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域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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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再获举荐

    第二天,张庆与陈汤办完出狱手续,俩人一起乘车回返长安。

    张庆没有食言。他将自己进廷狱前,长期佩戴在身上一对双卯羊脂玉佩送给了陈汤。所谓双卯玉佩,是汉代人佩戴在身上辟邪的玉质饰物。单个的玉饰有刚卯和严卯之别。两者的外观相差不大,都是四面长方柱体,只是表面的铭文有所差异。上下端有贯通的天地孔,可穿线佩戴。玉器四面刻有铭文,每面两行铭文。刚卯和严卯可以单独佩戴。也可以线绳并联,饰以玉珠,佩戴在腰间。

    陈汤见过别人佩戴过,自己还没有佩戴过。他从张庆手中接过双卯玉佩,立即就喜欢上了。这块玉温润无比,白而不耀眼,滑而不油腻,凉而不瘆人。通体上下无一丝一毫杂质。他拿起来,仔细阅读上面的铭文。

    刚卯的铭文有三十四字:

    “正月刚卯既央,灵殳(音shu)四方,赤青白黄,四色是当。

    帝令祝融,以教夔龙,庶疫刚瘅,莫我敢当。”

    用现代白话文翻译过来,大意是:刚卯在正月制成,它可以威加东西南北四方,一年四季,各有神灵护佑,万事顺意。炎帝命令火神祝融,驯服夔龙神兽,为我所用,魑魅魍魉,再也不敢侵害我。

    严卯的铭文为三十二个字:

    “疾日严卯,帝令夔化。顺尔固伏,化兹灵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庶疫刚瘅,莫我敢当。”

    白话文大意:佩戴严卯趋吉避凶,炎帝下令火神驯服了夔龙。夔龙听命于人,并化作灵验的铭文。严卯方正威严,魑魅魍魉,再也不敢侵害我。

    张庆微笑地看着陈汤说:“子公,这是我的父亲在我十八岁时,送给我的成人礼!你要好生对待哟!”

    陈汤表态说:“义父送给我的礼物,我一定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对待它!”陈汤将双卯玉佩拴在腰间的丝绦上。

    张庆又问:“此去长安,你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才是困扰陈汤的关键。陈汤有些沮丧。他说:“回义父的话。我在昌明坊有一个朋友,我打算先住在他的家里。如果有前往西域效力的机会,还望义父关照小儿!”

    张庆再问:“这么说,你效力西域之志仍如从前?”

    陈汤说:“是呀!小子对西域之行魂牵梦萦!”

    张庆说:“西域归附我大汉的确不易!先武帝认准西域为护佑中原的侧翼,也是牵制匈奴的战略要地。事实证明先武帝真是英明伟大呀!起码现在匈奴人对我大汉的压力要小了很多!我倒是支持你到西域展现你的才华。只是还不知朝廷是否启用为父。不过为父一定会寻机为你举荐的!”

    陈汤高兴地说:“谢义父抬爱!”

    张庆又劝导说:“子公,既然我们父子有这个缘分。为父就要对你负起做父亲的责任。今后,无论得意还是失意,切不可

    因为酗酒误事!昨晚,为父提醒你多次,你都当做耳旁风!为父希望你谨记:得意时不张狂;失意时莫沉沦!”

    陈汤听闻张庆的教导之语,脸上显露惭愧之色。陈汤回答说:“义父放心,我记下了!”

    陈汤到了长安,与义父分手后,来到昌明坊杨大的家。陈汤敲门没有听到应答声。他见房门没有上栓,就推门进屋。原来杨大母亲卧病在床。陈汤来到床前慰问杨母。他说:“伯母,我是陈汤呀!您身体有恙?”

    杨大母亲眼神迷离,没有认出陈汤。她迷糊地问道:“你是谁呀?我家里没人。”

    陈汤说:“伯母,是我!我是杨大的朋友,我叫陈汤。以前还在您家里住过的!我叫陈汤!”

    杨大母亲还是没有认出陈汤。她说:“杨大出门去了,还没有回来。”

    陈汤看到杨母的情况,应该是病得不轻。他站在堂屋,进退两难。他依稀记起杨大是在一家铁匠铺工作。他回到杨母床前,问道:“伯母,杨大哥还在铁匠铺做工吗?”

    杨母答非所问地说:“杨大还没有回来。”

    陈汤又问:“伯母,杨大哥是不是还在当铁匠?”

    杨母回答说:“他要打了城门鼓才回来。”

    陈汤见杨母床边的陶碗里空无一物,到灶间找了一把陶壶,给杨母倒了一碗水,说:“伯母,您喝水吗?我要出门去找杨大哥了!”

    杨母回答说:“杨大晚上才回来。”

    陈汤见问不出所以然,只好出门。他带上门,走出昌明坊,顺大街往西市方向走去。陈汤以前没有去过西市。只听杨大说过,自己在西市一个铁匠铺做工。陈汤没有马,更没有车,靠一双脚一步步朝西市走去。

    看起来,西市只有几条街的距离,但走起来满不是那么回事。陈汤直走得浑身冒汗,终于来到西市的东门。市场上人潮涌动。车马云集。到处都拥挤不堪。这里应该是全长安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甚至争吵谩骂之声,汇成了一曲人世间凡尘大合唱。陈汤在廷狱呆了几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寂静中度过。一下子遇到这么多人,耳朵里灌进这么多得声音,他忽然觉得心慌气短,头晕目眩,额头开始冒冷汗。陈汤找到一个靠墙位置,一只手遮挡住眼睛,蹲了下来。

    陈汤闭着眼睛用力地深呼吸,极力地调匀自己的心律。慢慢地,他的不适感觉有了改善。他眯缝着眼睛,打量眼前的情形。他下蹲的地方是一个卖日杂的铺面。老板四十多岁,圆头,圆脸,圆身子。身体很壮实。他已经观察陈汤好一会了。他见陈汤睁开了眼睛,过来问道:“客官,没啥事吧?”他一方面是问陈汤是不是不舒服,同时,也是问陈汤是不是需要采买点货物。

    陈汤答道:“刚才有点不舒服。老板,向你

    打听个事。市场上的铁匠铺在哪边呀?”

    老板问:“你要加工啥还是买啥?锅、碗、瓢、盆、农具、家里的用具,我店里齐全得很!你进店里来看看嘛!”

    陈汤摇摇头,说:“谢谢老板!我是来找人的!”

    老板一下子没有了兴趣。他淡漠地说:“哦,铁匠铺都在市场西边,远着哩!”说完,自顾自忙去了。

    陈汤支撑着站起身,迎着拥挤的车马、人群,朝西边走去。路上,他买了一个饼子,边走边吃。吃完一个饼,陈汤感觉舒服了一些,只是口渴难耐。

    陈汤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一家铁匠铺。陈汤向人打听杨大,却没有人认识。一连问了三家,答案都是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陈汤来到第四家铁匠铺,只见一个小伙计抡着大锤,在师傅小锤的指挥下,捶打得火花四溅。陈汤站在一边,直等到师傅用铁夹子夹着铁墩子上的半成品到水桶里淬火,小徒弟停下了大锤,他才走上前去问道:“小师傅,不好意思,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西市里面,有哪家铁匠铺有个叫杨大的师傅呀?”

    “杨大?没听说过呀!”小徒弟回答完,又问师傅,“师傅,这个客人要找杨大,您老认识吧?”

    “杨大?杨大?他还有别的名字吗?”师傅热情地询问陈汤。

    陈汤摇头说:“我只知道他叫杨大,住在昌明坊。”

    师傅说:“住在昌明坊?老丁家倒是有个姓杨的师傅,好像是住在昌明坊。可是他不叫杨大,他叫杨二娃呀!”

    陈汤听说,赶紧问道:“师傅,老丁家在哪里?我去看看!”

    师傅说:“你往前走,遇到一个烧饼铺,朝北走,过十几个门栋,再往西就能看见。不清楚了你就打听打听,就问老丁家铁匠铺。一问就知道了!”

    按照铁匠师傅指的路,陈汤很顺利地找到了丁家铁匠铺。果然,杨大就在这家铺子。

    杨大见到陈汤,有些惊呆了。他问:“兄弟,你出来啦?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到咱家去了吗?你还好吧?你没事吧?”杨大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陈汤笑道:“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呀!快给我倒碗水,我渴坏了!”

    杨大赶紧给陈汤到了一碗水。陈汤一饮而尽。

    杨大接过空碗,又从水罐里给他倒了半碗。

    陈汤消了渴,说:“一路打听,你太难找了!你不是叫杨大吗?咋又叫杨二娃呀?”

    杨大说:“我在我们杨家排行老二,坊里的乡亲从小就是这么叫我的!”

    “嗨!要是早点知道你这个名字,我怕是早就找到你了!”

    杨大说:“快告诉我,你咋回事情呀?”

    老板在铁墩前喊道:“二娃,先把活干完再聊!”

    杨大回头答应一声,说:“端人碗,服人管!兄弟,你喝水,我把手上的活干完,咱回家

    痛痛快快地聊!”

    陈汤说:“你快去忙,我到周边去转转!”

    杨大嘱咐道:“兄弟别走太远,我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干完!”

    陈汤手里还有十几个五铢钱。那是薄信借给他的。他打算给杨大母亲买点吃食点心。

    差不多一个时辰,杨大干完了活,也到了下班时间。杨大和陈汤俩人一起向家里走去。

    陈汤对杨大说:“我刚才去了你家,伯母都不认识我了!”

    杨大说:“老人这几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

    陈汤问:“看大夫了吗?”

    杨大说:“看了!草药吃了几大筐,也没见好转!说说你吧,你说是朝廷大赦?”

    陈汤说:“我们廷狱很多人都放出来了!新天子登基嘛!大赦肯定少不了的!”

    杨大问:“兄弟下一步有何打算?”

    “等等看吧!刚出狱,还没有适应哩!”陈汤回答说。

    杨大热情地邀请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还是住到我家里吧!”

    “谢谢大哥!我先在你家住几天,打听打听朝廷的安排再说。我在廷狱认了一个义父,他进廷狱之前是御史大夫。如果陛下能够任用他,我可能会得到举荐!”

    杨大说:“我相信兄弟!能文能武的人,还怕没有机会呀!”

    “借大哥吉言!如果朝廷录用我,我还是想去西域!”

    “你呀!我看你干脆蓄上胡子,披上羊皮大氅,变成胡人算了!”

    “我的目标是要让胡人变成我们汉人!”

    时光飞逝。

    转眼间,陈汤就在杨大家逗留了三个多月。他经常与义父张庆见面。张庆出狱之后,精气神大变。每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当朝炙手可热的中书令石显都来下帖请他吃饭。陈汤跟着义父登堂入室,也结识了很多朋友。石显与太子太傅萧望之矛盾越来越深。他担心儒家学者在萧望之的鼓动下,和自己离心离德。所以私下里,极力拉拢贡禹、匡衡等。张庆出狱后,也成了石显拉拢的对象。

    张庆对于从政兴趣已经不大。他只是想在太学做一名师傅,讲讲课,喝喝酒,安度余生。他很快结识了相士袁宝成。成了袁宝成府上的座上客。

    经石显推荐,张庆很快官复原职。他听说陈汤和谷吉一样,也有西域戍边的志向,就对张庆说:“御史大人,我听说义子陈汤文武双全,精通儒学,还有戍边西域的志向。大人对他的前途是如何考虑的呀?”

    张庆说:“此子身负前科,有不孝之名。恐怕朝廷难以启用他哟!”

    石显说:“御史大人此言差矣!贵公子的案子我是仔细研读过的。他没有在家丁忧,那是因为为母报仇,在家乡待不下去,才辗转来到长安。也算是事出有因嘛!”

    张庆回答说:“天子以仁孝治理天下,就算他事出有因,背一个不

    孝之名,怕是难以翻身了!”张庆其实明白石显想帮忙的用心。他为了撇清自己求人的嫌疑,有意强调陈汤自身的不足。

    石显不以为然地说:“我让兖州的知府调查一下,就说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吧!年轻人还是要给机会的,尤其是像贵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更要给机会!西域正是用人时节,贵公子这样主动请命的人才,你我更要支持!”

    张庆说:“那我就领情了!感谢中书令大人抬爱!”

    石显十分开心地笑着说:“自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我也有一个世侄去了西域,到时候,他们俩可以联手,一起在西域建功立业!”

    石显的能量的确很大。陈汤不仅重新得到了朝廷的录用,而且还被任命为西域都护府的副都护。他将和西域都护府的都护甘延寿一道,前往西域接替原都护李玉。陈汤得到朝廷的任命后,立即给父亲陈中和大哥陈权写信报喜。并请大哥想办法给在太行山里做山贼的堂兄陈衡报知一声。请他前往西域为国效命。

    堂兄陈衡一直没见。已经长到了十八岁的张胜听闻干爹在长安当了大官,只身跑来投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