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飞花弄影
夜，是无尽的黑，透着一种清幽，一弯朦胧的月从蝉翼般的薄云里钻出来，闪着银色的清辉，月光照着人间，缓缓透出一种凄冷。
月下，一雪白身影坐在石凳上，呆呆地望着石桌上的酒出神，是一少年，长衫如雪，一轮月光照在他身上，映的少年的脸庞白皙似雪，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拿着一个酒杯，一身的书生气质。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何时，少年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一首诗被他随口吟出，抬头望月，默念着淡淡的惆怅，幽锁的眉在唐诗宋词里绽放，斜月如钩，透着无穷的寂寞，那道躲在竹林中的银影浑身一颤，望着眼前的少年，竟是有些痴了。
是谁，在月下独饮吟诗？
这份似曾相识的殇，又是含着怎样的清幽？
咫尺却天涯，流年的翩然轻擦，谁又能躲得过呢？
本以为，世上再也没有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而现在的这个少年，却是打破了一向的肯定。
突然，本来在手中扶着树枝“咔”的一声断裂了，银影连忙运用灵力，向院后竹林跑去。
少年薄如蝉翼的唇突然闪现一抹笑意，也催动灵力追去，半空中只留下一个白色的残影。
银影大惊失色，飞得更快了，最后，没入了竹林中。
少年停下脚步，望着看似纤细的绿竹，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既然这古宅已多年无人……但这片竹林，怎么会如此苍翠欲滴？
迈步走进，巨大的翠竹在沐浴在银白的月光下，竟透出一股神圣，让人不忍去破坏这份沉寂的美。
突然，远处有“沙沙”声传来，少年连忙握紧腰间的利刃，做出防备状，只见之前的银影飞下，手持一柄长剑，破空刺来。
少年连忙向后一闪，同时，右腿急急扫去，刮起了无数竹叶，漫天飞舞，匕首从竹叶中显现，刺向银影。
银影却没有躲闪，匕首就这么从向她飞去，却是如穿透了空气一般，“叮”的一声定在竹子上。
“幽魂？”少年的脸顿时沉下去，过了一会又抬起头，打量着银影。
银影也终于落到地上，是一女子，清秀的面孔，长长的银色纱衣随风飞舞，在竹林中甚是好看，一头长发却是如雪一般的白，透出一种凄冷。
“是啊，我只不过是一缕幽魂罢了……”像是自嘲地笑了笑，接着望向少年，“你就是天师柳让吧？但我察觉到，你的灵力，类似于妖道……”
柳让点了点头，沉声道：“我的来历，不是你能知道的。”顿了一顿，接着问道：“姑娘为何要三更半夜吓唬凡人？”
“姑娘……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女子轻笑，似乎在怀念着生前种种，过了一会，表情又转为落寞。
不知为何，柳让想到了当年八卦阵里的九尾狐，那种表情，那个神态，竟无二般差别。
“我并不是故意吓人，只是……”女子咬了咬嘴唇，犹豫的表情转为坚定，“只是想找见到他的办法罢了。”说完，似乎回忆起了那个“他”，清秀的面容时而幸福，时而悲伤，但最后，终是转为孤独。
柳让望着月光中的女子，竟想到了那一池的莲，
和……莲上的身影。
难道……你和我……经历如此相同么……
又是谁，在流年中灰飞烟灭？
曾经的身影，不过是匆匆离去罢了。
忘不了从前那些回忆，但你，会永远留在我心里……
“或许，我可以帮你……”柳让的声音也是不由自主地轻柔了起来，略带安慰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讲讲你们的经历吧。”
“真的？”女子原本黯然失色的神情突然闪烁着光芒，不可思议地望着柳让。
女子凄美地一笑，缓缓道：“我是前朝的公主，璃冰，他是竹妖，竹影，那时，这里还是我的寝宫，后面的竹林却是没有变。”话未说完，就陷入了沉思，仿佛回忆着当年的时光，柳让轻咳一声，才突然惊醒，接着道：“当年我还年幼，一日，实在是无聊，就跑进竹林玩，没想到，竟遇上了他……一身绿衣的他……”当时的情境，似乎依然在眼前，“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不知多久……敌国来犯……父皇和母后都不知去哪里了……我躲进竹林，后面的敌军却追了上来……”璃冰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过了好一会，才继续下去，“没想到，他为了保护我，耗尽灵力，被人封印在竹林中……而我，也放弃了逃跑的机会，想随着竹林灰飞烟灭……”说罢，眼眸突然变得空洞起来，呆呆地目视着前方。
“你有没有后悔过？”柳让轻声问道。
璃冰摇头，眸子中，仍满是，不悔！
柳让轻叹一声，缓缓举起手，许久，睁开眼，望着璃冰，“我可以放出他，但是……”眼角突然多出一丝犹豫。
看似柔弱的璃冰竟是出乎意料地坚定，“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做到！”
“但是需要你的魂魄做媒介，也就是说，放出他的同时，你就会陷入死亡……”柳让把头转向一边，轻轻擦掉眼角滑落的泪滴。
果然啊……你们……和我……都是傻瓜啊……
璃冰却幸福地笑起来，“开始吧，终于……能为他做一些事了呢……”
柳让点头，举起手，薄薄的灵气游动着，将璃冰裹起，缓缓变成了一个媒介，将魂魄之力传向竹林。
璃冰的眼中，却分明是满足的笑意，“竹影……我要让你看看……你眼中只会添乱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
纤纤绿竹摇动起来，一股灵力缓缓透出。
柳让挥动手臂，缓缓在空中画出一个法阵，接着，透着一股清新的灵气扩散在竹林中。
一道绿影隐隐从法阵中出现，璃冰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欣喜地望着绿影，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魂魄之力，就这么缓缓传输道绿影身上。
绿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最后变作了一个男子，平和地望着璃冰，眼中带着分明的笑意。
伸出玉手，想要触碰此刻的真实，“竹……影……你醒了呢……”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缓缓向竹影走去，却是身子一歪，几乎晕倒。
竹影连忙跑过去，紧紧抱住了璃冰，就像是千年前一样……
璃冰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日夜思念的人儿怀中，顿时双眼含泪地笑着，也抱住了竹影。
一轮明月无声地望着两个相拥的人儿，投下温和的月光。
柳让望着二人，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两道身影，多么像百年前的他们啊……
那一日，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日夜思念的你啊……
支撑璃冰魂魄的灵力渐渐消散，化作漫天光影，在竹林里飞舞着，像是诉说着一世的殇……
竹影伸手抓去，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气，无措地怀中的璃冰，渐渐消散，唯一能做的，却是只紧紧抱住她……却阻止不了，她的离去……
一滴泪从璃冰的眼角滑落，飘零在夜空中，最后，那记忆中的玉脸也不见了，化作无数光影，和一句话语……
“在看得见的地方，吾之灵魂与君在一起；在看不见的地方，吾之心，仍旧伴君……若有来生，为君……倾城……”
如果没有那次相遇……就不会落入如此境地了吧……
如果没有那次的无知……二人……就不会相识了吧……
但她的眼中，终是不悔。
仿佛千年之前，他们就已经山盟海誓。
人世如戏……我如戏子……舞台上的戏子……却没有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我依然会一样……重复着前世的情节……
轻挥衣袖……将这故事重演……
“谢谢你……谢谢……”竹影一遍又一遍地道着谢，含泪笑着，望着满天的银白光影，如繁星一般闪烁。
柳让转过头，却是望见——这个男子，将长剑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你……”柳让不忍，却没有阻止，眼前的竹影，决心已定，再也拉不回来……
“一座桥，名为奈何；一条河，名为忘川。三生石畔，绿影仍旧。愿，陪伊醉笑三千场，不诉……离……殇……”竹影的眼中，也如璃冰一般，不悔！
绿影……要等我……
我会陪着你……哪怕……是在那阴森的地府……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悔！
再也没有了支撑，竹影竟也是化作了点点绿光，像是为白色光影照亮一条路。
白绿两种颜色，牵绊着，交缠着，一同，奔向那虚无飘渺的地方……
因为……有你……所以……我……再也不会害怕了……
情这个字，虽只有短短十一画，中间的酸甜苦辣，却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有些记忆，注定无法抹去；就像有些人，注定无法替代一样。
轻轻苦笑，当年的二人，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是无情，亦非薄幸，只是我们一生中会遇上很多人，真正能停留驻足的又有几个？世间是终将荒芜的渡口，连人们自己都是过客。
柳让呆呆望着缓缓消散的光影，视线竟有些模糊了，连忙胡乱擦了擦眼，转身，离去。
没有回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