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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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芷若心思

    芷若确实病了。

    前日夜,回屋的荷花将夜里所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地讲给芷若听,芷若听得一身冰凉。

    芷若心中苦涩,一夜未睡。临到外面渐渐安静了,鸡鸣多时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巳时太阳高挂,她才慢慢起了床。

    一个寒夜,她的心都在翻滚,去病的话,那夜的事,一一过目。她掉泪,她幽怨,她气恨,她心中如翻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渐渐的,她的胸中怨气聚集,她没有一丝味口。恶闷袭胸,胸塌恶气,荷花端了吃食,她看都没看,就唤荷花端走了,她没胃口。

    荷花听了一晚的秘密,她的心也翻腾一晚。起床后的她,眼色中也带了怨毒的恨意,不过,见了芷若,她忍了自己的气,倒劝芷若出去走走,不要气病了。

    心中烦闷,芷若就在院中散了散心,可心中的渴望无法消除,她想去见见那伎人,她不明白,一伎人怎会如此吸引去病的心?就是大漠女子,也没什么了不起,难道有不同之处?

    秋日清晨,晨霭重重,薄雾轻飘,如芷若此时的心般在不停地游走,思虑,徘徊。

    在院中静听,书房方向早没了吵闹声,静悄悄的,无人语声,不安定的心一个指挥,芷若就独自出了院门,向前院而去。

    刚穿过月洞小门,门口的婢女就施礼道:“芷若姑娘,大管家有吩咐,子瑜姑娘病着,现还没有醒过来,不见任何人。”

    虽知道石岩子就是去病那晚所喊的子瑜,但真的证实了,芷若还是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双眼翻白,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终于问话:“她不是乐伎坊的石姑娘吗,怎又是子瑜姑娘了?”

    “是大管家叫这么称呼的,婢女不知。”芷若的脸色很难看,丫头抬眼就见了,她怕,就怯怯地回了老实的话。

    芷若的头很重,她胸中的恶气一点一点地上升,她吞口唾沫,将气压了回去,她转了身子,慢慢往回走,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见脸有愠色的芷若,拖着很重的脚步进了屋,荷花知道她心苦,就端了一碗粥过来,“姐姐吃碗粥,顺顺气。”

    当然,大家闺秀讲究的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芷若坐了下来,她隐了脸上的愠怒,她接了粥。

    芷若抬袖,按规矩慢慢吃,她仍然仪态端庄,虽胸有千沟万壑,可也不露声色。

    心可以听话,可胃却不听招呼,胸中一翻腾,她终究没忍住,就将才吃的一口粥给呕了出来,一地狼藉!芷若的眼中也染上了层层水雾。

    “姐姐一早起来就受气,先消消气儿,不必和那卑贱之人计较。”荷花当然知道芷若

    的心,她一语道破。

    荷花忙从她人手中端了一盏茶过来,递给芷若漱口,又喊人端盆接漱口水。

    “公子真是的,姐姐倾心付爱,公子却爱着另外的女子,还是个卑贱的卖身倡优!”荷花很是不服气地说话,“我们出身官宦世家,名门之后,府上男女都是美颜,那卑贱女子有何颜色让公子如此倾心?”

    荷花也是大家之女,可她没有芷若的大户女子的贵气,她的话说得实实在在,很合芷若的心意。

    芷若摸出了一张娟帕,试了眼中的水雾,她的泪渐渐没了。

    喝了茶,漱了口,顺了气,轻试嘴角,芷若冷静下来,她说了话:

    “那子瑜是一介伎人,最卑贱之人,如何能当公子之正妻?即使公子是这样想的,想来宫中皇后,还有大伯母肯定不会同意。”

    荷花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姐姐何须跟她计较,来日方长!不过,昨日之事还是要细细问问公子和府中人等,若皇后、大伯母问起,姐姐也好应对。”

    芷若早想到了这层,她点头,就问:“公子今日在府吗?”

    “公子一早就上朝了,想来还没回府。”

    “你跟我去见见大管家。”

    那边,霍仲一早就忙着子瑜进府后的诸多事项安排:

    姑娘衣裙,谁人负责;姑娘饮食,谁人负责;姑娘茶点,谁人负责;姑娘的吃食好恶俱要一一了解清楚,以免公子不喜。

    正思量着子瑜的各色物品与芷若的区别如何把握时,芷若已经进了屋。

    此时的芷若,脸颊已染了胭脂,一脸的正常颜色,霍仲看不出与平日有何异样,不过,他知道她的来意,霍仲很老道,他不漏声色地赶紧施礼说话:

    “芷若姑娘来了,请坐,请坐。”

    “谢仲叔。”芷若也款款施礼回话。

    跪坐下,芷若不疾不徐地抬袖抿茶,细细品味。

    “听说,昨夜来了一位乐伎,不知是何来路?”终于,芷若端着茶,眸眼一抬,轻言一问。

    “公子昨夜带回一女子,名唤子瑜,现病着,住在书房内。”霍仲据实告知。

    “怎不住厢房,住公子书房?很不一般吧?是公子何人?仲叔肯定知道。”芷若虽是软语,但连珠炮似的问了几个问题,这可与平日仪态端庄的她很不一样。

    霍仲的心掂量了一下:一个是公子所喜,卑贱之妻;一个是皇后和陈夫人所爱,大婚所娶,不好应对。

    芷若的眼稳稳地看着霍仲,她的眼不时在室内游走一趟,她俯瞰的眼色告诉霍仲,她想知道更具体的情况,也是告知霍仲,她的存在也不一般。

    看

    着芷若深邃的眼,霍仲小心道:“老仆不好胡说,请芷若姑娘问公子。”

    这是一记太极,绵绵一拳打在空中,无声无息落了音。

    芷若脸上无变化,她思虑下一句。

    正想着,春儿慌慌张张地进了屋。

    “大管家,不好了,那子瑜姑娘不吃不喝,珠儿姑娘叫我请大管家快过去!”春儿见芷若跪坐着,她也跪了下来,哭丧着脸说道。

    霍仲的脸色变了,这可不是好征兆!

    他急急地向芷若说声“姑娘请回吧”,就匆忙过去了。

    芷若听得奇怪,不吃不喝,她寻死?芷若不信,看看荷花,荷花一脸的鄙夷。芷若当然也跟了过去瞧热闹。

    那边,去病书房内已是哭声一片,远远的都能听见。

    霍仲进了屋,芷若却站在廊下,细听房内声音。

    室内的话语,句句透窗而出,可无人答话。

    心中估摸一下,芷若已知那子瑜在寻死,她稍稍心安。心才安,她就见廊下霍祁答应一声,就外出找去病去了。这里,房内哭声不绝于耳。

    芷若廊下轻柔碎步,晒着暖暖的阳光正合适,她的脸更红润喜庆,她的戏还没看完,她不想离开。

    半个时辰不到,芷若就见去病急急地进了屋,她将去病央求子瑜吃饭的话听得一清而楚。

    这些话未完,芷若胸中不仅仅是怨气,还杂着熊熊的妒火。妒火噌噌升腾,漫延开去:

    从没见公子如此低三下气对自己!也从没见他如此风风火火地从宫中赶回!他居然还用众人之命来阻止那贱人寻死!

    芷若心中苦痛,眼中怨恨极深,她已没了刚才闲庭信步的气度,她扶住了荷花,她的胸闷又开始了。

    去病发了脾气,要婢女跟着陪死,他也出了屋,来到庭院中烦躁地踱步。

    去病走过来踱过去的身影晃在芷若的眼里,痛在她的心上,她坚持不住了。含着泪珠,芷若扶着荷花,慢慢回了屋。

    公子担心着那贱人,他的一颗心都在贱人身上,芷若知道。她含怨地倒在了自己的床上,翻过来翻过去,她的脑中耳旁都是去病的话。

    自己病着,他也没如此央求自己,如此告饶……

    芷若已经忘了去病曾经说过的话,她的心中只有一件事:她的爱被人抢了……

    想了一晚上央求的话,芷若心中越想越气,她不气去病,她就气贱人,她更睡不着。

    心中不放心,也睡不着,芷若一早就又来到廊下看景。

    却见,那贱人还是不理公子,仍旧不吃不喝,公子则在庭院中站立一夜,顶了一头的秋日水雾!

    芷若的心有点

    疼了,不过一转眼,疼爱又随寒冷的晨风跑了,因为,她看到了去病阴沉的脸,本就黑黑的脸,阴得寒心,她有了冷然的担忧:

    恐怕再这样下去,他那火爆脾气就要发作了。她忆起了他鞭抽霍连和他自己的事。

    芷若眼中正冷笑着,就听有人说那贱人要去廷尉府,她点头:这贱人有自知之明。

    不想,她才放心,就听去病说那贱人诅咒他是应该的,还说廷尉之事已解决!

    芷若的气一下子就蹿到脑门子上,那妒火更是“噌噌噌”地往上冒。

    正气着,她就见一直和她一起听话的公孙明珠奇怪地走了,看来,她也怨恨这贱人,芷若的气又下去了,可没过多久,芷若愣着的眼就看到明珠抱琴而来!

    芷若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明珠的话,那些话刺着芷若的心,字字都让芷若心痛心烦。

    很快,明珠的琴音飘进芷若耳内,芷若听不到明珠的心,她烦这琴音,她恨这琴音。

    芷若心中连明珠也恨上了:如此讨好那贱人,真不愧是庶女出身,也是贱!

    芷若心中就是咒骂千百次,也难解她心中之熊熊燃烧的妒恨。

    听到去病说“回坊”,芷若怔了一下,嘴角含了冷笑:终于知道是卑贱之人,不配公子!她朝廊外花地轻轻唾了一口,出出恶气。

    见去病抱子瑜出门,芷若的头晃动,心中一口妒火冒出,她就干呕了两口。眼见跟着去病外出的大管家望了望她,就又跟着去病出了院门,芷若更是冷笑不止!

    回到居室,气晕的芷若躺在榻上闷着:突兀就钻出一个什么子瑜,还不承认,弄得公子神魂颠倒,一颗心都扑在她的身上!

    眼睛一瞟,她就看见了给去病做的新袍服放在织篮上,绣的云纹滚边格外刺眼。不顾自己的头晕,芷若跑了过去,一把抓了,将衣裳狠狠地丢在地上。

    “姐姐不要自己生自己的气,气坏了只是便宜了他人!呸!”荷花向空中唾了一口气恨的唾沫。

    听了荷花的话,芷若的心稳住了,她不能如此作为,不能让人小瞧!

    慢慢蹲身,芷若将衣裳捡回,放入篮内,她黯然道:“我要见公子,公子回来就马上告诉我。”

    “是,姐姐今日气色不好,躺会儿吧!”眼见今日芷若已被气得失了仪态,荷花劝道。

    接了婢女端过来的吃食,芷若刚伸筷子,她的胸前就是一阵急速上蹿的恶闷,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

    筷子一丢,她就侧着身子开始呕吐。昨日过来,她就没吃什么东西,肚中无货,她干呕不止。

    荷花惊异了:“姐姐昨夜又受寒了?我找大管家请太医瞧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