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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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风起青萍

    刻画着京兆杜氏云纹宽大马车停在东宫少监许敬宗府门外,已经有一会功夫了,车内儒士打扮闭目养神的中年人,正是杜氏家主,方才交卸了蒲州刺史的杜楚客。

    对面,衣着华贵,神色不安的一对父子,不住地看向紧闭着许府大门。

    微胖儿子正是和太子李承乾在民华金楼起过口角的李公子李响,方面大耳肥硕的中年父亲,是长安城或许也是大唐最大的印书商人,李刚。

    数次皇朝更迭,人间巨变,沧海桑田,长安李家印坊的生意一直兴旺发达。

    其诀窍,来自两百年前中兴李家的老祖宗,有过一场破家败业后兢兢业业再次振兴的经历,李家老祖宗总结了俩字,留给后人。

    ‘舍得!’

    有舍才有得,几代李家人辛苦经营印坊都谨守老祖宗的教诲,十成的利,自家只留两成,余下的算成了干股,敬奉给可依仗的当权者。

    账目清明,把龌龊事摊在台面上,今日台上风光,理所当然,便有一份长安李家印坊的分成,倒了台,也别埋怨李家人眼皮子浅,断了这份红利,换个新人投靠。

    李家人摊薄了收入,可是皇朝更迭,权臣浮沉来来回回,李家印坊背后总是会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最得利的还是安安稳稳四平八稳做了几代人生意的李家。

    去许府投拜帖回来时,许府的大管事跟着一起来到马车旁,冲着车窗抱拳躬身,满是歉意的说道;

    “实在抱歉,家主不知杜公来访,有事出府了。

    抱歉抱歉!家主说了他不在府里,杜公还请自便。”

    许府大管事一面连连拱手,一面向后退去,等话说完,也退到了府门前的石阶前,就象脑后长了双眼,恰好紧挨着石阶立住脚,脚下一旋,拧身登上门前的石阶,从侧门进了许府。

    杜楚客闭着眼敲了敲车前箱板,车夫会意,驱动辕马拉着宽的醒目的车厢离开了许府门前。

    依旧闭着眼的杜楚客垂着头,没头没尾的突然说道;“李东主随我回府将两家立的契约取走吧。”

    李刚脸上的肥肉随着行驰的车子一起抖动着,说话的语调却平稳沉着;

    “杜公说笑了,无论啥时候,还要说乡党最亲。

    咱两家定的契约么麻达,以前么麻达,以后也么麻达。”

    杜楚客抬头眯眼瞧着如同对面胖大的像个弥勒佛,一脸憨厚的李刚。

    轻笑问道;“李东主不后悔?!”

    “瓜子才日弄乡党,杜公,今天劳烦你老了,我就不再耽搁您的时间。

    来日方长,日久才能见人心,对不?

    是这,我带娃就先走了。”

    杜楚客靠着车壁,不冷不热的冲下了车的李家父子说了声;“不送!”

    目送杜家醒目的宽大双马大车走远,李刚登上跟在后面的自家显得寒酸的狭窄的单马马车,浑圆的大屁股才坐稳,劈手就给了上了车半转身还没落座的儿子肉厚的背上甩了一巴掌。

    “我家瓜娃还是个副将!”语气轻快,丝毫不见在许府门前时的焦虑。

    马车启动,本来就不稳当,又被老爹抡着粗圆的膀子抽了一巴掌,李响趔趄着,侧着身重重坐下,半个屁股狠狠墩在硬木的座椅上。

    惨嚎道“啊呀!你高兴就高兴呗,也不用打我吧!”

    “啪!”李刚在儿子肩头又拍了一巴掌,笑道;

    “我娃这次可算是给咱家立大功了!”

    被父亲短短一会的功夫,神情巨大变化搞蒙了的李响,不解的问道;

    “父亲,许少监府里大管事传的哪是啥狗屁话!

    自己说自己不在府里,明着欺负人你么。

    杜家主屁也不放一个,咱家的靠山也不顶事,你还不抽回契约。”

    李刚呵呵笑道;“呵呵!瓜娃呀,听话要听音,许少监话里可没有提起咱父子俩。

    唉!谁想得到杜相早早就死咧!

    咱家刚刚搭上的关系,就落了空。

    送好处给人也讲个机缘,平白无故上门,哼哼!就是拎着猪头找不着庙门。

    杜相死后,杜家可是一年不如一年,我也想再换家靠山,难呀!

    我娃冲撞了太子殿下,不要看眼前好像是坏事,往长远看,何尝不是机遇?

    上门低头做小赔罪,丢人吗?呵呵!瓜子才想着丢人。

    一来二去搭上东宫的关系,皇家当靠山,比哪家权臣都安稳。”

    …..

    躬身立着的许府大管事,详细的回报府门前的事情经过。

    许敬宗挥手,示意管事退下。

    坐榻上,跪坐在许敬宗身后的中年妇人,从犹存的风韵能够想到曾经有过青春时如花娇艳的美丽。

    许府正房大夫人,一面为丈夫揉捏着肩头,一面轻声说道;

    “老爷这可是把杜家往死的得罪,何必呢?”

    许敬宗淡淡的笑道;“老爷我什么时候得罪杜家了?”

    “老爷您明明白白让管事说,您自己说自己不在家,这样对待上门的客人,难道不是在欺辱客人吗?”

    “杜楚客要是和你这妇人家一样浅薄,他就不配做京兆杜家的家主。”

    夫妻多年,被丈夫嗤笑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有夫妻二人,半老徐娘的许夫人浑圆的胸伏在许敬宗背上,娇声娇气的撒着娇。

    “奴家有个聪明能干的好夫君,夫君给奴家说说吗!”

    许敬宗嘿嘿一笑,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话里的意思,你不明白,印书坊的李家商贾父子也不会明白,杜相之后挑起京兆杜家的杜楚客却一定会明白。

    这些日子跟着太子殿下在尚书省办公,朝廷官员任免的内情可了解的很清楚。

    杜楚客交卸了蒲州刺史,并不是要被闲置,而是陛下亲自点名要他出任魏王府长史。

    魏王遥领十六州,除去太子殿下,在皇子里权势最盛,杜楚客丢了一州的刺史,却接掌了十六州,呵呵!品级也好,实权也罢,哪一样都是又升了一级。

    他杜楚客今天来就真的是心甘情愿?

    我能让他,一个实权王府长史,京兆大族杜家家主为了个商贾登门求情?

    不见,大家都留了脸面。”

    许夫人恍然道;“噢,原来是这样啊!”

    许敬宗嗤笑道;“要只有这一层内情,我完全可以换一种更妥当的方式应对。

    大开了中门,亲自出府迎接,给杜楚客天大个面子,留个香火情。”

    “对呀!大可送个不花钱的情面出去。”

    许敬宗眉头微皱,轻哼道;

    “哼!他杜楚客又不是房谋杜断的杜如晦,许某也不是当初落魄学士,许府开中门迎客,他杜楚客不配。”

    许家的根底,许夫人自是清楚,虽说如今夫君贴上了东宫太子殿下,比起家族庞大底蕴深厚的高门大阀来。

    人丁不旺,才重新有了崛起苗头的许家,一府人的富贵都寄托在了夫君一人身上,着实少些底气。

    “老爷,您..”

    老夫老妻,夫人才张嘴,许敬宗就明白她想要说些什么。

    “形势不由人呀!”隐隐带着无奈。

    “想不想认,许家都是太子党,只能追随太子殿下一条道走到黑。

    杜楚客是什么人?

    呵呵!杜家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行事狠厉,房玄龄能想出绝户计却狠不下心,只有杜如晦能够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再毒的计谋都能够使出来。

    杜楚客自小就比他哥哥杜如晦聪明,可惜造化弄人,一直被杜相压着,一身才华难有展现的机会。

    这次就职魏王府长史,嘿嘿!陛下的心思就难猜了。

    杜楚客必会生出帮魏王夺嫡,扶保魏王登基,一举超越杜相的功绩地位。

    夫人,你说我这个东宫少监能跟他拉扯交情吗?!

    即便退一步,我这堂堂东宫近臣,攀附着真龙,干嘛要改换门庭,投靠不是正统的麒麟。”

    许敬宗反手间将老妻已不纤细的腰揽住,将夫人抱在怀里。

    笑着说道;“皇家兄弟争位还是远的事,眼前事还是李家印书坊。

    三年前我陪太子微服出行,在东市看到李家书坊一家独大,所印书籍售价昂贵。

    太子当时曾说过,书籍是使人学习进步的阶梯,一任商贾垄断印刷业谋取暴利,是不行的。

    只是后来太子匆忙西行,不然的话,早就对印坊动手了。

    这次太子归来,迟早要拿下印坊。

    李家多年依靠勾结官员保持垄断长安印坊谋取暴利,正是太子殿下不耻的行为。所以,许家绝不可和李家印坊有一丝牵连。”

    老夫老妻难得亲昵的说着悄悄话。

    许敬宗再三叮嘱着;“夫人在家一定要把儿郎们看紧了!小恩小惠可不要伸手。

    这个杜楚客当上魏王府长史,手里有权,杜家更是京兆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想要在长安城瞒过他,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就别想。

    一旦有把柄落在他手里,脱层皮都难解脱。

    别看我得到太子殿下重用,太子殿下的性子,是就事论事,守规矩,不讲人情。

    儿郎们真要出了事,想求太子殿下开脱,想都别想。

    所以,一定要跟他们说清楚,别想着粘东宫太子的光,就敢胡作非为。”

    许夫人媚眼带怨,嗔语;“老爷您就顾着自己快活,在外面养着群狐狸精,把家丢给奴家。

    哼!狐狸精比奴家鲜嫩,比自家儿郎重要!”

    许敬宗抱紧了如同一条巨蟒缠绕的妇人过于丰腴的腰身,轻叹道;“嗯!好好,好!从今天起,老爷我就天天住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