不起来。他老觉得等着他的是一个深深的陷阱,成道训董事长究竟要把他引向哪里,他一点儿底也没有。

祝贺的电话一直持续到下午。快下班时,神秘的手机号又出现了,是一条信息:“凡事要谨慎。记住,祸从口出。”

乔一川盯着这一排字,看了看,可他就是猜不出这是谁发的。他把熟悉自己的人想了一圈,没有一个对得上号,他便合上手机,索性懒得再想这个问题。该让他知道的事情,总会让他知道的。再说了,在商场,假设性的场景越少越好。商场处处充满着陷阱,但是商场处处又充满着智慧。乔一川喜欢用智慧攻克陷阱,只有智慧闪光时,他才觉得在商场上有成就感、有优越感。虽然父亲在位时,他的智慧总被父亲的光环所掩藏,但是父亲培养了他善于分析、善于总结的能力。他曾看过这样的一句话:“商场的最高境界就是拿别人的利益和前程为自己盈利。”那个时候,他不大懂,或者是不大理解这句话的本质与内涵。现在,他懂了,而且从成道训、邱国安甚至是司守利身上看到了这句话的意义。从某种意义来说,商场如同玩剑,表面上要攻击的目标未必就是真的,正如“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看到的未必就是剑客真正的意图。成道训把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变成了成氏风格,无非就是为他获取更高权力而铺路。在这个铺路过程中,父亲乔佰儒成为秀平桥倒塌事件的牺牲品,也成为成道训玩剑时的误杀之一。他要的是乔佰儒站出来承担秀平桥的倒塌责任,并没想过取乔佰儒的性命。这一点,乔一川是现在才想透的。成道训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大刀阔斧地进行项目抢夺战,无非就是为他的上位打基础。他并不想结怨过多。如果他真的有心取乔佰儒的性命,就不会在两年之后,把仇人的儿子送进公司的权力中心。

权位是毒品,没有哪个掌握权力的人坐上二把手的交椅不想一把手的位置。乔一川一旦进入权力中心,他一样会积攒他的全部能力和智慧。“祸从口出”这种低级错误,他绝对不会犯。而这个神秘人,显然只知道商场的基本规则,而远远不懂职场的游戏规则。想到这一点时,乔一川对这个神秘人的期待就少了一分热情。不过,他仍然感激这个神秘人,至少在全心全意帮他,甚至全心全意为他好。

乔一川合上手机,就开始整理他的用品。除了一些书籍外,他还真没什么可以整理的。这比当初离开办公室时,需要整理的东西少得多。任办公室副主任时,总有下面分公司的人送这样那样的礼物,整理起来就要费事得多。在大白天提着这些礼物下楼,他还真的干不了。好在,余秋琪的电话救了他,余秋琪没有问他需要帮忙与否,而是告诉他,司机已经到他的办公室去了,有什么需要拿的东西,全部交给司机,并且特意说明,是郝小麦的意思。

乔一川不知道怎么的,感觉两年前的事情竟然如同昨天发生的一样。只是现在,郝小麦还会关心他吗?“郝小麦”这三个字再次跳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又痛了一下。如果他不知道妻子的背叛,他舍得丢下她去北京吗?他一边把整理好的书放进一个大塑料袋里,一边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的所有假设不成立,一如商场不需要假设一样。

手机响了。乔一川按下接听键,余秋琪的声音传了过来,竟然如同两年前那样:“司机到你的办公室去了,有什么东西就交给司机。晚上,在我家为你送行。这是小麦的意思,她买的菜,因为她说她不会做菜。”

余秋琪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不等乔一川答应或者回绝,就挂了电话。乔一川拿着手机愣着,他不知道是昨天的记忆在复苏,还是今天上演的戏码就是昨天的**部分。

当办公室响起敲门声时,乔一川才醒过来。敲门声是真实的,那么余秋琪派来的司机也就是真实的。

司机是小马,他一进来就喊:“乔哥,余姐让我来接你。现在可以走了吗?”小马喊他乔哥,而不是乔部长,可他去北京的头衔是乔总,而不是乔哥。他应了小马一声,就把塑料袋交给小马,随着小马一起走出了办公室。走到门口时,他竟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待了两年零三个月的办公室。

小马把乔一川带到他停车的地方,还是公司大楼侧门。乔一川一转弯,就看到万雄站在车旁四下张望。万雄显然不是在看他和小马,而是在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踪。他之所以总是让余秋琪的车停在侧门处,就是这个地方僻静,少有人注意。作为邱国安总经理的秘书,公司盯着的人太多,想要结交他的人也太多。倒不是冲着“万雄”这两个字而来,而是冲着总经理秘书这个身份而来。身在商场,他当然清楚这一点。只是他不愿意被人传话,说他被其他公司里的商务凌志车接走。那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好事。特别是在邱国安总经理和成道训董事长不和谐期间,他就更得小心行事。

乔一川和小马走近时,万雄没看他们,而是说:“赶快把车门打开。”

小马没有接话,他看起来显然不高兴。他不喜欢万雄,这一点,上次去机场接他们的时候,他有所表现,这一次则表现得更强烈。一上车,小马就只对乔一川说:“乔哥,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再回来呢?要不要我送你去?”

乔一川还没说话,万雄“哼”了一声。他本来对乔一川要去北京工作的事就有意见,这么大的事情,乔一川倒是真能藏,竟没吐露半点。现在小马不拿他当回事,讨好乔一川,他就更来气了。

乔一川笑了一下,望着小马说:“谢谢小马,公司会派车送我去的。”

乔一川话音一落,万雄阴阴地说:“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小马便不再说话,闷着头开车。乔一川朝万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为难一个司机。可万雄不接他的茬儿,转过头盯着窗外。车子里的空气一下子沉闷了,乔一川也不想再说话,无话找话不是他的个性。好在,余秋琪家离公司大楼也不是很远,十分钟就到了。到余秋琪所在的秀湖小区时,小马停车去了。万雄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很僵硬,乔一川知道他还在生气,于是紧走了几步,和他并肩走。万雄还是不理会,乔一川就骂:“你个狗日的,我们是兄弟,有气明着来,冲一个小司机发什么火?”

万雄又“哼”了一声。电梯下来了,万雄率先走进了电梯,乔一川跟了上去。他望着万雄继续说:“我知道你生什么气,事先我也不知道要去北京工作。这事,对我来说,如做梦一般不真实。别人不了解我,你难道不了解我吗?而且这两年,你都骂我不思进取。现在,他们怎么会突然关注我?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去北京到底是好事还是陷阱?万雄,不瞒你说,我现在真拿不准。”

万雄抬起了头,目光正好和乔一川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万雄说:“既然定了,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闯过去就是胜利。”

电梯门开了,这一回,万雄把乔一川让到前面。乔一川也没客气,一边走一边喊:“秋琪,我和万雄来了。”

余秋琪迎了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比在北京时情绪好了许多。乔一川偷眼看万雄,万雄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余秋琪,他便知道,这一段时间,万雄没少开导余秋琪。

乔一川随着余秋琪往里走,眼睛却四处打探,余秋琪说:“别找了,小麦被他们领导叫走了,说省里的领导来了。”

余秋琪话音一落,万雄接过话说:“省里的领导好像是下午来的,好像是马社长在柳园安排了一大桌,据说成董事长也被请去了,邱总经理在谈一个项目,估计小麦被领导点将陪客去了。这一年里,小麦常常陪客,你不知道吗?”

乔一川“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可这餐饭,他吃得很无味,余秋琪和万雄说了一些什么话,他没听见;他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当小马把他送回家时,他感觉心累到了极点。

郝小麦什么时候回来的,乔一川不知道。他还是睡在书房的沙发上。当他醒来时,他的日常用品,郝小麦已经替他装进了大旅行包里。只是郝小麦没有起床,他没有去打扰她,而是提着大旅行包出了门。到楼下时,接他的司机说让他等等,马上就到。他在楼下站着,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家,郝小麦竟然站在卧室的窗口,看到他抬头时,她迅速闪了一下,等他再看的时候,没有了她的影子,却传来了手机铃声:

我恨你恨你恨你恨到心如血滴

伤不起?真的?伤不起

我算来算去算来算去算到放弃……

乔一川的心猛地酸了一下,好在,接他的车来了。司机接过他的旅行包放在了车后,他则坐到了后座上。他不想说话,特别是这个时候。司机很识趣,一路上没有和他攀谈一句。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奔,田野整块整块地往后倒退着,乔一川的大脑乱乱的。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声,他以为又是神秘人发来的,拿出来一看,竟是余秋琪的:“一路顺风。别怪小麦,这两年她也活得不容易。另外,据我猜测,江南资本运营北京分公司很有可能是成道训的小金库,上次站在司守利身边的那个人叫伍志,你要特别小心,他和吴得喜半斤对八两。”

乔一川合上手机,心却不断地往下沉。他知道,北上是一步险棋,并且会步步惊心。只是他没有想明白,成道训董事长为什么会派他接手吴得喜的位置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从江南市到机场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司机把乔一川送到机场后,就回江南了。登机的时间到了,乔一川的心情却是那么沉重,如果余秋琪不这么提示他,他还真的以为去了北京,美好的前景就触手可及了。直到他走进机舱,闷闷地坐下来后,他才发现,他居然和那位曾经同居一室的女孩坐在了一起。女孩显然看到了他,只是她的衣着变成了一身粉红,头发扎在脑后,清纯极了。

乔一川的心竟然莫名其妙地跳得很快,他努力装作平静,甚至装作很惊讶地对女孩说:“这么巧,又见面了。”

女孩表情淡淡的,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乔一川讨了个没趣,坐着不再说话。没过两分钟,女孩叫了他一句“乔一川”,他本能地应了一声。乔一川应过之后,又奇怪地盯着女孩看,女孩竟喊他的名字,女孩知道他叫什么了。女孩恼了,凶了他一眼说:“你总是拿这种眼光看女人吗?”

乔一川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迅速扭过头,不再理女孩,可女孩朝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包,他拿起来,拆开一看,竟是他那天开房交的押金。他被女孩搅得更加恼火,把纸包还给女孩说:“我还不差这几百块钱。”女孩却冷冷地说:“我不欠任何人的。”说着,纸包又回到了他的手里。他拿着,没再推。直到飞机落地,他没有再看女孩一眼。可他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女孩是谁?他和她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见到她时,他总有被吸引、心动的感觉?尽管他不再看她,可有她在他身边,又让他感觉旅途被塞得满满的。他没有再想北京是不是一个陷阱,也没有去想郝小麦和他之间到底该往哪里走。

整个机舱,乔一川感觉全是女孩的影子。就算他不看她,她依旧在他的身边,依旧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