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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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众人听音

    绕过高高的幔帐,子瑜看到了去病。去病仰卧榻上,脸色灰白如土。

    见到了人,子瑜眼色一松,紧绷的身体一垮,她摸着明珠的手就开始抖。

    星空下,她见不到人,痴痴癫癫的她许了无数的愿,她想和他死在一起;如今,看到人,回归现实的她又有了莫名的渴望,她想他活,好好地活。

    一会儿生,一会儿死,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在猛烈地打吊桶,没个定准儿,此时的她只能跟着感觉走。

    一步一步走向床榻,扶着子瑜手的明珠低着头,她的眼里含着泪,怀着沉沉的担忧心,她将子瑜送到了榻边。

    头一低,去病的脸全映在子瑜眼里,她不见其他的景儿,她的手伸了下去。

    手够不着,不知不觉,子瑜的腿就软了,她跪了下去。

    慌忙间,不知所措的明珠也跪了下去,明珠的眉可是狠狠地跳了跳,她的眼中全是疼,钻心的疼。

    子瑜不疼,她的腿早已疼麻木,就是疼,她也没感觉,因为,她现在心口疼。

    靠在榻边,子瑜的手颤栗着,她的人也在丝丝抖。

    抖抖颤颤的她伸手过去,她的手摸到了冰凉凉的脸,顺着脸颊,她摸到了鼻翼,鼻下有气息,气息在游动,心中的吊桶不再翻个儿,它停在了空中,她的心稳了稳。

    咬着唇,她的眼底有了惊恐,还有疼惜。掀开被子,她惊恐的眼看了过去,她看到了她想象无数次的胸。

    子瑜的心急速下沉,不过,翻眼皮儿的同时,她的眼神余光发现,去病赤裸的胸上,胸部在微微起伏。

    深深地吸一口气,她沉底的心浮出了水面。

    她好好看了看,伤口已被包扎缠绕,一切稳妥,不过,扎眼的黑污处就是刀口,子瑜知道,她的眼皮儿终究还是跳了跳,此刻,说子瑜心惊肉跳一点不为过。

    颤抖的手顺着脸游走了下去,她的手停在了胸前,那个地方曾经是她的温暖之地,如今,却是担忧之心。

    她抖动的手轻轻抚了抚去病的胸。

    去病胸前微微跳动的心让子瑜喜,也让子瑜哀,更让子瑜痛。不知不觉间,子瑜的泪线般掉落,看得明珠也落泪。

    伸了头挨挨去病的胸,感觉到心跳的她终于抬了头。抹抹覆脸的泪水,她的眼色一断然,子瑜果断地收了心,也收了手。

    牵了被,她好好地给去病盖好,还细细地扎好边。子瑜从未做过如此过细的事,今夜,她一点一点地做好。

    伸手抚向去病脸,曾经耳鬓厮磨的他还在昏睡,子瑜的心有了担心,也有了渴望。

    身子一倒,她扑在去病身旁,她饥渴般的手抱住了

    去病的头。

    另一手自然而然就摸进被,也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去病手,两手五指一扣,她和他已经心连心,她滚烫的脸贴了过去,她终于又挨到去病脸。

    曾经的草原感觉灿然而至,它强烈地不顾一切地撞击着子瑜脆弱而又敏感的心,子瑜的心有了过电的颤。

    肌肤之亲细细摩挲,它恋恋不舍,这渴望与草原不同,和前些日子也不一样,她眼底的情愫在烛火下轻柔变幻,点点透透,游走在她的脸上,吐着气息,她柔声道:

    “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不能死,要死,我们也要回草原去死。”

    这话一过来,明珠知道,她已是多余,抹了泪眼,她悄悄地退下了。

    室外的人见子瑜进了内室,人人都尖着耳朵听音,人人都听到了子瑜的话,人人都在期盼她能唤醒去病。

    卫青当然也看见子瑜抱住去病。他一个示意,边上的婢女就放了幔帐,内室的光亮被关进了室内,外室的人却都没动,无人离开,就连廊下站立的霍祁他们都没走。

    卫青走了两步,他走到了陈夫人面前坐了下来,他小声道:“今夜就看这姑娘的了,你一定要忍住。”

    陈夫人气哼哼地瞟了卫青一眼,就无可奈何地转了眼看室外,转眼眸的同时,她还抬袖擦了擦她的眼角,她可是在恨气抹眼。

    掌灯时分,她去了趟芷若房,回来就听明珠说,霍祁回了府。听说卫青带着霍祁进了宫,陈夫人就开始埋怨卫青,她有预感,卫青又会替贱人说话。

    果真,卫青回来就告诉她,皇帝令那女子进屋照看去病。

    陈夫人本就伤心,她更气了,她哭,皇帝不仅免了贱人的死,还要贱人服侍她的儿,她如何不痛心疾首?

    她不信卫青的话,她和卫青闹,她要自己继续唤去病,她不许贱人进屋,她要撕了她的嘴……她又开始胡乱咒子瑜。

    不过,听卫青说,她哭喊一日,去病未醒,太医都道今夜是关键,如去病未醒,去病很危险……卫青的话让她的心又乱了套。

    如此,陈夫人才未耍横。闹腾的她心里明白,卫青不会乱说,这是皇帝旨意,她不得违抗。

    此刻,见子瑜抱住了去病,陈夫人可是痛彻心扉,她在肚里骂她那傻儿子,也哭她那傻小子,她不明白,为何非要这贱人来照顾她的儿子。

    有了卫青的话,还有皇帝的旨意,陈夫人没上前撕打子瑜,气噎的她在一边掉泪生闷气。

    卫青的话,她可以不听,可皇命难为,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子瑜抱住她的去病。

    看见子瑜抱着去病,陈夫人已经明白,子瑜就是去病的人,刹

    那间,子瑜方才在廊下轻薄换衣的过程就亮在了明亮的室内眼前,她更是痛苦不屑:她一女子,怎如此不讲礼义廉耻!?

    陈夫人揪心疼,替她那傻小子不值。想到武帝旨意,想到去病生死未卜,想到他娶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她呜呜哭。

    卫青又劝,陈夫人扶着卫青的手,忍了哭声,她垂泪。

    婢女送了茶点过来,请她用食,陈夫人摇头,她不饿。

    从知道去病被刺过来,几近一日,陈夫人一口饭未尝,一口茶未沾,婢女来回过多次,芷若也劝过多回,她都摇头。

    此时,卫青送盏茶,陈夫人也不喝。

    卫青叹口气,他大喝一盅,默默祷告:“希望去病挺过此关!”

    卫青主理府中诸事,日间也接待无数客人,此刻,他终于安定下来,他开始从头细思去病之事。

    正细捋着昨夜过来诸事,他却听见幔帐内子瑜轻语缓慢声音,渐渐的,他被吸引了,抚着短须,他和屋内的人一起静听子瑜细微之音。

    “算起来,我们分隔四年多……嗯……我想你,天天想你;也恨你,天天都恨你。”

    隔了一会儿,子瑜声音又起:“你……你躺在这里不说话……我……我很怕……”

    子瑜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声声敲耳膜,早掩了陈夫人偶尔还有的气噎声。

    “好吧,你说不了,我说,我……我憋了许久,我要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你好好听着就成。”

    室内,温馨的烛火闪着橘色的光,它抚摸着子瑜的脸还有去病的脸,它让子瑜回到了草原,那很多年以前的过去……

    灯下,子瑜红腾腾的脸摩挲着去病的脸,她的鼻下绕着微微的血腥味儿,可她没有皱鼻头。她的心跟着橘色光去了远方,她的眼前是曾经的美好日子,她自言自语:

    “那天,我一人在草原,你救了我,我醒来时,你……你不知道我的感觉……”

    光儿一跳,她吞吞吐吐了:“嗯……我……我一下子就爱上了……那时,我还以为你这呆子是个草原牧民……”

    室外,陈夫人的脸愤怒了,气恨恨的她看卫青,卫青的眼深沉地盯着幔帐,卫青显然在专心听音。

    不见卫青诧异,陈夫人忍住了,她继续听。

    室内,子瑜的脸紧紧挨着去病的脸,她的口气直接就吹到去病鼻下:“我……我无法改变,这心跟着你这呆子跑了……”

    红红的脸轻轻抚慰去病的脸颊,子瑜双目空灵,她看向烛火,她静静回味。

    星空下的情一幕接着一幕在她脑中过景儿,她居然挂着泪笑了,她笑去病在草原时的隐忍,她也

    笑她自己的傻样。

    火烛灯芯一跳,她的眼皮儿闪了闪,她的心回到了屋里。叹口气,她放了去病脸,她俯在去病耳朵上触着去病耳朵喊:“呆子……呆子……”

    她等着去病的反应,可去病无动静。过了许久,她的唇在去病脸上挨挨,她继续在去病鼻下吹气儿:

    “你从来没说过,你是何时喜欢我的,嗯……嗯……我……我可是一见钟情……你这呆子还说要将我送到有人处就离开,我心中还难过一阵子……”

    子瑜声音很小,可她不知道,在这夜下,人人都对她的话好奇,室外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她的话。

    抬了脸好好看了看去病昏沉沉模样,她的嘴躲进了去病耳内,手在脸上揪,她狠狠地喊:“呆子!呆子!你醒醒!醒醒!”

    去病毫无动静。

    抬了头,移了唇,她叹气:“可惜,我没学到本事,不知道如何救你,我只能陪着你,你死,我也死。”

    抱着去病的头,子瑜的手不再揪脸,她的手又开始细细地摩挲去病脸,好像那脸有魔力,她的手离不开。

    抚摸许久,外面等着听音之人的心都锈了,她才放了去病脸。

    勾了去病鼻翼,她朝耳朵里细声喊:“我不准你喜欢我晚于我之后,你应该在救我时就喜欢我才行。”她的眼皮儿居然不服气地翻了翻,当然是白了去病一眼。

    不放心,她的脸又贴了上去,她在去病鼻下吹香气儿:

    “我啥都不会,啥都没有,你喊我傻瓜,我不应,嗯……我好像有点傻,可你就惯我,不让我点火,不让我搭棚,也不让我遛马……那时,我真傻,我真以为你就一牧民,就一汉商,你骗我……不过,没关系,我……我……我喜欢……”

    子瑜的眼看着烛火,她停了话,她在回味,她的眼底有泪光在闪动,泪珠儿不舍眼眶,它也在依依不舍地念着草原的陈霍。

    子瑜无音,一切安静,室内室外,万般寂静,就连风儿也驻了脚,它躲在幔帐后轻掀绸布的柔滑,它催促子瑜快说话。

    吸了气,子瑜的心回到屋内,她的眼看了看去病的脸,眼光一滑,她发现了曾经的渴望。

    果真,爱恋去病的手从脸上柔柔地滑到了耳上,她开始轻轻地捏搓去病耳垂,她继续朝耳内吹气儿:

    “我在你背上有一整天,那时就见着你这大耳垂,就想搓搓……隔了四年,今天才搓着,以后……以后……我天天搓,不许你喊疼……”

    抬头看了看,去病还是一动不动,子瑜的眼没了光亮,可她的手继续不停地游动。

    她搓耳朵的手移了地儿,她看上了去病的嘴。

    手摸摸,再捏捏,还扯扯,反正,能够摆弄的动作,她都做了。到了末,她又扳着,好好看了看,结果,终究忍不住,她送了唇过去。

    舔了舔去病闭着的唇,不舍,再吮吮,她砸吧两下,她的嘴又咬着去病耳朵小声说话:“那天,你强吻我,今天,我也强吻你,一吻换一吻,很公平。”

    停停,她好像想起什么,嘴差点掉到去病耳内,还捂了手说话:

    “你吻了,我跑到一边哭了,那是我的初吻,我不知道你的是不是我,你从来不说……不过,那感觉就像腾腾火焰,烧得我就想和你成为……成为一体……不忍分开……呆子……呆子……你呢?嗯……你醒了,也必须告诉我……”

    子瑜捂着嘴说出的音很小,小到室外的人听不清楚。听音的人急了,人人的眼都露着焦急和好奇,也还不想他人看见,这场景有点奇妙。

    子瑜的话被风儿送走,可把没听明白的人急坏了,大家都伸出了手把耳朵扯了扯,手还靠在了耳后,人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就怕听掉了一字一词。

    众人都听音,可陈夫人不想听子瑜说话,她的心受着百般的煎熬。

    子瑜每讲一句,她的脸就苦痛地抽搐一下。越听,她越气。气着一张灯下看不清什么颜色的脸,气愤的她已经吞了多次的口水,也忍了多次的怨。

    此刻,恨恨的她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擦了脸上的泪水儿,腿一动,猛然间,她站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