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云柳之乡

柳冰影在影州住了十几日，伤势已无大碍。吴宁儿虽然初时十分气愤，但后来慢慢听了云贤的解释，也不敢对柳冰影太过指责，唯恐惹云贤生气。

大司命的伤势也渐渐好转过来，随后便召集元老、天师们集会，分析战败的原因以及今后的对策。云贤这样的年轻人自然插不上多少话，只是静静地旁听着。

散会之后，云贤刚回到家，便听到柳冰影的哭泣声。他由于今天外出，便让吴宁儿照顾柳冰影，听到哭声，还以为是吴宁儿又惹起事来。他赶忙推开门，却见柳讯夫妇正坐在柳冰影身边。

“舅舅、舅母，你们怎么来了？”云贤心中很是诧异，仔细一想，便知道是柳岚回去将冰影受伤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柳讯看到云贤，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叹了口气道：“贤儿，这段日子冰影有劳你照顾了。哎，都是我们看管不严，让她跑了出去，结果伤成这样……”

云贤听了这话，不觉讶然。他在鹤鸣听柳冰影说是自己恳求父母过来的，当时他见有柳岚陪伴，根本没有起疑，却不料竟是偷跑来见自己。

云贤自然不会将此事说出来，只是平静地道：“冰影为了救我才受了伤，我无论如何都是要照顾好她的。我知道，自己亏欠冰影太多了……”他不知不觉竟说了这话，或许是深感惭愧，但却明显不该在现在的场合下说出。

梁馨见云贤话说的有些不对劲，连忙扯开话题：“贤儿，这位宁儿姑娘可真是美丽标致，秀外慧中，你能娶了她可真是好福气啊！”

吴宁儿先前不敢插话，此时却面露狡黠之色，望着坐在床头的柳冰影笑道：“我可不如冰影妹妹温柔贤惠。冰影不是也要嫁人了吗，却不知道夫君与我家云贤相比如何？”

“什么？冰影你要嫁人了？”云贤刚刚因为她偷出家门而吃惊，可听说她要嫁人，更是震惊无比，竟不知她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呵呵，这事情还得看冰影愿不愿意呢！年初我们就与津口一位姓谢的人家商量好了，可是快订亲的时候，她就跑了出来，我们这次来，也是劝她早些回去！”柳讯见云贤发问，便看似轻松地答道。他自然知道柳冰影仍然喜欢云贤，但这次来主要是把柳冰影带回家，他也不愿伤了和气。

云贤看向柳冰影，微微笑道：“妹妹，你也是该要嫁人了。不过千万别勉强，一定要找喜欢的人！你现在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既然舅舅他们都来了，你就随他们一起回去吧！”

柳冰影一直低头不语，听到云贤对她说话，蓦地抬起头来，凝视他半晌，方才苦涩地说：“哥哥，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说罢，她又转向柳讯道：“爹爹，我明天休息一天，后天便跟你回去。”

柳讯之前劝说柳冰影，她只是沉默不语，现在见她答应回家，当然不在意多等一天，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次日早晨，云贤刚去看望柳冰影，却见她已身着蓝色轻衫，早早地起了床。云贤惊讶道：“冰影，你不是说今天要好好休息吗？怎么这么早下床了？”

柳冰影似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虚弱与伤感，她嫣然一笑，轻声道：“云贤哥哥，我睡不着，你陪我出去逛逛好吗？”

云贤见柳冰影提出这个请求，心中也十分乐意，爽快地说道：“好啊！你来这么些天，还没见过影州的繁华呢！”

柳冰影摇摇头：“不，我想去野外逛逛，看看风景。”

云贤想到柳冰影身体还很虚弱，确实不能去太吵闹的地方。于是提议道：“那我带你去泛舟吧！”

他忆起过去陪同吴宁儿游潇河的情形，于是便计划着带柳冰影也去那里。他刚准备

与柳冰影出门，却碰到一脸欢喜的吴宁儿，想是知道柳冰影要走才这样得意。

“云贤，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吴宁儿见到柳冰影似乎要与云贤一道出去，心中有些狐疑。

“我想到外面看看影州的风景，就让哥哥陪我出去逛逛。”柳冰影回答的十分平静，吴宁儿竟瞧不出她的心情。

“真的吗？那我也要去！”吴宁儿仍然有些不放心。

云贤这时却没有对吴宁儿太客气，只是说道：“我陪冰影就行了，她身体不好，你别影响她！”

吴宁儿见云贤语气冷淡，刚想反驳他几句，柳冰影却又开了口：“宁儿姐姐，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放心，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没别的意思。”

吴宁儿哼了一声，但也不愿在这件事上得罪云贤，便气鼓鼓地道：“那你们早去早回！”说罢，她便径自折返吴爽家。

这天倒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此时正值春末，草长莺飞，一片鸟语花香之景。云贤已经带着柳冰影泛舟潇河之上，柳冰影见了外面草木葱茏的景色，心中也舒畅了许多。云贤正撑桨时，突然感觉柳冰影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他自从昨日得知柳冰影也要嫁人，已不敢再与她太过亲近，正要闪开身子，只听柳冰影幽幽地说道：“云贤哥哥，若是能一辈子就这样与你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云贤不想她仍说出这样的话，想出口劝她几句，她却又自言自语地笑道：“呵呵，我终究还是有办法的。”

云贤这样与柳冰影紧紧挨着，忍不住心猿意马，只能与她说些话，分散些心神。柳冰影此时却是无话不说，将自己喜欢云贤的心事统统说了出来，又将云贤悔婚后继母逼她另嫁他人的事情娓娓道出。云贤自知内心一直喜欢冰影，更深知亏欠冰影甚多，此时虽听她将这一切倾诉于自己，但仍然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只能流着泪安慰她道：“冰影，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当初要是我坚持下来，就不会把你害成这样了！”

柳冰影更是伤心欲绝，过来好一会儿，两人才渐渐平静下来。但小舟已经漂了一阵，竟不知泊在了何处。云贤环顾四周，只见身处一片湖水之中，南面是几座山峰，才想起来已到了当年与吴宁儿未及之处。只见这片湖水大约方圆百顷，沿着山脚呈月牙形，湖中水草茂盛，莲藕、菱角、蓼蓝等密布其间。云贤笑道：“冰影，你要采些莲子吗？”

柳冰影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想到四处看看。”

云贤一切依从柳冰影，便道：“那咱们去山脚下看看吧！”他划着小舟来靠近山脚，只见湖水紧贴着山壁，却难以找到靠岸的地方。

柳冰影也看出不方便停泊，她的目光沿着山水交接处搜寻，突然惊讶地道：“哥哥，你看，这边的湖水好像通到山里面去了！”

云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座山峰间隐约有道峡谷，但那里草木茂盛，在远处真不容易看出下方的湖水。他心中有些惊奇，便向柳冰影说道：“咱们到里面去探个究竟吧！”

柳冰影犹豫道：“那里水草太多，恐怕小舟行不过去。”

云贤精神一振，笑道：“不碍事的，没有小舟我也能带你进去！”他将柳冰影抱在怀中，轻轻一跃，便飞出舟外，凌波漂过峡谷，来到山后，只见山中也是一片湖泊，虽然比外面的湖泊要小的多，但水质尤佳，清可见底，天空的白云倒映在水中，竟难以分辨出虚实。湖畔稀稀寥寥地生着几十株柳树，微风吹过，柳枝婆娑起舞，阵阵柳絮在空中飘荡。

云贤在湖边落脚，将柳冰影放下，又牵起她的手，说道：“这里景色好美呢，我们在岸上走走吧！”

柳冰影轻轻地点了点

头，赞道：“是啊！若是能一辈子这里生活，那就太好了！”

两人便在湖畔散起步来。柳冰影走近一株柳树，轻抚柳枝，忽然看见水中云柳相依的景色，她心中一阵伤感，凄凉地道：“哥哥你是那天上的白云，我就是这岸边的杨柳。我们终究是有缘无份，就像这水中的幻影一般，终究是镜花水月……”

她越说越伤心，云贤也看到水中云柳相依的景色，心知触动了柳冰影的心弦，他正准备劝慰几句，柳冰影却突然摘下发钗，掷入水中，恨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啊！”她突然紧紧抱住云贤，已是泣不成声：“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云贤这些日子已经多次遇到这种情况，知道自己给不了她什么承诺，只会徒惹她伤心，便不作言语，只是任由她失声痛哭。

柳冰影这次却是哭了好久，一直呜咽着不停。良久，她终于从云贤怀中抬起头来，取出手绢抹干眼泪，对着云贤凄然一笑，说道：“哥哥，吻我一个好吗？”

云贤有些不解地望着柳冰影，不懂她为何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他不忍拒绝，但也怕柳冰影放不下自己，只是说道：“冰影，我……”

柳冰影看出云贤的犹豫，身子颤了一下，但随即扑哧笑了一下，说道：“我逗你玩呢！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了！”她将手绢朝水中一扔，故作惊慌地道：“哥哥，我手绢掉进水里了，你快帮我拾起来！”

云贤听到柳冰影前面的话，心中惊讶于她态度的转变，但自己心中却有一种难言的失落。他突然又听柳冰影让他拾手绢，目光朝水中一看，果然有一条粉色的手绢，他连忙安慰道：“别急，我这就去取回来！”

云贤方才飞出一丈远，便听到身后一声痛苦的呻吟。他转身一看，只见柳冰影右手握着刀柄，一把匕首已经没入她的心口，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裳。

云贤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仅仅是一瞬间，居然发生如此巨变！

他近乎疯狂地冲到柳冰影身边，摇晃着她的身子，嘶声叫道：“冰影，你这是干什么啊！”

柳冰影忍着剧痛，向云贤笑道：“我不是早说过不想活啦！这下你可拦不住我了！”

云贤紧紧地抱着她，焦急地道：“别说了，我不许你死，你一定要撑着，我马上送你回去，请最好的大夫来救你！”

柳冰影轻轻地摇了摇头，颤声说道：“不用啦，活着还是更加伤心，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上次没死成，这次我可是朝着心窝刺的，谁也……谁也救不了……”说到最后，她已是十分艰难。

云贤仍然忙着替柳冰影止血，但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突然，柳冰影又开口说道：“哥哥，我真的好……好喜欢你啊……”说罢，她合上了双眼，气息也终于停了下来。

云贤心中一阵悲凉，他想起初见冰影的纯真童颜，冰影丧母时的真心结识，襄林三年的两小无猜，去年盛夏的春心萌动，还有出征长洛的生死与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柳冰影对自己的关怀与依恋，但自己却在感情上犹疑不决，被长辈与吴宁儿所诱导，最终辜负了她。

“冰影，祭司说好人会上天堂。你这么善良的人，肯定是会进入天堂的吧！”云贤失声痛哭。

他抱起柳冰影的尸体，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环顾四周，只觉原先秀美的风景，此时竟是一片黯淡。他抚摸着柳冰影先前倚靠着的那课柳树，叹道：“你不是说想在这里生活吗，刚才我还没当一回事。现在我想通啦，我以后就一直在这陪着你，一辈子都不分离！”

他抬头又望了一眼空中的云彩，轻声说道：“这里是属于我们俩的净土，就叫它云柳之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