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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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再会李敢

    霓裳坊内,李敢酒喝多了,便急,就下了搂。侍童带着他向长廊后院墙角茅房走去。

    不想,一曲悠悠荡荡的曲调从后院响起,李敢一个惊觉,酒就醒了大半:此乃木朵姑娘雷雨后所奏悲伤调,如何在此听闻?就讶异地问童子:“是何人奏曲?”

    童子侧耳听了一会儿,得意地笑道:“只可是石姑娘。”

    “为何?”

    “公子不知,这些曲目从没听过,没人会弹奏,不是她,会是谁?”

    “能否带路,在下想拜见石姑娘?”

    童子为难起来:“公子见谅,见石姑娘须问坊间姑姑才行。”

    “你去告知姑姑,李敢乃石姑娘故人,想拜见石姑娘,请姑姑行个方便。”李敢酒已醒,回身向童子说道。

    屋内,石岩子曲毕,就听玉儿来报:“姑娘,有故人来访,是否请进?”

    “故人?啥故人?”石岩子又是一惊,疑惑道,“陈霍?”

    莫措也惊异地望望她,不信道:“是他?”

    “他自称李敢,说姑娘认识。”

    石岩子可惜地松了一口气,眼眸暗淡下来,“是故人,我亲自到外面迎接。”看着不解的莫措说道,“当日流落郊外,是李敢救了我和莫顿,我必须亲迎。”

    石岩子出院门,经回廊,来至歌舞阁外廊下,见李敢公子正站立廊下等着,就理了理她那婉转心思,上前相迎。

    烛火下,李敢倒也英姿飒爽,气度非凡。

    “拜见李公子。”石岩子缓缓施礼道。

    “不敢,姑娘别来无恙?”李敢眉目一扬,证实是当初的木朵,很诧异地问道,“怎在此?”

    “公子可愿进屋一坐?”石岩子又施礼说道。

    李敢吩咐童子招待楼上的友人,就跟着石岩子顺回廊进了小院。进到小院,就看见一条白晃晃的大犬守在门口,望着他狂吠。

    石岩子向大犬一喝:“这是贵客,不许吼!”就领着李敢向屋内走去。

    大犬听了话,熄了吠声,摇头摆尾跑开了。

    李敢看着这纯白的大犬,没像他人那样流露出一丝诧异,反而看看石岩子,再看看那大犬,倒不停地点头认可。

    屋内坐下,兰儿上了茶,李敢酒后正口渴,就大喝了一碗。一放茶碗,就见屋内还坐着另一位姑娘,他镇定眼神就看着石岩子,等着她说话。

    石岩子也抿了一口茶,眼神很平淡,“这是李敢李公子,这是我妹妹莫措,从草原来。外边那是我的狗,你以后来,叫汤圆,他就认得你了。”

    李敢向莫措点点头算打了招呼,莫措则学着也施了一礼算认识了。

    毕竟有恩,

    石岩子躬身谢道:“昔日,多谢公子照顾,木朵才能在长安落脚。当日走得匆忙,也没谢公子,请公子原谅。”

    “何须如此说?”李敢不经意地说道,“此乃小事,姑娘不必如此挂怀。”

    “对公子是小事,对我石岩子就是大事。”石岩子深深叹气。

    “你怎会在此?”李敢看着她,疑惑道。

    “我怎会不在此?”石岩子苦笑,“偌大长安没我的安身地,此处容我,正好技有所长,倒也混口饭吃。”

    “你夫君是怎回事?他嫌弃你?”李敢又问,“他是食言人?”

    “此乃我私事,公子不必问了。”石岩子抹了抹眼角。

    见石岩子哀伤,李敢转了话题:“你今夜这音如此悲伤,出了何事?”

    “我奶奶去了……今日念念她老人家……”石岩子抬袖擦泪。

    李敢见此,就不再问了。

    两人又座谈了一些马场故人境况。李敢因友人还在楼上喝酒,没敢久留,告辞离去。

    石岩子将李敢送至院门外。

    看着李敢仿似陈霍的背影远远离去,石岩子一脸苍白,身子也跟着晃了晃。一同出来送客的玉儿慌忙扶住姑娘,夜灯下,见她眼神俱疲,就扶着她慢慢回了屋。

    莫错一见石岩子的脸色就知道她心中又在伤心什么,朝着珠儿她们嘟哝:“你们看看,她又成傻子了!”难得地叹道:“她难过的时候,恨那人,也想那人,就怕那人不是一心一意人,吃了无数的苦,连乞丐都当了一回,死也死了一回,因为那人,连草原都回不去,她还在痴等那人,我劝了无数回,她还是那样,越来越痴,越来越傻,真不知她何时才能醒过来!”

    石岩子望着灯盏下黑糊糊的屋顶空气,根本就没听。

    兰儿想问问,可一见姑娘脸色,就吞了嘴上的话语。玉儿和珠儿很知趣,看着姑娘不说话。大家懒懒地坐了一会儿,很是无聊,就洗漱睡了。

    李敢回至楼上,酒局还在继续。他一坐好,就大喝一碗,自语道:“这么好的姑娘,却自愿卑下,卖身入坊当了倡优,实在可惜!”

    众人听了,不明就里,要知究竟,李敢不说。众人不依不饶,罚酒三碗,李敢一一喝完,仍叹息不止。

    因为李敢的到来,一晚上,石岩子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草原上陈霍的影子,马背上的,篝火边的,大病中的,夜里身边的……还有,就是她气恨他的咒语,挥之不去,弃之不舍。

    石岩子心中聚集着一团墨云,从那墨云中传来寒冷的声音:“你死的时候不是恨他吗?可你一活,就又念他的好;你不是

    不恨他了吗?那你还咒他?你盼他来,可他却不来找你,你就那么肯定他会来?”

    墨云停止了游动,一会儿又飘出更冷的音调:“连李敢都来看你了,他却没来……你等不到他了,他不要你了,他就是骗你的,你看不到真相……也许真相很可怕……”

    她越来越伤感,竟然一夜没睡,听着庭院中哗哗的树叶声,然后是隆隆的响雷声,最后才是噼哩哩的急雨声。

    那雨落了一晚上,响彻整个屋顶,陈霍的话一下子就冒了出来:“陈霍,雨在上的霍。”想到此处,她又湿了枕巾。

    天明雨驻时,莫错早就起了床,知道她一晚没睡好,就由许她赖了床。等到魏府老爷带着瑾公子上门拜访,石岩子才慌慌张张地起床接待。

    知道怠慢了魏老爷,晚起的石岩子频频施礼道歉:“魏老爷久等了,怠慢了老爷,请原谅小女子。”

    莫措仍是大大咧咧的说话:“魏老爷,她昨晚没睡好,您老就不要见怪。”

    魏老爷四十出头,一脸的和善,笑道:“姑娘家睡睡晚觉也很正常,姑娘不必歉疚。”

    石岩子一听红了脸,回头就唤兰儿端茶,又喊玉儿和珠儿过来,见见魏老爷和瑾公子。

    因莫措带着玉儿去过几次魏府,玉儿热情地拜见了魏老爷和瑾公子。

    见瑾公子一直看着玉儿不转眼,石岩子微微一笑,就令玉儿挨着莫措跪坐了下来,珠儿却帮着兰儿端茶去了。

    抬眼望去,瑾公子也是年轻洒脱之人,眉眼英俊,和善有礼,看着玉儿的眼很柔和很亲切。

    瑾公子一直看着玉儿,玉儿却跪坐低头看地。

    魏老爷端着茶盏,吹口气,徐徐道:“听闻汉军征战匈奴已归,估摸中旬,商路会开。”

    “夏至后,我妹妹就欲出发回草原,不想,贵府送信过来,说,汉军才出塞,商路不通,暂缓。因此,我妹妹才一直等着,早就等不及了,如今,可以回草原了,如此更好。”

    石岩子施一礼,期期艾艾道:“多谢贵府留意,也多谢老爷和公子关怀……还谢老爷和公子不避嫌疑,与我这低下之人交往。”

    “姑娘言重了,”魏老爷一脸肃容,敬服道,“我们和姑娘一样,都是草原人,草原人没那些规矩。姑娘落难至此,在下无能为力,很惭愧。况且,姑娘如今入了汉籍,还惦记草原,在下佩服。”

    “老爷言重了……”

    石岩子眼中的羞涩和苦痛神色变幻了一下,抿口茶,才稳住了欲哭的心。

    想到汉军出塞,她心中担心父兄,幽幽道:“如今汉军北去,汉匈大战,不知又有多少草原人家家破人

    亡,也不知父兄是否上战场……”

    “是呀!我们也是匈奴人,虽早就入了汉籍,可也惦记草原。”魏老爷摇头叹气,“如今汉人中也有很多匈奴人,也有战死的,大家都悲苦。”

    石岩子叹道:“都是天地子民,谁愿意年年征战?就是汉军,也是父母生,父母养,难道死了不伤心?”

    “我们是一个天子,一个国家,没有战争,多好!”莫措痴心道。

    石岩子眼神飘远:“但愿早日成为一个国家。”

    “很难,”魏老爷叹气,“大漠辽阔,草原人彪悍,无拘无束惯了,汉军无法战胜匈奴骑兵。”喝口茶又说:“单于也不会臣服于大汉,战争无法避免。”

    大家不再说话,气氛有些低沉。

    还是瑾公子发了话,打破了沉郁的空气:“姑娘采购的五谷和药材,我们已备好,等到莫措姑娘回草原时,一并带上。”

    看到瑾公子看着玉儿的眼神,石岩子笑了笑,慈爱地看着玉儿,“玉儿,来,见过魏公子。”又关爱地看着瑾公子说话:“这是我妹妹,曾经去过贵府,想必你也见过。今后,我送去草原的东西就交由玉儿与公子交接。”

    玉儿红着脸向瑾公子施礼,瑾公子温馨地朝玉儿微笑点头算是回了礼。

    送别魏老爷时,石岩子细心地令玉儿将老爷和公子送至坊间大门外。

    月末,莫措归期至,石岩子依依不舍,送至河外,两人洒泪而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