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医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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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襄邑祭蝗(二)

    行走约有二个时辰,快到巳时,周围却还是一成不变的景色。

    两岸的山峰郁郁葱葱,不显高大却能挡住烈日的光芒,留下大片阴凉的道路;山峰脚下的雎水河里,依然清澈得能见着游动悠闲的鱼群,似听到脚步声,便齐齐地散开;翠*滴的草地*地沉默不语,若不是有五颜六色不知名的花儿点缀,早却失去那一份柔和。

    依然看不到襄邑县。漫漫长途的行军中,幸好还有林间的夏蝉声、空中的鸟鸣声、河畔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才不显得异常沉闷。

    绝大多数粮草兵们都是带伤走的,他们的伤口多是用药水涂上,再用纱布包扎好,穿上布甲,外表丝毫看不出来他们全是伤兵。虽说是伤兵,然而却在一夜之后几乎全愈,这不得不说华佗的药效当真神奇。

    华佗,这名老人,一夜之间便成了粮草兵们眼中能起死回生的活神仙——与传闻中的一样,能把濒死的人救回来,并且不轻易放弃任何人的性命!

    ——果真名副其实。

    然而即便华佗再厉害,五千余人的粮草兵们经过昨日激烈的一战后,还是剩下了三千人。这三千人,有两千余人是伤者,百余人是重患。

    行军的队伍很长,但好像又少了那么一截。原先的军中参差不齐,有垂暮的老人也有年轻力壮者,然而现在却好像找不着那些老人了,粮草兵们也多为精壮的中年农夫。残酷的战争使得军中这些原有的老人被埋入深林之中。

    一成不变的深林,也不知看遍多久,仍然还是一个模样,但是众人心底都知道,那已然不是原来的深林。若是进入深林后,定然找不到那群掩埋死者的葬场。

    众人的心情是何等的低落,小童却是精力充沛得很。细细看来,他可能是军中年纪最小的,当然,除却华佗背上篓子里的婴儿除外。

    那婴儿整天除了睡便还是睡,也不哭叫。若不是在他醒来后还有逗弄他玩的年轻粮草兵们,曹洪倒以为那篓子里装的不是婴儿,而是满箩筐的药草。

    对了,那婴儿叫甚么名字来着?——华云。

    “云弟弟为甚么这般喜欢睡觉?而且他也不醒来!”一夜过后,小童仿佛失去了恐惧的记忆,一路上又是跑去看河边的鱼,又是摘路边的小花,总也不歇停。这会儿,他又垫起脚来,伸手想看看婴儿,但却怎么也够不着篓子。

    华佗转了个身,正面拍掉一下他的手,瞪着他:“你安份些,当心吓醒他。”

    小童鼓起嘴巴,不在意地反驳道:“试了几次,根本就吓不醒!”

    黄忠走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地拍了拍小童的脑袋:“你与他总是相反。你睡觉的时候,他是醒着的,可惜你醒来的时候,他却睡下了。昨晚他一直睁着眼睛呢,这会子大概是困极了,你可别惊醒他,不然又会惹你师傅生气。”

    小童抬头问:“他总是睡觉,为甚么他白天要睡觉,晚上那么有精神呢?”

    黄忠笑道:“小孩子大抵便是如此罢。叙儿跟云娃子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那小童小时候也是这样么?”童童睁大眼睛,满脸的好奇。

    黄忠慢悠悠道:“那这还得问你爹娘哩。”

    小童一听立即把头转过去,不想再去理会。

    华佗看罢无声地叹气,黄忠见状挠了挠头,准备好一肚子的话去逗小童开心。

    “再不久,便到襄邑县了罢!再过襄邑县,便就是陈留县,可是快到故乡了呢。”阮瑀的声音响起来。

    小童听罢立即跑过去,也不管黄忠和华佗如何的苦笑,只兴奋地喊:“阮大哥!”

    阮瑀见小童跑到他身边,便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行军路上就数你最不安分,若是你再大些,可是要受军罚的。”

    小童吐了吐舌头,大声道:“幸好还小,请大人们体谅。”说罢,他偷偷看了一眼曹洪。

    曹洪策马在向前走,面上佯装没听到,心中却不由地好笑。跟随他的亲兵们,个个面容正色,也不去管束身后粮草兵们的说笑。

    “阮大哥,你对襄邑县熟么?甚么时候才能到呢?小童都看了好几天这样的景色啦,真是不好看。”

    大约是觉得行军路上太烦闷,或是觉得粮草兵们的士气太低落,阮瑀思索了片刻,才道:“若是遇上桑树林,便快到了罢。”

    “桑树林!”小童瞪圆了眼睛。

    “是啊,若是遇上大片大片的桑树林,便离襄邑县不远了。”阮瑀笑道,“小童可知,当今天下有六个州皆有蚕织,而豫州、青州、兖州的蚕织最为发达。兖州的蚕织便是以襄邑和陈留为名的。”

    “蚕织?”小童听不懂。

    “若不然你以为这丝绸是打哪来的。就是因为有了蚕织,才有那些丝绸。”阮瑀突然嗤笑了一声,淡淡道,“丝绸虽然珍贵,可惜却总和棉麻拿来区分人的贵贱,官吏乡坤莫不以衣锦为荣。”

    小童歪着脑袋说不出话来,突然他看了看自己的衣甲,再瞅了一眼曹洪,然后高声叫道:“啊,小童穿的是不是棉麻!将军穿的是不是丝——”

    他的话还未说完,被阮瑀捂住了嘴巴。

    阮瑀险些吓出一身冷汗,低声道:“你这小家伙,这话可不许乱说,听到没有!不然将军不罚你,吾可不依了!”看到小童猛地点头,阮瑀才放开他。

    周围的粮草兵们听罢神色各不相同,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满面不屑,有的一脸笑意,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

    阮瑀松了一口气:“都被你绕糊了,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小童呼吸了一大口,才道:“阮大哥,你先说说这蚕织到底是甚么?”

    阮瑀解释道:“襄邑县地处低洼湿润,很适应一种树。很久以前,襄邑县便到处生长那样的树,那树的名字是桑树,有一天,有人发现,这树上生活着一种很神圣的动物,它以桑叶为食,能吐丝,能成茧,这便是蚕。听闻蚕会化蛹,在化蛹之前会吐丝作茧,而吐出的那些丝正是丝绸的原料,后人特以加工制造,这才产出了丝绸,这便是所谓的蚕织。”

    小童似懂非懂,想了一会儿,忽然兴奋道:“太好了,小童要抓几只回去养养!人家的附近正好有几株桑树,是不是可以养呢?等他吐丝了拿去做衣服!”

    “这可不行。”阮瑀摇头道,“襄邑县已经设有服官,那些蚕可不能随便拿。”

    “拿一两个也没有关系的罢!”小童期待地看着阮瑀。

    阮瑀好笑道:“有人看管,你可拿不着。”

    “哦。”小童满脸失望,又道:“那远处看看总可以的罢?”

    “当然可以。”阮瑀不由地陷入回忆,好笑道:“记得儿时,第一次看到湿润的地方种有一排排小桑树,便觉得惊奇极了,想拔几株回去栽养,不料却被那里的管事抓住,当场被送到父亲那里,结果自己被痛骂一顿。

    再大些,那桑树渐渐变得多了,于是有人专门砌墙把它们围了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吾经常看到那边的铁门紧紧地锁着,但高大的石墙却阻挡不住它的茂盛,总是有一串串桑果裸露在外边。于是,吾和阮介天天用竹竿打摘果子吃。

    小童大约没吃过桑果罢?仲春时桑枝下面会长出青青的果子,那便是桑果,一串串的,沉甸甸的,挂满了枝头,好似庭院里挂满了彩灯。往常也便是这般季节,桑果会由鲜红变为紫红,把它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鲜红的汁水便沾满了嘴唇,那味道,啧啧。”

    众人听罢神往不已,小童率先地叫道:“好想吃吃那个桑果!”

    黄忠第一个笑起来:“小童真是贪吃,也不怕吃坏肚子。”

    小童伶牙俐齿地反击道:“有师傅在,小童不怕!”

    华佗在一旁道:“吃些可以,但是小孩子可不能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阮瑀惊讶道:“哦?华神医也知道?”

    华佗笑道:“老朽是名游医,多少知晓一些,桑树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用做良药。这桑叶秋天采集最好,以经霜?。后为最佳,味苦甘而寒,入肺肝经,有疏风清热、止血、清肝明目、润肺止咳之功;桑枝正适此时节采收,性味苦平,偏入肝经,功擅祛风湿,通经络,利关节,行水气;桑根,冬季采挖,除去栓皮作药用,性味甘寒,入肺脾经,有泻肺平喘,行水消肿之功——”

    他的话还未说完,众人已然叹为观止。阮瑀不得不佩服道:“瑀以为桑树也只用于蚕,未料想也可用于医药之上。华神医的学识真广博,不仅医术高超,还精通这些偏方。”

    说罢,众人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