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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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

披好衣服,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也消失了。

我身后是一面屏风,因此他是看不到我的。深呼吸,执起足下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我走出了屏风。我清楚我在干什么,我想让他知道,死亡的痛苦,尽管我深知我难以杀害他,毕竟他是那么的强。

看见我手中剑,他了然,听得出他叹了口气,雪蓝色的眸子重新燃起令人生畏的寒光,危险而冷冽。他一样是徒手,与持剑的我相对,想必他早已知道我的意图,回到他身边的意图。这是爱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只想,看见他的尸体,一定不活着的时候更讨我喜欢。他需要知道,什么是死亡的绝望。就像,我所经历过的那样。或许,现在也正在经历。

因为是亡灵的缘故,我的身手比任何活着的东西都要敏捷、轻盈,可是徒手的他却显得游刃有余。他只是闪躲,并没有还击,显然他并不想与我为敌,不想伤到我——或者说,他的雪。可那又怎样?事已至此,无法回头,我不能再心软——我的心,早就腐烂了吧——十五年了啊!我经历过多少他未曾经历过的痛苦,才能再回到这里;而他呢?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失去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想要的幸福呢?绝不,让他得逞。他,该偿还这一切。

我的剑越来越快,而他也终于感到棘手,开始认真对待了。

一袭沉重质感的肃穆黑色长袍,手握镶有神秘稀有灵石的神圣之剑,他庄严的神情下,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愁绪。他低声吟唱着:“我本不想这么做的,但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的玩弄。我们,都是命运手中的小小玩偶罢。我的音灿,愿我的圣剑将你的灵魂破灭后,你能够放下这一切,永远沉眠。”

我忽然觉悟了什么:“五寒,原来你也……”

原来你也做好了杀我的准备……

我控制不住地冷笑起来,笑声慑人,“呵,那就来吧!”

刚用剑挡下我的一击,随即借力向我的肩膀刺来——若不是我的身体侧偏了一下,恐怕刺伤的便是我的脖颈。我闪躲不及,只觉冰冷划过,温血自肩涌出,疼痛难耐,忍不住闷哼一声。

见我受伤,他的动作迟缓了一秒,我看准时机,向他的胸口刺去,毫无悬念的被他闪开,只划破了他胸前的一层布料——事实上,若他再发愣那么个一眨眼的时间,他的心脏也会毫无悬念地被我的剑洞穿。

“音灿,为什么一定要如此?你是没有胜算的,停下吧。”他紧接着又挡下我的一剑,趁着这换招的间隙说道。

“除非你再次将我杀死,否则我绝不停下。”我已经麻木了,完全无视肩膀上还不断淌血的骇人伤口,拼上全力进攻。我没有退路,事到如今,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我只能不顾一切的向前,不管前方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死路吧,毫无疑问。但是五寒哥,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不要怪我,不要恨我,我只是,只是个顽劣的家伙,不需要你再惦记着,不需要你再为我难过了。

就算早已预料,但我爆发的力量还是令他吃惊。随着我全身的皮开肉绽,他也好不到哪去,两人看上去就像是血人,像是在比谁的伤多、谁伤得重。

他想杀了我吧?我霸占了他的六雪的身体,害他受伤,让他再次忆起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心痛。我的存在已经没有价值了。可是,他

不能无缘无故的对我表示出不友好,和我做个了断;那么,就让我来做个了结吧,不会令他难做。反正,在他眼里,雪比音灿更重要,不是吗?没有结果的人,为什么还要相守在一起折磨彼此,直到所谓的永远呢?

“啊!”

我终于受不了这具躯体不断叠加的皮开肉绽,吃痛地喊了出来。动作也不由得变得迟缓、笨拙,力量像随着大量血液从身体流出,握剑的手愈加发颤。最后,只能示弱地,如断线风筝,无声落地。血还在流,热量和力量都流走了,心好空好空,都流走了呢。我的意识,也……

“音灿,这就不行了吗?被我爱上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弱!”五寒的声音从地狱深处传来,冷酷无情,又似乎带着一丝痛楚的怜惜。

爱呢,他说爱呢……他还爱着我呢,他还在为我心痛吗?为什么爱一个人,心就一定会痛呢?不要,我不要他痛!

我的双眸猛然睁开了,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他的身影,是那双饱含情绪的纯粹的雪蓝色眼眸,多么美丽又高贵啊,我能够爱上他,真的,再无遗憾了!可是,这双蓝眸,好像正被某种晶莹透明的**覆盖,以至于有一部分溢出了眼眶,顺着光滑白皙的脸颊流淌下来,滴落在我的脸颊上,然后再次顺着肌肤滑落。

讨厌啦,脸蛋都变湿了,不过这种温热而微酸的感觉,我好像并不排斥……

“音灿,我的音灿,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沙哑温柔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我听了之后,感觉好幸福哦!完全不想动,只想被这种包容、温暖的目光包围,直到世界覆灭。我这是怎么了呢?好傻的想法,我不可以这么贪心啊!

“你就留在雪的身体里吧,留下来陪我,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不顾什么种族,永远陪着我,好不好?如果你变成了雪,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对不对?音灿,我爱你呀……”

沙哑的声音越来越绝望,脸上的湿润似乎也消失了。真正的,是面无表情,手持利剑的地狱之王。身为王,又怎么可能会哭?是错觉呐,我真的很想他为我那样的哭一次,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果然,还是太贪心了。

再没有一丝情感,再没有一丝犹豫,他断然举剑,像是死神的审判,划向我的脖颈,血流如注。手已无寸铁、身体瘫软的我,怎么可能再战?呵,等待死亡罢,再一次的死亡。最后做了结的,果然还是他,无情的洛特沙尔,冷血的地狱隐没之王。最后只能再留恋地望他一眼,便安然地,听从自然的安排,离去了。

“时间到了。身为亡灵,我,不得不走了。五寒哥,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这么叫——你,要保重。再也,不见吧……”

原本以为可以很久,原本以为心已死,原本以为呀……

我亲爱的,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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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寒·洛特沙尔,黯然地屈膝,弯腰拾起她已冰冷手心中的剑——或许不能再称之为剑,鲜血淋漓,残破不堪,一块废铁罢了。将此收回自己腰间的剑鞘,再将自己手中的剑以同样方式收回剑鞘。不必细数,他的腰间,已经别上了四支剑——她想要杀他的次数呢。

一把抹去脸上近乎凝固的血,他安静地半跪着,守在她的身边,因打斗而残破的长袍依然庄严神圣,其间血迹更像是一朵朵妖

艳的血色彼岸花。但谁知道血中暗含多少泪与伤痕。

她已经走了。就在此,与自己的无终之恋告别。永远不能与自己种族之外的人相爱相守,这也算,是他们这个拥有神秘强大圣洁力量的种族,唯一的弱点,永恒的——诅咒。可以说这规定太过迂腐古板,但谁也不能改变,这就是最悲哀之点。

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随即整副躯体苏醒。

五寒平静地垂下眼眸,注视着六雪的回归。

雪无疑是善的,她没有对自己躯体被别的灵魂侵占而不满,或者心怀怨恨。相反,还为不能留住那个灵魂而感到惋惜。

“陛下,就这样放下了吗?您的身体……”

“我没事。”五寒淡声说道,“时间到了啊,我不能做什么,只能让她尽量没有痛苦的离开。我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太执着,反而伤。雪,欢迎回来。”

六雪缓缓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那颗不知何时浮现、差点滚落的晶莹,疼惜道:“你还是如此,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总是在逞强。我们,都该长大了。除了接受时间的安排,我们真的做不了什么。可是这样做,你的心,真的受得住吗?我知道,感情的事,无论过多少年,只要忆起,只要稍稍一触碰,伤还是会像当年一样痛。这伤,是你亲手,埋下的啊,你已经感觉不到了吗?”

他眼神灰暗的避开了她眼中的关切,面容还是处事不惊的沉稳不变,“那就不要再提了,就算是欺骗自己也好。伤口迟早会结痂,记忆迟早会尘封,沉浸在过去与自暴自弃没什么区别。总是要承担的,无论什么借口。无论她最后会不会恨我,我也只能如此。她是该恨我的。时光可以改变一些东西,而有些东西时光也是永远改变不了的。过了这么久,也累了啊。”

“寒,还有我,你还有我。虽然改变不了现状,但是我们一起承担,一起度过,总比孤身一人要好。”六雪身上的伤,在短暂的几分钟之内迅速治愈,除了地上一滩滩的血泊以及五寒身上的伤痕、衣物的残破,没人会觉得之前发生过什么。过去的,总该过去了。

可是她清楚,即使他亲自了结了心爱之人,心里也决不可能忘却她。至少,不会再那么爱了,不会再那么用力、用全部的心,去爱了。亲爱的,在那一瞬间,已在心中烙印,已镌刻成永恒。但希望,不会再有了。她所要做的,是彻底,将他心中的残影,完全封印。无论残忍与否,都必须如此。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你是谁呢?你在做什么?你该做些什么?你是值得民心依附的、值得信赖的人吗?你有能力承担一切吗?回答我啊,我的王!洛特沙尔!”

“是的,是的,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是五寒·洛特沙尔,统领地狱的隐没之王,能征服我的只有战争,只有死亡。我要向天界复仇,为了我的世界的存亡!”他深呼吸着,雪蓝色的眸子绽放出崭新的炫目的光芒,令一切胆寒心惊的地狱之火光!

“你爱的人,是谁?你还爱她吗?”六雪绽放出一抹优雅而冷漠的浅笑,追问道。

“我的世界并不只有她一人,为她而疯狂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五寒低吟着,站立起来,冷漠而倨傲,浅浅地笑起来。血腥的气息,淡淡地散去了。孤傲如他,为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