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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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幽幽草原

    见陈霍、韩虏迎着朝阳已远去,依依不舍地莫措转身慢慢向毡棚走去。

    “莫纳,我先进去看看子瑜姐如何,你快去将我的衣被搬过来。”话一完,莫措辫子一甩就跑了。

    莫纳本来也往毡包走,听了,摇摇头朝自家毡包而去。

    莫措嘟着嘴跑进了棚,不高兴的眼望了望榻上的子瑜。

    子瑜闭着眼,没有声响,看不出与日常有何不一样。

    默默地走到榻前,莫措垂头:“他们已走远了。”

    棚内流淌着一股子淡淡的忧伤,哀戚的子瑜不想说话,棚子内安静如夜。

    忧伤侵扰,思念沁怀,没有任何忧愁的莫措居然也闷声坐在榻前矮凳上托腮发呆。

    棚内的空气更低沉。

    门帘子一响,莫纳抱着被子进了棚。

    莫措回过神来,黯然地站了起来,自去寻子瑜的药罐准备熬药。

    将莫措的衣被放在子瑜榻上,莫纳一眼就看见子瑜眯着眼的脸上,眼泪正顺颊在滴落。

    默默站立良久,莫纳才转身离去。

    一会儿,棚外传来悠悠的曲子,悠扬而低缓,如诉衷肠。

    子瑜缓缓睁了眼,静静聆听。

    呜呜咽咽的曲调,一声一声沉入她愁苦的心底:他到了那里?他何时回来?这度日如年的日子如何过?

    想到这些,子瑜觉得天都要塌了,地也将下陷,心中凄苦悲凉一片。

    莫措一脸的耐烦气,侧耳听了一会儿,很不满地自语道:“莫纳在搞什么鬼?本就伤心,还吹胡笳!”

    放下药罐,莫措跑了出去,大喊道:“莫纳,别吹了!打水去,熬药!”

    低沉悠扬的胡笳声立停,然后就听莫纳清爽声气:“来了。”

    莫措进了棚,仍然撅着嘴,很不高兴地又坐在矮凳上。

    本伤心的子瑜听莫措叫停了莫纳的胡笳声,很奇怪:该伤心生气的是她,怎莫措好像更不开心?

    没了胡笳的低沉之音,小姑娘家的莫措那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跑过去,将水罐子递给进屋的莫纳:“给,拿好!”

    莫纳摇头一笑,出去打水去了。

    见莫措不再生气,子瑜收了想陈霍的心思,好奇地问道:“小姑娘家有心事?”见莫措不理,就又猜,“舍不得你陈霍哥?”

    一屁股坐了下来的莫措大眼一翻,白了子瑜一眼:“呸!陈霍哥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有什么舍不得?”

    “那,是韩大哥?”

    莫措眼睑一落,闷着不说话了。

    “不会吧?你俩一见钟情?”子瑜惊异起来。

    莫措大眼又一翻,坦然道:“只许你喜欢陈霍哥,

    不许我喜欢韩大哥?”

    子瑜诧然:“你韩大哥知道吗?”

    “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莫措眼神黯淡下来。

    “没关系,他们最迟两个月就会回来,到时,你会看到你韩大哥的。”看到这个爽快的小妹妹如今也有了心思,子瑜很是不忍,轻语安慰。

    想到他们回来的时日,子瑜不知道这两个月的日子如何打发,她眼中不觉地就起了一股浓浓的哀愁,跟着就皱了皱眉头。

    两人都闷闷地不说话了。

    莫纳打水回来仔细地将药泡上,然后就过来坐在榻旁地上。

    看了看子瑜,莫纳满眼关切:“子瑜,外面阳光好,想不想出去晒晒?你动不了,我可以背你出去。”

    莫纳柔和的话声飘过来,莫措收了呆痴模样,站起来,扑到子瑜身旁,也劝子瑜:“出去坐坐,身子好得快些。”不管子瑜答不答应,转头就喊:“莫纳,来!背子瑜姐出去躺会儿。”

    棚内到处都是他的味道,心中爱恋浓浓,却也空落落……

    子瑜想着自己心思,也叹息:出去看看吧,两个月他就回来了,你应该高兴点,这样,身子恢复得才更快。

    “好吧。”子瑜说了话。

    莫纳一蹲,子瑜就被莫措扶着上了莫纳的背。

    托托子瑜那不轻不重的身子,莫纳将子瑜背了出去。

    半躺在草地上,子瑜看着孤寂的天地,旁边莫纳陪着。

    蓝天下,阳光普照,大地一片生机。

    湛蓝湛蓝的天边有五彩的云雾在飘摇,晃晃悠悠的,耐人寻味地俯看着草原上的一切。

    子瑜看着河水,脑海中浮着的全是陈霍那张黑脸……

    莫纳看着河水,眼眸中是孤独的海洋在翻浪,偶尔还有白色泡沫般的傲气在翻腾……

    很快,离开的莫措回来了,手中端着新鲜的马奶和才烙的馍饼过来。

    看到勤快的莫措张罗三人的吃食,子瑜不再想陈霍,思绪跟着莫措而动。

    接了莫措递过来的馍饼,子瑜一口一口细细嚼动,慢慢吞咽,小半个时辰才将一碗马奶和半个馍饼吃完。

    莫措此时的心情跟那笑眯眯爬升的太阳一样,已变好了,歪着头笑看身旁的子瑜小口小口地吃馍喝奶,那关爱之眼神更像姐姐。

    等到子瑜吃饱喝足,莫措满意地一笑:“真乖,每日都这样才好。”

    递上早已洗净了的湿布,莫措一边看子瑜细擦脸颊和小嘴,一边细细端详子瑜,啧啧道:“子瑜姐确实美,就是病着也还是美,难怪陈霍哥舍不得!”

    晒着太阳,眼前又是大河美景,吃得也饱饱的,子瑜心情

    也好了许多,自然就回了一嘴:“不想你那韩大哥了?”

    莫纳眼色已平静了下来,听了话,愣了一下,忙问:“韩大哥?”

    莫措根本就不理莫纳,一双俏皮的眼看着子瑜,打趣道:“想呀,不过看了子瑜姐就不想了!”

    说完,她就收了湿布和碗,得意地笑着转身向大河走去,留下莫纳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子瑜却翘嘴笑了。

    不一会儿,莫纳就摸出腰上的胡笳又吹奏起来。

    趁着莫措去洗布洗碗,伴着莫纳的笳声,子瑜回头凝神远看东方那斜斜的山坡,山坡高空上雄鹰在翱翔——

    —————————————

    卧在榻上的子瑜看着莫措炖的一锅羊肉就犯愁。

    本药香满屋的毡包,如今满棚子的羊膻味,子瑜蜡黄的脸欲吐还呕,那嘴和喉头不歇气地争斗着,随时都有可能将肚子里的东西呕出来。

    强忍一肚子的不适,子瑜的泪花都被憋了出来。

    莫措幸灾乐祸地看着一脸不适苦痛万分的子瑜,没有一丝的同情,反而伸手一拉嘴角,又扯了一下眼皮,一张鬼脸就在子瑜面前晃。

    “陈霍哥走的时候特别交代,让我在棚内熬肉。他说了,要我让你早日习惯羊肉的味道,适应了羊肉的气味,你多吃羊肉,自然就恢复得更快!”

    莫措又奇怪地摇头:“真不知这羊肉还有什么味儿?它这么好吃,你居然嫌它有味儿不吃!真是傻瓜!”

    这羊肉是莫纳从自家棚内,精挑细选得来的,如今烂熟在锅内,莫措和莫纳早就闻着垂涎,直咽口水,子瑜却食欲全无。

    莫措狠狠心,端来一碗,递给半躺着的子瑜。

    这羊肉是好东西,他说过,自己也承诺多吃……眼看着羊肉,子瑜想着心思。

    皱着眉头,子瑜勉强接了过来,用陈霍削的木筷子在碗里搅过来拌过去,半天都不见她将肉送嘴里。

    憋气郁闷间,子瑜眼前晃过陈霍那关切的眼,还有她不喝马奶时他的那张黑脸。

    想到陈霍说了,两月后要见到一个壮实坚强的她,子瑜深深地叹口气:吃吧!终于,夹了一小块,闭眼塞进嘴里,囫囵一口吞下,然后皱眉将碗放边上。

    抚胸憋了一口气,不让那羊膻气往肚里钻,好一会儿,子瑜整个人才靠在垫子上大口出气。半晌,她才又夹一块送进嘴里。

    一顿午饭,子瑜吃了近一个时辰,看得边上的莫纳不停地皱眉,满眼的心疼和不忍。

    莫措倒很镇静,不催也不慌,等子瑜吃完了才上来收拾,然后到河边浆洗干净……

    子瑜午睡时,外出的大祭司过来看了看子瑜。

    看见大祭司,莫措欢快地跑了过去,身子一动就跳到祭司身上,亲热地拥抱祭司。

    莫纳则恭敬地行了草原礼,道了一句:“师傅好!”

    抱着莫措,大祭司呵呵笑。

    等到下了地,莫措就将陈霍离去后子瑜的情况仔细地说给大祭司听。

    听说子瑜在吃羊肉了,大祭司一高兴,那脸上的胡须都笑了,连说:“好,好,好!”

    进棚的大祭司好好地看了看子瑜气色,诊了两手的脉。

    爱抚地摸摸子瑜头,大祭司的话很满意:“陈霍对你过于迁就,他走了,你没了依赖,也许对你康复是件好事。你的药还需要慢慢跟进,你的饮食也需要逐日改善,将息数日,你就可以在草原上跑了。”

    祭司的话令莫措精神更抖擞,头也奏了过来。

    大祭司笑一收,仔细嘱咐莫措:“陈霍走了,你要仔细照顾,不要贪玩!”又转头严肃地看着子瑜,“但不能迁就她,在草原,身体不强壮,你就只能回归上天!你和她好,那就对她狠心点,让她越快习惯草原饮食越好!”

    莫措俏皮地伸伸舌头,乖乖地点头:“是,我的大祭司!”

    见默默无语的莫纳跟着大祭司一起离去,子瑜很好奇:“莫纳和大祭司很熟?”

    “莫纳受母亲影响,自幼喜欢音律,就拜了大祭司为师,学习草原音调和瞧病。”

    “王妃喜欢音律?”

    “我母亲是汉家乐女出身,音好,有时一人坐在坡顶,对着东南方弹曲,不过,她弹的是汉家琴,悲音多,等你好了,也可听听。”

    子瑜惊异了:草原物资匮乏,衣物粗鄙,饮食单调,生活更是寂寞无聊,此处居然能听到汉家琴音,真是奢侈得不行!

    子瑜也叹息:自己唯一的依靠已远去,这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苦痛,心中更是连毫厘之地都在哀戚,这日子难过……

    叹息中,子瑜也期盼,想早日听到王妃那高雅的汉琴音调。

    渐渐的,陈霍的离去变成了一丝淡淡的忧伤萦绕子瑜心间,挥之不去,抹之不掉。

    自陈霍离去,婆婆隔两日就过来看看她二人的境况,看莫措是否淘气;王妃则每晚都过来看子瑜和莫措是否安稳入睡;莫顿媳妇则每天将新鲜的马奶和馍饼交与莫措拿过来两人吃。

    莫纳每天都过来,看看两人是否需要帮忙。每晚,从河边传来悠悠荡荡的曲声,就是莫纳在吹奏曲调,忧伤的居多,不知莫纳在愁何事。

    不久,子瑜可以大碗喝奶,大口吃肉了。

    见子瑜能下地了,王妃渐渐来得少了些,子瑜和莫措才淡出众人关注的视野,大

    家也就渐渐疏远了对俩人的看管。

    如今,莫措和子瑜一起到河边打水洗脸,一起跳绳,一起烧火熬药熬汤,一起做针线活,一起打打闹闹到河边浆洗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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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圆月出东山,一缕青烟绕明月,一明一暗,仿似此时坐看明月的子瑜心情:时而回味,时而忧伤。

    一众无家室的青年人都围坐在河边,嬉闹着,要莫纳奏曲,众人舞蹈。

    见大家兴致好,莫措一溜烟跑远,很快就见莫措扶了王妃过来一起乐。

    结果,王妃吹笳,莫纳敲鼓,莫措就高歌了一曲。

    那曲子的大意是:草原汉子爱慕女子,向女子求爱。

    草原直爽,求爱也很直白,倒和陈霍相似。一曲下来,听得子瑜心中感悟颇多,就差掉泪。

    银月悬碧空,原野染青色,爱意浓浓至,情谊滚滚来。

    围坐的青年男女看着自己所爱,意犹未尽,都不愿离去。

    紧接着,“咚——恰恰,咚——恰恰”的鼓点声又起,胡笳音调一变,一只欢快的舞曲回荡,大家跟着就跳起来,手也舞了起来。

    莫措拉子瑜跳,子瑜有些气虚,慌忙摆手道:“我不行。”

    两位青年男子却不管,上前硬拉了子瑜手,子瑜也身不由己地跟着踏步舞蹈。

    大家热情似火,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无尽的激情。

    疯玩到下半夜,大家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子瑜不喜针线活,却渐渐喜欢上了胡笳的忧伤调,每日约了时辰,让莫纳过来教她吹奏。

    莫纳专门给子瑜做了一只笳,教得也甚上心,子瑜学得也快,不久就可以吹奏单曲了。子瑜有时也学学敲鼓,鼓声激荡,可让心情好点。

    就这样,子瑜数着日子等陈霍归来。

    随着伏天的到来,每天一早一晚,莫措和子瑜都会在河边戏水。

    晨曦微露中,站在清澈的河里,一群青春无忌的姑娘仔细擦着脸颊,浑身舒畅,恣意欢笑。

    莫措一脸的激情,仰头大喊道:“好想蹦进河里游呀……可惜……我不会游水……”

    子瑜脸有敖色,头一昂,清亮的声音就沿河而来:“我会!”

    莫措一脸的不信,瞅一眼子瑜,蔑然道:“真的?你游一个,我瞧瞧!”

    子瑜俏皮的眼看着莫措,点头不动。

    趁莫措望着宽阔的水面发呆,子瑜弯腰就是一抔水泼向莫措,吓得莫措一惊。莫措很不服气,跟着也是一捧水泼过来。

    瞬间,宽阔的河面上就响起了两人哈哈的笑声。

    被莫措乐天喜乐的脾性感染的子瑜此时

    没了哀愁,眼中全是乐子,两人兴致高昂,互相打水仗,不歇气地互泼。其他姑娘一见,也哈哈大笑地嬉戏起来。

    朝晖的大河里流淌着姑娘们最欢快的笑声,岸上的男子们更是不断地回头张望。

    河水欢快,姑娘自在。结果,一大群女子们穿着湿漉漉的衣裤自回各家换衣。

    早上打了水仗,到了傍晚,众女子又站在温润的河水里,互相嬉戏,擦洗身子,直至霞光余晖散尽,才依依不舍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