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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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大漠歌声

    到了夏末,大祭司到了居延泽,传了浑邪王令。一喜一忧:遬濮族可以回迁至居延水原地游牧,但是全族练兵,准备迎战汉军。

    临出发前夜,王妃和木朵不约而同地来至湖畔芦苇荡边,两人抱头痛哭。

    王妃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自己的亲人在战场上对决,不是你生就是我活,王妃哭得气绝。

    王妃不知,汉匈苦战,却是之后几百年华夏和匈奴民族的大融合之时,民族融合之路惨烈而悲壮,不知死伤多少人。男人战场拼杀,女子战后悲苦,各族民众命运更似飘零的浮萍,随历史波浪荡漾而逝……

    草原黑夜,没有琴声,只有呜咽的哭声……

    汉匈大战是常事,众人没觉有何不妥,选了吉日,全族群情激奋,准备回归。

    清晨,太阳冉冉东升,全族上下面向太阳跪拜,敬告上天:感谢恩赐,感谢回归。然后,全族老少赶着牛羊马群,牵着牛车,浩浩荡荡回迁居延水边放牧。

    绵延不绝的人马队伍边走边放牧,居无定所,木朵也习以为常,常坐篝火边,在众人的期盼中拨弦献乐。

    离原放牧地越来越近,木朵的心情却越来越差。

    又是一个月圆日,一家人围坐吃喝,好好庆祝了莫措十七岁生日才散去。

    木朵独自悄悄出帐离去,早已留心的莫措大叫起来:“等等我!”话未完,就已翻身下地,跟着木朵奔出了帐外。

    俩人共骑一马来到大河边坡地上,对月坐了下来。

    “今夜不高兴?又想陈霍?”

    眼前是碧黑的夜空,圆月高悬头顶,游弋的淡云青烟渐渐向冷月而去,那明灭可见的孤独之星偶尔微弱地闪一闪,仿佛在告诉地上无法入眠的人,我还在……

    木朵呆望着空中景象,眼中回味着旧日情景,痴痴道:“我去年的生日就是和他一起过的,我那时病着,他就想着法子讨我欢心……”

    重忆旧日刻骨的场景,木朵没有喜悦的旧情,只有苦涩的记忆。

    “你还是忘了他吧!”莫措叹息。

    怎么可能忘记,那草原的一点一滴仿似昨日……

    木朵继续痴痴望着浩浩夜空,“我真想明天就去长安。”知道这是句空话,然后就泄气般地垂了头。

    瞧瞧身边垂头的木朵,莫措也苦涩地低了头,“我也想韩虏,但我没你那么痴情,过两年,他不来,我也不会去找他,选个人我就嫁了,省得日日等。”

    木朵看一眼莫措,头自然就靠在莫措肩上,“他家在长安,我就想找到他,问问他,为何不来接我?”转瞬又垂了眼,“就是他死了,我也

    要找到他的家人,问问他是如何死的。”

    “你问他有何用,他没死,想来早来了;他死了,你问了有何用?”莫措看着木朵,姐姐般地说道,“陈霍说你傻,你就是傻,知道真相有何用?你只会更痛苦!”回头看看月色下黑茫茫的原野,叹息道:“回去吧,免得莫纳发现了又到处找我们。”

    “你说,全族练兵,要和汉军大战,莫顿他们会出事吗?”木朵原来担心陈霍,如今又开始担心莫顿。

    “我们和汉家打了一辈子的仗,总是没完!”一向开朗的莫措也开始叹气,“以前,母亲一听到父王出兵中原就哭,现在莫顿也要跟着去,母亲肯定会哭得死去活来。”

    木朵心中开始撕裂,“就不能不打仗吗?”

    “我也不知道为何,母亲曾说是因为汉家富庶,草原贫寒,且灾害多。每次,有了灾害,无法过冬,单于就会带兵去汉家夺财物,还有,都喜汉女,就连人都抢回草原。父王却不许母亲这样说。”

    “女人真命苦。”木朵听着莫措的话,想起母亲那日河边所说,木朵的心越来越冷:在这个绝对男权至上的世界里,没有陈霍,自己能走多远?也许只能永在草原流浪……

    “也许,就像浑邪王所说,我只能在草原流浪了。”木朵呆呆地看着眼前蓝黑的夜空,说出的话很冰凉。抬头处,云烟就要淹没明月了。

    “流浪就流浪,有什么不好,我们草原人就是到处流浪放牧。陈霍不回来,你就嫁给我们莫纳,莫纳就很不错!”莫措认真道,“你做我嫂子吧,既是姐姐也是嫂子,多好!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莫纳只比你小一岁,我们草原没那么多的规矩,他已到了娶亲的年纪,可就是不娶,我看,他就是想娶你!”

    莫措回头,热情地拍拍木朵的肩膀。

    “不要胡说,我不可能嫁给莫纳。”木朵静静地看了看周围,原野静谧无人。

    今夜,木朵心中一直就想着陈霍,不能自己,虽口中谈的是其他的事,可心中的思念却越来越浓,浓得浸满她的心和她的脑。

    两人呆坐大河前,除了河水的声音,还是河水的声音。

    木朵慢慢站了起来,无助而苦痛的眼看着面前黑魆魆的大河,天上的云已经遮蔽了孤寂的月,天色更幽暗。

    木朵心中那无边际的孤苦越来越浓。她看不到未来,也无法回味过去,就一步一步走向大河,回身看着陈霍离去的东方,用汉语缓缓开唱:

    流浪流浪

    思念,随夜而至

    与你相遇如梦

    马背上一起纵马

    你的气息

    就在唇间游荡

    又

    像风一样飘远

    留下我孤独的心

    也随你远去

    日复一日

    没有你的日子

    苍白无力

    流浪……流浪……

    ……

    流浪流浪

    泪珠,随你飘落

    你的离去恍如昨日

    夜里紧紧相拥

    你的言语

    就在耳边回旋

    又如花般流逝

    留下我孤独的影

    随南飞大雁而去

    日复一日

    我呼唤你的名字

    你还在吗

    流浪……流浪……

    ……

    如诉如泣的歌声划破夜空,远遁大河两岸。

    冰凉孤寂的月色,哀怨凄长的歌声,木朵的心悲伤至极……

    莫措听得呆了,看着木朵孤单冷清的身影,自言自语道:“难怪莫纳痴情与你!”

    木朵唱完,已是泪流满面。她回头痴看着黑黑的沉闷大河,忘情地大喊:“陈霍……你在哪里……在哪里……”喊完,双腿跪下,匍匐至地,呜呜地放声大哭……

    莫措很疼惜地上前抱住跪卧地上的木朵,紧紧拥住,眼中满是泪花,“不哭,木朵,陈霍会回来的。”

    莫措本还有话要宽慰,远处光亮一闪,警觉的她伏地细听,大地传递着渐渐清晰的马蹄声。

    快速地爬起来,莫措眼中是恐惧,但声音却异常冷静:“快!有人!”顺势朝马匹打了一鞭,马嘶鸣一声,就向驻地方向疾驰而去——这里,莫措拉着惊觉无助的木朵向大河跑去,俩人忍着寒冷躲在河水中的矮树林里。

    远远的,山地上来了一队人马,就听见一个霸气的男子声音说道:“这里明明有歌声,怎会没人?给本王四处查看,看看有何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女子在此放歌!”

    “右贤王有令,四处看看!”有人高喊,然后马匹嘶鸣,人员分散,杂沓的马蹄声到处都响了起来,很快,马蹄声静了下来,有人高声回话:“回大王!此处无人,只是那边有匹马,已跑远了。”

    “给我好好查查,本王想知道在这周围放牧的是哪个部落!”右贤王那霸气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野地里很清晰地传了过来。

    随着“是”的回答,一队人马就又如疾风般远去。

    躲在河中树林里的木朵和莫措这次可吓得不轻,直等到该队人马远离小半个时辰后,才抖抖颤颤地从冰凉的河水中走了出来。

    莫措双手抱胸,战战兢兢地说:“幸亏有大河的树林和流水做遮掩,不然被右贤王逮住,恐怕……后果不堪想象!”

    俩人向驻地跑去,木朵边跑边问:“这右贤王是啥王?”

    “右贤王是我们的主子,比浑邪王还大,只比单于小。”

    木朵牙齿开始打架,“我……我……今晚……可惹……大祸了?”

    “差不多吧,听说,这右贤王见到美人就要娶,王庭内一堆美姬,如今,他留心你,可不是好事。”

    木朵听了更愁,愁了一晚上。

    两人第二天就病了,王妃埋怨了两声,就煮了姜汤,一人喝了一碗。莫纳用了一些草药,熬了汤药,两人喝了,到了下午,两人发了汗就没事了。

    想到昨夜遭遇,两人第二天一直提心吊胆的。一日下来居然平安无事,两人提着的心才稳了下来。如此过了月余,两人早忘了月夜唱歌一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