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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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武二郎不是好汉

    太子殿下心情不好,许敬宗知道。

    太子殿下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善于揣摩人心的许敬宗猜不出来。

    经历过江都之乱,宇文化及当着自己面斩杀父亲,向杀父仇人苦苦哀求留得一命的许敬宗,在生与死的一瞬间骤然看透了世界,彻底活明白了。

    年轻时的持才傲物,执着理想,善恶之心,统统都是浮云。

    这人呐,高官显爵荣华富贵也好,饥寒交加哀嚎荒野也罢,活着的日子一个样,都他娘是穷人过年,过着过着就过去了。

    猜不透太子的心事,许敬宗就不猜,只有安安稳稳活着坐在东宫少监的位子上才是重要的。

    太子殿下在前默然不语,许敬宗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闭口不言。

    君臣二人黑着脸,毫无目的在西市游游逛逛。

    突然李承乾停下来,紧皱着眉头涩声说道;“老许你该忙什么,去忙自己的吧,孤自己回去了。”

    许敬宗脸上浮现着淡淡笑意,温和的说道;“我没事,要不一起回去,陪您手谈一局?”

    李承乾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了,转身走进坊门外风雨里的背影说不尽的落寞!

    李承乾独自一人蜷缩在车厢里,疲惫的闭着双眼。

    此时的李承乾很痛苦,有来自精神的折磨也有肉体的不适。

    自己和这具肉体并不是原装原配,来自千年后的魂魄控制肉体的精神意志再如何强大,肉体这个物质存在依然保有他物质的特性。

    最明显的,两腿间多出的肉虫,在某些风光旖旎的时候会不受头脑控制强硬的挺立起来。

    虽然心里尴尬,有种不知名的愉悦还是会不期而至。

    李承乾的这付肉体继承了来自父母良好基因,高大俊秀,顺带也接受了不好的遗传病,李承乾一早就发现,这付只有十三岁年龄的少年身体是个遗传性高血压患者。

    心境波动剧烈时充血的头脑竟会不受控制的变得敏感而且狂躁暴虐,充满了嗜血的欲望。

    写下斗大的‘制怒’两个字挂在农庄的客堂,就是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要被属于真正的李承乾本能的破坏欲控制了情绪。

    除了李承乾自己没人知道浓烈的忧郁从何而来。

    她已经尽力开解自己,尽量做着掩饰。

    终于,她还是失控了!

    庄子里死人的结果李承乾承受不起。

    死了区区几个庄户,还都已经活过了此时大唐人口平均是三十五岁以上。

    知道李承乾曾经用白磷炸弹轰杀吐谷浑可汗伏允,在西域追杀假冒马贼的突厥精锐狼骑务必杀光杀净,一路西行血飘万里。

    必然更无法明白李承乾内心的煎熬。

    对待觊觎中原繁华挥舞着手里的刀剑的敌人,李承乾能够冷静的杀死敌人,且心无愧疚。

    因为自己的疏忽庄子死去的庄户,却是完全归咎来自未来的自己,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自己突然出现,抹杀了他们鲜活的生命。

    气肺,清清楚楚。

    在水泥窑干活,受缠绵病榻尽病痛折磨死去的庄户,得的就是吸入微小粉尘造成的气肺。

    这该死的职业病。

    生命最后的一刻,他们依旧热忱的相信他们的少庄主是在带领他们奔赴在幸福生活的大道之上。

    当李承乾在万里之外得知噩耗的时候,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流泪。

    九条生命,就是九个破碎的家庭。

    归途上有意对随从们显摆自己农庄,李承乾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刘木头三十来人投靠农庄是他想要的,因为李承乾知道,质朴的汉子们会用最质朴的方法解决生活中的问题。

    长了付恶人模样的老雄和总是冷着脸的端木黎,这次一定会满面带笑,走家串户,苦口婆心动员失去男人的妇人接纳另外一个男人,来共同支撑起一个家。

    负面的情绪堆积的越来越多,李承乾急需要找到一个能让自己脱下伪装心情放松的地方,具体说还是某个人,能让自己毫无防备心的人。

    李承乾拉开小窗对驾车的贺五说道;“直接去永昌坊。”

    ……

    城东北角的长乐坊,应国公府门外,芳娘将头伸出车门外,仰看着乌云滚滚的天空,暗道,还好,大半的路途恰好雨歇了,便是一时半刻又下起来,也已经进了城,离家也不远。

    架不住芳娘劝说,武媚娘回了自己的家,应国公府。

    却再三请求安芳娘先不要走,在门口稍稍等会。

    低垂的乌云里落下黄豆大的大雨滴,打在车顶“啪嗒!啪嗒!”

    雨声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噗噗踏踏,顺着应国公府角门一路响了过来,“媚娘!”

    安芳娘推开车门把武媚娘拉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一会的功夫,清丽的小媚娘,神色大变,眼含泪水泫然欲涕,左边的嘴角犹然挂着一道血丝。

    车外有人拍着车门,低声说着;“二妹,二妹!”

    男子的声音焦虑又无奈。

    “你二哥喝多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二妹!有话回家慢慢说。”

    武媚娘咬着嘴唇,向上翻着眼,努力忍住了眼泪,稳着气息,慢慢说道;“大哥你回吧!”

    “怎么能这样就走?打你的是谁?”

    武媚娘死死拉住起身要下车的安芳娘,敲了敲车前壁,“刘七叔,咱们走吧!”

    中年车夫刘七冷冷瞥了眼应国公府的匾额,不顾武大郎的阻拦,催动辕马,车子缓缓启动。

    车内,芳娘心痛的抬手摸着媚娘红肿的脸颊,自责的说道;

    “都怪我,不该劝你回家,即便是你要回家,也该让贺忠先别回东宫,陪着你一起。”

    武媚娘含着泪,开解着安芳娘;

    “芳娘姐姐也是为我好,想要能让媚娘多和家人亲近。”

    一路上父母双亡的芳娘不住地劝武媚娘,血脉亲人在的时候不觉得,真要没了,才发现亲情的可贵。

    却没想到……..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了?”

    “二哥打的。”

    “他为何打你?”

    “我回家,见二哥和人在正堂喝酒,忍不住就问大哥,殿下不是让大哥把二哥关在菜窖吗?

    被二哥听到,先是骂我,大哥劝,他更来劲,打了我一巴掌。”

    芳娘暗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打理着太子产业,长安纨绔间的事情,芳娘也时有耳闻,武媚娘的二哥武元爽是什么样个混蛋,自然清楚。

    安芳娘和媚娘姐妹情深,换了别人,定要想法子为媚娘讨公道,毕竟现在的安芳娘早已不是四年前刚刚父母亡故孤苦无依的时候。

    “哎!”深深叹了口气,芳娘揽过媚娘纤薄的肩头,无奈的呢喃;“清官难断家务事,哎!”

    靠在安娘温暖的怀里,媚娘清澈的眸子,闪动着冷冽的寒光,嘴里柔柔软软说着;

    “芳娘姐姐,你别为我难过,就当是被狗咬了,总不能咬回去吧。”

    “你呀!”安芳娘宠溺的搂着媚娘。

    却不知媚娘心里默默在说着,人不咬狗,用刀砍,棍子打总可以吧!

    行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被从外面打开,昏暗的雨地里,一道高挑的身影裹挟着雨水的湿潮钻进车厢。

    “大公子!”

    “殿下!”

    李承乾进了车厢,借着车门透进的昏暗光线,一屁股坐在了背靠车前壁空着的座位上。

    李承乾无力的招手,示意安芳娘和武媚娘不要起身施礼,敞着车门,好奇的仔细打量起武媚娘。

    少女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纤纤柔柔,五官模样没有大变,婴儿肥的下巴有了小荷初露的尖角,鼻子很挺很直,只是这脸有点…….嗯!五个手指印清晰的印在脸上。

    半眯的眼陡然瞪圆,身子向前倾着,李承乾嘶哑的嗓音直接问道;“谁?是谁打了你?”

    瞪大了的眼布满了血丝,轻微浮肿的面颊,狠厉的语气。

    “啊!大公子。”安芳娘惊叫一声,转到李承乾身旁,跪坐着,摘了李承乾带着的纱帽,纤柔的手揉着两边鼓起的太阳穴。

    安芳娘有过李承乾气血上头的经历,知道这时候的大公子最需要静心。

    李承乾用力摇头挣脱芳娘的手,追着武媚娘继续问;“说,是谁!”

    媚娘被突然冒出来的太子殿下,狰狞的样子吓的不知所措,惶恐的看向安芳娘。

    知道媚娘的事大公子要是不搞清楚,绝对不会安静下来,芳娘挺直了腰,一面说话,一面抱住李承乾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慢慢揉着。

    “媚娘今天回家,遇到他二哥喝多了,被打了一巴掌。”

    李承乾一脸沮丧,嘴里咕哝;“娘的,狗老天,整整一天都不让人舒心。”

    稍倾,恍然道;“武二郎?他不是在菜窖关着呢,喝的哪门子酒?还能打了媚娘!”

    武媚娘眨巴着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细弱蚊声说道;“大哥就管不住二哥。”

    听了武媚娘的解释,李承乾忽然想到另一个故事里的一对武家兄弟,呵呵笑道;“武大郎怎么能管住武二郎呢!呵呵呵呵。”

    这一笑,鼓胀的头脑也稍稍有了一丝清明,想着这件事好像还牵扯到自己。

    当初关联到高句丽使团的案子最后都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正卿戴胄还问过自己,收押张氏两兄弟,还要不要把和张节一起陪同高建仁的武元爽也收押。还是自己说就是一个过场,就算了,而且自己也叫武大郎惩戒武二郎了。

    如今看来,是自己不了解武家的实际情况,想当然了!

    可直接打上门去也不是自己的风格呀!

    “媚娘不着急,让我想想。”深吸着气,努力动着脑子。

    芳娘双手换成在李承乾头顶脑后轻揉着,轻叹道;“家事,外人就不好插手。”

    一语惊醒了李承乾,对呀!戴胄干嘛要问自己?不就是以为自己把武家人当家臣处置过了。要从皇爷爷李渊哪论,武士彟本是皇爷爷的家臣,老爹和爷爷不和,互相都不认可这种关系,可自己完全可以接收皇爷爷的家臣家将呀。

    “贺孝,贺义。”

    随着李承乾的叫声,披着蓑衣头戴竹笠的贺孝,贺义出现在敞开的车门外。

    “你俩去应国公府,先打武大郎十鞭子。

    武二郎…..嗯,打二十鞭,问问他,为什么要打他。

    答不上来,再打!”

    贺孝憨厚,不如三弟贺仁机灵,听了太子的命令,抬手挠着下巴,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要武二郎答什么?”

    “哦!”被芳娘按低着头正顺着脖子揉着,贺孝一问,李承乾也是一愣。

    抬起头吼了声;“滚!”

    头脑机灵的贺仁拉着还在犯傻的贺孝,急急上马奔向长乐坊的应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