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医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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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梦回兖乱(四)

    一间漆黑的密室。

    密室里只看得见一张摆放灯盏的桌已。

    「怎么会是你!」一个声音大吃一惊——只闻其声却不见其影。

    灯光昏暗,却依然照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来。那人面容看得模糊,只身独步走来,淡淡地道:「是吾,惊讶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何不能是吾在这里?」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似乎害怕了?」

    「怕?或许罢……不过吾倒真没注意到你,没想到竟然是你先起异心。」

    「……是啊!有谁会想到,当初是由吾领主公进兖州的?然而……」

    「你究竟想做甚么?」

    「你该知道,从你来到这里之后……想知道当初主公刺杀董相之后的事么。」那人自顾自道,「主公刺杀董相失败后,在逃亡中被吾所抓,因以为他是一个忠义有为之人,吾便弃官私放了他,本想与他共谋大事,只可惜——」

    「只可惜甚么?」

    「……也没甚么。」那人冷冷地道,「吾随同主公返乡时遇到他的故人,那人好心好意地招待咱俩,然而主公却因当晚听到有异声,疑心那人要杀他——」

    「结果如何?」那个声音强装镇定。

    那人嗤笑了一声:「你自然不能期望他会放手,主公的疑心向来很重。」

    那个声音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孟德曾说过‘宁吾负人,毋人负吾’。」

    那人“咦”了一声:「你知道?」

    「那是自然。」那个声音顿了一下,才道,「孟德曾经说与吾听过,那故人的名字是吕伯奢。”又道:“不过你说起这些又有何意义。”那个声音像是在反驳对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你可不要忘记了,当初可是你游说咱们让他入主兖州的,吾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当今天下分裂,兖州无主!曹操曾任命为兖州东郡太守,身怀治国之才,若能迎他入主牧州,必能安民’——没说错罢?」

    那人立即厉声道:「可是你也莫要忘了,他入主兖州后,究竟做过甚么好事!」

    那个声音颤抖起来,咬牙道:「是了,是了,孟德他,他杀了文礼!」

    「是了,便是他杀了文礼!」那人忽然诵道,

    「……胄高阳之苗胤兮,承圣祖之洪泽。

    建列藩于南楚兮,等威灵于二伯。

    超有商之大彭兮,越隆周之两虢。

    达皇佐之高勋兮,驰仁声之显赫。……」

    那个声音打断那人的低喃,肯定道:「这是文礼的《章华台赋》罢。」

    那人佩服道:「是的。」

    寂静了片刻,那人低沉地吟道:

    「陈留有名士;此子名边让;及冠字文礼;辩博亦属文。

    作《章华台赋》,身名噪一时;辞多为淫丽;然终之以正。

    将军闻才名,欲往任命之;恐他又不至,乃以军事征。

    二人得以见,封子为令史;时逢宾满坐,莫不羡风采。

    蔡议郎深敬,其子才学高;子怀才擢进,迁出为太守。

    时遇汉室乱,终去官还乡;恃才气不屈,直言不阿谄。

    哀有家乡人,无意间得罪;陷害轻侮言,终究被所杀。」

    一阵沉默。

    那个声音的呼吸声急促起来:「你说这些又有何用!莫要忘记,现在兖州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那人低声地冷笑一声:「当然不是吾一人说了算!可是,主公杀了文礼,让兖州的士族寒了心却是事实!若不然你以为吾会无缘无敌说这些话与你么?哼,主公既敢杀士族,那也就怪不得他们了。」

    那个声音这才低声惊呼了一声:「他们?难道你……」

    「不错。」那人低低地哼道:「想反主公的可不止吾一个——」

    「不,不……」那个声音突然哀求打断道,「别再说了——」

    「从事中郎许汜大人、从事中郎王楷大人。」那人却是无情地揭露说,「还有——令弟张超张孟高,皆对主公不满。」

    那个声音在听到「许汜」、「王楷」时已是不安,在听到「令弟」两字后终是颓废下来,恨声道:「为何你要将这些说出来!」”

    那人淡淡道:「只是想提醒你,既然走进这间密室,横竖都得给个答复!你若是应下来,咱俩一起共商大事;你若是告密,觉得能走得出这里么!」

    「你……你……」那个声音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那人安慰道:「别怪吾没提醒你,吾这么做皆是为你好!那冀州牧袁绍对你可是恨之入骨,只因你放走吕布将军!袁牧州曾经要让主公处死你,但主公却没答应!如今不同以往,主公现为兖州牧,他既敢借私仇处死文礼及他全家三百余人口,自然有一天也会被迫听从袁州牧的话而杀了你——别忘记,袁州牧可是名义上的盟主,主公还附属于他,真到那时你悔之不及!」

    「是了,是了——」那个声音惊跳起来,「是吾放走了吕将军!当年吕将军为大汉去除一害,却被董贼旧部使计赶出长安!听闻他先投袁公路,再投袁本初,皆被驱走!甚至竟传闻袁本初想杀了他!最后他想要投靠同乡——司州的河内太守张杨,经过兖州时孟德在攻打徐州,正是吾放走了他……」

    「这便对了,细细说起来,吕将军还欠你一份人情!……不若投他如何?」

    那个声音听罢嘶哑起来:「甚么!吕将军?他么?可是……」

    「观今天下雄杰并起,汉室分崩离析,既有众多士兵,为何要受制于人?如今主公身在徐州,留吾等在东郡,吕将军已踏入兖州,兖州正处于空虚,而吕将军骁勇善战,为何不暂且迎接吕将军打下兖州,以图霸业?吕将军与袁州牧相互仇视,定然能保你周全!更兼有兖州士族、官吏以及你令弟支持,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个声音似乎呆滞了起来,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那人倒了一盅酒:「如若同意,请饮下此酒!」

    一只手伸了过来,顿了顿,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酒杯。

    ……那个声音消隐,似是离去。烛光中,那人将空的酒杯重重地掷于地上,冷声道:

    「明早派遣使者去兖州各县传话,就说吕布将军率领大军协助曹使君进攻徐州!请众位不必惊慌!——吾自会修书一封。哼,这倒是可以肯定,兖州各县的官吏不会阻止,不过也不可疏忽!」

    周围响起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声,几名漆黑的人影显现。那人下命令道:

    「天一亮,吕温侯会率领主力部队由白马渡过津河,会向濮阳进发!张超大人,濮阳的城门到时就辛苦你了。」

    「明白,先生。」

    「刘翊,你虽为张邈的下属,吾实不该指使你,不过请你天一亮去往鄄城,找到荀司马,对他以‘吕布将军协助曹使君进攻徐州,请提供粮草供应’为由,找他借粮草,他一定没法回绝!若是回绝,也要设法拖住!」

    「遵命,先生。」

    「泛嶷,吾会派人先扣押范城太守靳允的全家老小,你再前去劝降,吾将率领军队等侯消息,一等范城响应,立即攻打东阿和鄄城!」

    「是的,先生!」

    「——到时候粮草无法供应,看他们如何插翅而飞!吾再让张邈修书一封,请豫州刺吏郭贡带兵也前来帮忙!」那个声音忍不住仰头叹息道,「——主公!主公!这是公台最后一次这般称呼你!——哼,曹操!」

    那个声音久久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