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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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一样的傻

    隔壁郑氏在哭;院门外,汉子们在大嚼大喝,一片热闹;室内,重见匕首的子瑜也在掉泪。

    室内无语胜有声,只听情感潜潜至。

    去病没更多的话语,他搂着子瑜,听她哭。

    发泄了一小会儿,子瑜的哭泣声渐渐小了。揩了泪,她温温的脸轻轻贴贴冰冰的鞘,转个身,子瑜就将失而复得的刀放入枕下收好。

    身子一转,去病就又拥住了她,两人复又抱在一起,此刻,经历了这番泪水洗礼,俩人相拥的情感又有了不同,它不再是汹涌澎拜的大海,成了一汪柔情湉湉的湖水,它静静泛波,却又情义绵绵,无止无境……

    “你明日上朝吗?”实在不想去病回府,子瑜心里打了退堂鼓:如果明日不上朝,就让他睡这里了。

    “明日要入宫见皇后。”这话明明白白,子瑜又开始优柔寡断,她进退难决,得失无断。

    子瑜很为难,她揪心去病的胸,她喃喃:他是病人,他不能太操劳……这话,她只能在腹中嘀咕,不能说出口。

    心里的浪狠狠地荡了荡,犹豫再三,心动的子瑜终于垂了头,她依依不舍道:“那……那,你还是回府吧。”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却也无可奈何。

    说了离别的话,可这手不听使唤,恋着去病的身子,手紧紧抱着他,子瑜不想心中的渴望离开。

    “我就睡你这地上。”去病耳语,男子阳刚气息撩人,“你放心,我不会食言。”他的语气很坚定。

    艰难地摇头,子瑜默默,自己不能如此做,他是病人……

    烛火一直在跳,时间一点一点地在火苗子下溜走。

    埋身去病胸怀的子瑜一直不愿放手,去病继续游说他就睡榻旁,可子瑜仍然摇头,就是不肯。

    挨到不知什么时辰,夜色越来越浓。外面,霍祁他们灌酒的高音也一一低了下去,子瑜终于狠狠心,抬了不舍去病肩的头,咬咬唇,看着窗户,她使劲儿地喊:“霍祁!牵马,去病回府。”

    这话一出口,子瑜又死死地抱着去病腰,头也深深地埋在了去病胸前。

    外面,霍祁正舒舒服服地喝酒,眼前的小子们都有了醉意,当然,赵勇已醉,他伏在了几上。

    惬意的霍祁正和霍连猜去病今夜会如何如何美,正笑卫二会带着人回去,却不料,一个晃眼迷离,他就听到子瑜喊回府的话,这可让他吃惊了!

    “好嘞!”霍祁虽应了声,可他摇头,他问霍连,“你说,这子瑜姑娘是甚意思?她还要继续?”

    “不知道。”霍连闷闷地说道,他酒量有限,头晕的他虽还清醒,可如此深夜还撵去病走,他猜不透子瑜的意思。

    只有卫二点头,微微一顿,他说了话:“这太医就说,公子身子还需养养。”他摇头,不过,他的话有了敬意:“子瑜姑娘顾及公子才好的身子,她和太医的想法一致,她不想公子有闪失。”他的脸上居然有了笑,他笑去病有人管了。

    室内,听到霍祁应声,子瑜不得不放了手,不舍的热眼看着去病,爱的火花在眼眶内闪闪放光,一直亮着……

    不想子瑜犹犹豫豫地一直不决,干脆利落地掀了幔帐,去病径直出了屋,披了大氅,他头都没回,就走进了红红的夜色里……

    去病出了门,子瑜却喊霍祁进了屋,她说了嘱咐的话。听话的霍祁脸色一片凝重,向子瑜抱了一拳,他也大步走了出去,撵去病了。

    隔壁,莫措、珠儿和三个丫头围着一火炉,点着豆大的灯,坐着做摸黑的手工。

    一贯无所顾忌的兰儿被莫措拉过来,她的脸上就一直漾着甜甜的笑,此刻,她终究忍不住,掩嘴小声笑道:“姑娘今日可真大胆,竟敢和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做那事。”

    春儿一听脸就红了,望地的眼偷偷看看珠儿手上的针线,埋首的她穿针引线忙绣工。

    菊儿一听,不觉得姑娘胆大,她倒觉得兰儿胆大,羞羞的她瞟了兰儿一眼,菊儿脸上红霞飞,唯恐莫措看到,她赶紧低头做手工。

    菊儿和春儿是府上之人,府中规矩就是不许说三道四,更不能议论主子的事,她俩从来就不敢说这种忤逆的话。

    “兰儿小声!”珠儿的凤眼瞪着兰儿,她埋怨了一声。

    珠儿很少说兰儿,这一厉声说得兰儿的脸上有了委屈,撇撇嘴,嘟嘟唇,兰儿惶了眼。

    “这也没什么,她俩是夫妻,算算日子,她俩近五年没在一起,抱抱也很正常。”莫措瞧了瞧有些惶惶然的小兰儿,今日的她居然宽宏大量,“没事,这子瑜看着柔弱,本就胆大,她俩就这样。”

    她俩就这样?这话说得春儿和菊儿的头更低了,兰儿却不,她不再委屈,她惊奇的眼看莫措,还吞了吞好奇的口水,她期待莫措继续说话。

    侧耳听听隔壁声音,春儿放了手中的针线,当然,隔壁无音,只有院门口男子们喝酒的高音在大吼。耳边没响动,春儿摸上了针线,她又开始扎针,可没过多久,她又放了手。反反复复多次,坐不住的她终究放了绣工,疑疑惑惑地坐着,她看着门口。

    见春儿一直拖泥带水,犹豫不决,此刻,见她狠狠心,终于站了起来,莫措叹息了:“她俩今夜在一起,你还要值夜?”她音里的不满之意人人都懂。

    “莫措姑娘不知,这是府中规矩,卧榻外间都

    有人值夜,夜间好使唤。”春儿回头,她一老一实地答道。

    这话,莫措可不爱听。眼皮儿一翻,放下手中正织的袖边,她埋怨道:“这霍去病也是,在草原,她俩住一个棚,煮饭、便壶都在那棚下,白天熬药熬粥,晚上还服侍子瑜方便,就没见这么多的规矩!如今,这么方便,还要人值夜?真是!”她不乐的嘴一翘,几欲上房梁。

    “公子服侍谁?”春儿和菊儿两人均异口同声地问道,一脸的诧异加不信。不过,这诧异也就一瞬间,想想那夜,姑娘被抱回府中,公子铺排诸般事项,两人脸上的不信才淡了下来。

    “当然是霍去病服侍子瑜了。”见四个丫头都好奇地看着她,莫措得意起来,“你们不知道,子瑜没讲过?”见珠儿她们均摇头,莫措笑道:“你们不想听听?”四个丫头齐展展地点头,兰儿干脆高喊:“想听!”兰儿兴致浓浓,两手一抻,她傍着珠儿肩了。

    莫措双腿一盘,身子搁舒服了,她兴致勃勃地讲起了故事。重忆旧日之事,这许多事都温馨,仿佛就在昨日,莫措说得活灵活现,兰儿她们听得津津有味。

    从俩人如何到了遬濮,子瑜如何大病,去病如何服侍,如何哄子瑜喝马奶,如何到大河洗衣都讲了。

    这故事讲下来,人人没睡意,连外面喧闹的喝酒声也句句听不见。

    此刻,讲到去病洗衣,春儿懵了:“公子洗衣?”眼眸一转,她又羡慕又惋惜地说道:“哪有男子洗衣的,公子……公子对姑娘可真好。”

    “不然,子瑜为何嫁给他?”莫措深深叹息,“子瑜也差点病死!幸亏,你们公子用心照顾,她才被救回。”

    看到四个丫头凝神的眼,口风一变,莫措神秘道:“不过,你们姑娘看着柔弱,其实胆子特大,有时候比我还大。”

    “真的?说说看。”珠儿手中的针线一直捏着,早没动了,此刻,兴致昂昂的她放了针线,眼一诧异就问道。

    “子瑜会游水,知道吗?”莫措钓鱼的眼看了过来,那眼放着密密的诱惑光芒。

    兰儿看珠儿,春儿望兰儿,四人全摇头,四双眼一下子就咬住了莫措的鱼钩眼神,都直直地盯着莫措寻究竟。这下子,莫措的兴致更高,她侃侃而言:“她水性好得很,我的游水还是她教的。在草原,我俩曾经月夜游水——”

    “你们不怕鬼吗?”兰儿打了一个冷颤,她打断了莫措兴致勃勃的话。

    “心中无鬼,自然就没鬼!”被打断了兴头,没好气的莫措扬眉道。

    没鬼?兰儿不再怕,她不转眼,兴昂昂的她看莫措继续放话说故事。

    不想,丫头们

    兴致正高,莫措却叹了一声:“唉!你们姑娘不怕鬼,她就怕人。那日月夜,我俩在居延水中游水,遇到浑邪王,我俩不怕鬼,就怕他。幸好,那浑邪王儒雅,没对我们怎样,还想娶你们姑娘作王妃,被你们姑娘拒绝了。”

    浑邪王?这名字可从未听过,四个丫头的眼珠子又盯上了莫措的鱼钩眼。

    不见丫头们的惊奇,莫措点头赞:“那时,你们姑娘一心都在那个该死的汉商身上,一点不为儒雅的浑邪王所动,我还真佩服她。”

    汉商?这词儿似曾相识,珠儿腹中找答案,不料,春儿冲口问道:“姑娘喜汉商?她不是喜公子吗?”那日,气冲斗牛的子瑜曾说过,那会儿,丫头们都害怕,个个听得糊里糊涂,难怪,春儿要问这好奇的话。

    “你跟你们姑娘一样,也是傻瓜!你们公子到草原,难道说自己是霍去病,是大汉的兵士?是皇后至亲?”莫措摊开了双手,她还伸出手指点着春儿说了这质问的话,说得春儿低了傻傻的头。

    “他只能说自己是汉商,骗了子瑜,让子瑜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受了多少苦!那么多人喜爱她,她都拒绝,偏要这个一文不值的汉商!”莫措大大不屑,她干脆还故意地撇撇嘴。

    菊儿疼人,她扯了扯被洗刷的春儿袖,春儿拍了拍菊儿手,抬眼的她小声道:“唉,我是傻瓜,莫措姑娘说得对。”

    没出声的兰儿可是好好吞了吞口水,她暗自吐气:幸亏自己没问这傻问题。兰儿抬头,和珠儿互相望望,都点了头。

    经过几番起起落落,丫头们知道一些大概,只是莫措说出来,这故事鲜活明了,更印证了子瑜曾经的话。难怪姑娘那恨不易消,丫头们都摇头叹气,兰儿更是嘟着嘴。

    丫头们沉醉其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这情景有点可笑。

    不过,无音的隔壁让她们停了话语都侧耳听了听,想想今日情景,人人脸上又露了高兴的笑,个个都喜气洋洋。

    “姑娘是有情有义之人。”珠儿重重地点头,她肯定地说道,“也许,就是这样,公子才喜她。”

    今夜,莫措故事太吸引人,一贯叽叽喳喳的兰儿也息了音,张着耳朵听故事。珠儿如此下结论,兰儿的头跟着珠儿的话直直点。春儿和菊儿不用说,这在府中听不到的故事让她俩又吃惊又心动,睡意全无,一双眼就盯着莫措看,望她继续讲故事,巴不得将他二人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们姑娘还是个爱心泛滥之人。因为拒绝了浑邪王,浑邪王罚部族到居延泽过冬,族人在居延泽死难者多,牛羊也冻死很多,她认为是她的缘由,心中愧疚,就独

    自出走,差点死在冰封的湖面上。”

    这下子,丫头们的眼圆了,双手一抬,都成了投降的俘虏,还望空惊呼起来:“姑娘又寻短见?”兰儿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她捂住了惊呼的嘴,她的眼睛睁得最大最圆。

    “幸亏,莫纳一直留心,发现她不见了,才出门寻找,在呼啸的北风中救了她,病了月余,不然,你们公子是真见不到她了,她的命真苦!”莫措叹息一声。

    “难怪,姑娘从不说自己的事,她心中其实一直很苦。”珠儿点着头,切切道,“难怪,那日,公子要用我们的性命来赌姑娘回心转意。”

    瞬间,珠儿想起了元宵之事,她的眼惊恐地跳了跳,深深地吐口气,她忠心祝福:“如今好了,姑娘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人,一切都好了,姑娘也幸福了。”

    莫措的眉愁了愁,她有了怨言:“也难说,你不是说霍去病母亲来过,不喜子瑜吗?还有,子瑜发了毒誓,霍去病不是被刺应了誓言吗?恐怕,这长安没人会喜她,她还有苦日子过。”

    这话,听得春儿的眼皮儿跳,菊儿的手更是紧紧地握着另一手,她俩想起了府中的事,她俩感到切身的怕。

    珠儿和兰儿不一样,她俩顾虑子瑜的感受,互相望望,眼中均是疼,她俩知道,因为咒语,忏悔的子瑜折磨她自己已经够悲,她俩眼里有了坚定。

    转着黑眼珠子,莫措一一打量着这几个丫头片子,她阚切地说道:“你们要好好看着子瑜,不要让你们姑娘又出事!”

    “对!姑娘还没回府,没成为夫人,只怕还会有灾难,我们要小心一点。”珠儿已变警惕,看着三个丫头,她冷静地说道。

    兰儿定定地点头,她肯定维护子瑜。春儿和菊儿,好好地看着珠儿,还有莫措,俩人放了恐惧的心,脸色也变坚定。三个女子都点着头,一脸肃穆,赴汤蹈火般看着珠儿,还有莫措。

    这眼色看过来,莫措放了心,她没了讲故事的兴头,“好了,我去看看她俩如何。”莫措揉了揉眼,这瞌睡虫好像找上了她,打个哈欠,她就出了房。

    屋外,汉子们的喝酒声早不知去了何地,院门也关了,一院子的清净。

    莫措奇了怪,瞌睡虫自然就溜了。进了前面的居室,睡意全无的莫措放眼一看,只见,昏黄油灯下,幔帐没放,卧榻上躺着子瑜一人。

    “唉!你又把他撵了?”叹气的莫措埋怨子瑜了。

    “他如今是病人,身体恢复最重要,我不能留他在这里。”榻上的子瑜根本就没睡,睁着眼,她很不情愿地说道,“他明日要入宫,住在这里,明日一早又要回府,还是回去好些。”

    “哎!那你就别多想了,早点睡吧。”莫措仍然就是姐姐,走上前,她细细地掖了掖子瑜被子。看了看地上炭火,她又加了两块炭,吹熄油灯,放了幔帐,关了门,她又回隔壁房间忙活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