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医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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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徐州始乱(一)

    徐州,广陵郡,广陵县。

    太阳刚刚落下,天还很红。在如血的晚霞下,远处的高山仿佛隐隐约约地藏在广陵城的身后,使得广陵城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显得尤为壮观。清澈见底的小河流在广陵城旁边,田地就分散在这片河流周围。高大的城墙,坚固的城门,无一不显示出它确实难以攻破。

    “赵术,还不去关城门?”一个粗犷的声音怒吼。

    一个士兵打了哈奇伸懒腰,看了一眼同伴,继续地躺在树下不起来。此人名叫赵术,小眼睛,高个子,一点儿也不威武,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去去去!要去你去,本大爷还想休息一会儿!李泳,你再敢打扰试试看!”

    他对同伴耍无赖。

    他的同伴叫李泳,是一个比他大两岁的人。方脸,浓眉,浑身上下透露一股子干劲。他一点也不买李术的帐,居然抬起一只脚踢了他一下,吼道:“快去关门,等关了城门你想睡再任你睡个够!——别以为你是太守的亲戚就可以不履行命令!”

    “你——”赵术气得跳了起来,“李泳,别以为你是什劳子的城门伍长,就允许对本大爷指手划脚——不过区区才管五个人而已,有甚么了不起的?警告你,在本大爷叔父的面前,你甚么也不是!”

    “不准拿赵太守来压人!吾不吃这一套!”李泳毫不退让,“有本事让赵太守来此评评理儿,要是他说‘这是李泳的不是’,那吾就永远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

    “你——”赵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上前跨出一步,真想动手打人。但是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得不忍住了气,因为他比李泳还了解太守赵昱,他的叔父是一个多么不讲私情的人——如若不然,广陵城怎会在他的治下如此之好呢?靠着叔父太守的关系当个城门兵已经很让人说话的了,要是再……

    赵术不敢再想下去了,只得愤愤地离开——去关城门!

    该死的家伙!本大爷要是抓到你的甚么把柄,非让你好看……赵术发狠地想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城楼上,赵术当李泳的面儿把一肚子的火气全部发到守职的士兵身上,骂道:“偷懒的家伙,这么晚了还不快关门?还不快点!找打啊!”

    赵术骂骂咧咧,李泳只是皱眉地看着——看在他是太守侄子的身份上,强忍甚么也不说,只可怜了那站岗的小兵不得不点头哈腰,诚惶诚恐地应道:“是——”

    小兵急急忙忙地正准备关门时,忽然愣着了。

    “怎么了?手脚断了还是怎么着?”赵术连头都懒得抬一下,粗鲁地叫嚷。

    这时,一个声音从城楼下传来:“楼上的人可否容在下进城?”

    赵术一愣,毫不在意地走过去往城下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仰望城楼,在他们的不远处还有一大群马匹,少说那马匹有一二千!少说那城楼下的人有万把万!

    说话的是一个骑着马的中年人,他的周围围是十来名骑兵,个个英武雄壮。中年人四十来岁,一身灰色绵衣。他的头发有些花白,厚嘴唇,一双眼睛因饱受苦难而显得异常可怜,让人同情。

    他的身后是人山人海的男男女女,还有数不清的马匹,马儿嘶啼撒欢,但被一群马夫牵着。那群穿着老百姓模样的人们用一脸疲惫的神情直直地望着他。

    赵术勉强吞了口口水,带着他认为的镇定但实际上一点也不镇定的语气喊道:“……敢问城下何人?”

    “在下是陶州牧的同乡,徐州的前下邳相笮融,字伟明!带领百姓万人,马匹三千,特返乡丹阳,经过广陵,见天色已晚,想前来休息整顿一宿!望城楼上的人通容!”

    “哎呀,原来是前下邳相……”赵术回神,赶紧换上一副笑脸,热情道,“晚辈叫赵术,是赵太守的叔侄,算起来术还是您的晚辈呢……您稍作休息,晚辈立即开门!”说着,对着身边那个小兵动动嘴唇道:“笨蛋,还不快开城门?惹怒了下邳相,本大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等等!”就在这时,李泳小声地反对,“此人来历不明,怎可随便就把城门给他开着?万一出了乱子如何是好?”

    李术咬牙瞪眼,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本大爷认识他!他说他是前下邳相!不会错的——还不开门?”他对着小兵低声斥吼。

    “是!”小兵听罢,立即又把刚关下来的城门又打开。

    “下邳相,您稍作稍息一番,待术禀告叔父大人后,叔父大人定会为您接风洗尘!”赵术热情地对城下的笮融招待,转个身儿,对身边的李泳说,“李伍长,你去接送他!吾回去禀告叔父大人!”他把“叔父”两个字咬得很重,以表明他和赵太守的关系非比寻常。

    李泳抿着唇,拉长一张脸和赵术一起走下城楼,只是一人向太守府的方向小跑过去,一人留在原地接待那位自称是下邳相的笮融。

    “广陵城门守伍长李泳拜见下前邳相!”当笮融和他的众手下纷纷下马,刚跨进城门时,李泳带领其他守门的士兵下拜,不冷不淡不急不缓地恭候道。

    “嗯,李伍长不必多礼。”笮融和他不熟,不敢和他太热乎,只是微笑有礼地回道。

    “请容泳为你带路!”李泳再次上前。

    “有劳李伍长了。”笮融对着身边一个骑士低语,“你召一些人在城门外搭建一些帐篷安排好这些百姓!咱们远来是客,别打扰了赵太守为好!”

    “是!”那人低头领命退下。

    虽然俩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李泳还是听见了,他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笮融,笮融坦然地接受他目光的洗礼,很是大方地一笑。

    一队人马走在广陵城的街道上。笮融走在最前头,跟在他身后一点的是李泳,然后他们俩的身后是广陵的看守士兵,还有笮融的十来个下马的骑兵。

    看得出赵昱是个好太守,广陵城在他的治理下可谓是另一个彭城:平坦的路两旁是一幢幢崭新的小楼,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黄昏时分,街市上还不是很冷清,用油炸的饼子热气腾腾的,味道四处飘逸,一个路人停下脚步,一边与卖者正讨价还价,一边情不自禁地擦口水……

    笮融侧身一窥 ,广陵城里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卖吃的,也有卖丝绸布匹的,还有卖外地土特产的……热热闹闹的,好不快活。

    “看来这广陵太守还真是治下有方啊。”笮融目不转睛,啧啧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东西。李泳感觉他有点怪异,却说不上怪甚么,也不答话。跟着笮融身后的随从看他没有答理自家大人的样子,纷纷有些不悦,但是笮融自己却没有计较,只眯了眯眼,不再说话。

    “哎呀,这不是前任下邳相么!甚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当他们终于来到广陵府的大门前,一个听上去热情却又生疏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头一看,在广陵府的大门前,有一群官吏打扮的人围着一个看上去年龄三十岁左右的人。那人也是一副官吏打扮,大大方方的,有着浓厚的书卷气息。一张脸似笑非笑,让人感到亲切儒雅,又让人感到不可捉磨。

    笮融短暂地愣了一下,立即回道:“想必先生就是那名士赵昱赵太守罢?在下是前下邳相笮融,现在已经辞了官,可不再是甚么下邳相了。在下正要回乡丹阳,原不想打扰太守您的,但是路过此地见天色已晚,只得劳烦先生了!望之多多海涵!”

    “呵呵。”来人正是广陵太守赵昱。他爽朗一笑,忽然说,“先生才华横绝,治理下邳有方——听闻先生在下邳不仅广兴佛寺庙宇,还让下邳郡平民日夜颂读佛经,使得附近各郡的和尚、尼姑和佛教徒全迁入下邳郡,而且每到四月八日佛祖诞辰,就举办‘浴佛会’,如今这四月八日还未到,先生便要辞官归乡,昱本想长此见识呢,现在看来倒是昱无缘了。不过先生如此丰功伟绩为何无故辞官返乡?莫不是怕了那去年徐州之战的曹操?”

    听完他的话,笮融大吃一惊,但他还是反应过来,立即道:“哈哈,赵太守说话真是风趣。听闻赵太守当初淡薄名利,不想一身才华被陶州牧惊觉,被软硬兼施地请出,先为别驾,后任广陵太守——难道大人当初还对陶州牧心有所岔,所以见到他老乡兼好友的在下,故而将气全撒在在下的身上?”

    “主公重视昱,将昱提拔为广陵太守,广陵乃是通往江东的门户,昱担此重任,高兴还来不及,怎敢对主公置气?”赵昱风度翩翩,笑吟吟说,“昱听闻侄儿说先生好才华,原本不信,可此番一见果如所说——昱自愧不如!刚刚昱说的是些玩笑话,望先生别介意!”

    “哈哈。”笮融干笑了一下,眼中有甚么东西迅速地一闪而过,快得好像甚么也没有。

    “先生请——”笑了一会儿,赵昱拱手一摆,“先生一路辛苦,让在下为先生接风洗尘!”

    “不敢不敢,多谢赵太守了!”

    赵昱转身带路,众人纷纷低头让道,笮融紧跟而上。在瞧见那跟在赵昱身后的赵术挤眉弄眼的样子,笮融摸了摸胡须,笑意虽浓,却是一脸冷笑。

    偏偏赵昱犹不自知。

    赵昱啊,遇见了在下,你算是倒霉了。

    ……公元一九四年三月初,陶谦同乡下邳相笮融带领男女万人,马三千匹,南走广陵,徐州始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