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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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跨越边界

    他们将死亡的谷地抛却在身后,又行了一天,马伊萨科先是放慢脚步,然后从后面绕到若恩的左侧,指着前面远处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对若恩说道:“那就是罗马和波斯的边界了。”

    若恩不明所以,说道:“这是两国划定的边界么?”

    马伊萨科说道:“据我所知,罗马和波斯并未划定过边界,这只是双方习以为常的边界,河流的东边是波斯,西边便是罗马。两边的牧民到这里,就自然地折返回去,两边的逃亡者也以越过此河为成功逃出的标志。”

    若恩若有所思,问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马伊萨科说道:“这是一条小河,在毕图奇汇入伯拉河。它的中流时常消失,所以并没有名字。”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主祭大人,你可以给它命一个名字,这可以成为你声望的一部分。”

    若恩有些恍惚,说道:“你说我可以为他起一个名字,对我还有益处?”

    马伊萨科点点头,说道:“在安条克城中,已经有人在以安条克守护者为名传颂你的名字,这个名字也会流传到波斯,甚至比我们更早到达泰西封。但安条克毕竟不在波斯,如果你给这条河起一个名字,你就会和波斯人联系在一起。当然不仅仅是起个名字那么简单,而是这儿会有一个故事,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人们听说这个故事,然后认识你,记住你,期待你。这个故事可以是你在这里发下誓愿,要解救所有被贩卖为奴隶的阿卡夏教徒;如果觉得这过于直白,也可以是在这里祝祷这条河流永不再干涸。”

    若恩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提法,他扭头望向右侧的洛里斯,问道:“你觉得如何?”

    洛里斯没有马上回答,用沉默对抗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如果想激怒波斯人的话,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我当然不会想去激怒他们,也许这是所讲的故事的问题,换一个他们容易接受的就好了。我和波斯的万王之王见面前,的确存在这个问题,他会问,若恩是谁?”

    洛里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沉默下来,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那条河的面前。这条河看起来不像一条河,更像是一条水沟,大约只有七八尺宽。河水清澈,看起来最深的位置也只有三尺左右,他们骑着马可以毫不费力地趟过。

    洛里斯低声质疑道:“这真的是一条河,或者一条界河么?”

    “毫无疑问,它是的。”马伊萨科说道,“而且它确实没有名字。”

    洛里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若恩说道:“你还记得那个拉瑟斯么?他后来怎么样了?”

    若恩有些诧异,说道:“他死了。在监狱里被杀死,被一群安条克民兵所杀,大概他们是因为波斯人攻城而泄愤。这些人随后自

    相残杀而死光了,没有可追责的人。”

    洛里斯脸色一变,猛地勒住马,又说道:“和他关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若恩一惊,说道:“那姑娘被人救走了,应该没有死。”

    洛里斯有些焦躁,催动马匹向后奔去,往后奔了一会儿又调转回来。往前走几步,又调转马头往回奔去,这次奔得更远,好一会儿才又回来,语气惶然地对若恩说道:“那个姑娘身份特别,我忘记跟你说了,那是波斯统帅加萨尼王的小女儿。她父亲还不知道她在这儿,但回到泰西封就会知道,追索起来,怕有不小的麻烦。”

    若恩对洛里斯所说的事情并不感到意外,反倒应该如此似的,而他没见过洛里斯这样失态过,令他好奇。他出言安慰着洛里斯,说娜基娅一定不会有事。他心中同时想的却是,不知道下次见到娜基娅,会是什么情景,自己是否有比在安条克更好的机会,猛地搂住她,在她嘴唇上亲吻下去,就好像之前对另一位少女做的那样,但愿这次不会再有一条蛇窜出来打扰好事。

    他这么想着,觉得浑身充满了邪恶的快意,比据说拯救了安条克更令他愉悦。

    他们越过罗马和波斯的边界,假如这条河确实是,若恩也放弃了对它的命名,看在洛里斯并不情愿的情面上。

    又行了一天,他们开始看见波斯人的村庄,和罗马那边的村庄一样,空寂无人,既没有人,也没有牲畜。

    晚上,他们宿下营,吃完东西,聊了一会儿,正准备睡下,洛里斯对若恩说道:“我想脱开队伍往前面赶一赶,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你不通这边的语言,除了看看,问不到什么情况。如果被波斯人警觉,反而不好,还是不去吧?”

    洛里斯没有理会若恩的劝谏,扭头对马伊萨科说道:“跟我走一趟如何?”

    马伊萨科警觉地盯着他,问道:“你打算走多远?”

    “两三天的距离,然后就回来。”

    马伊萨科摇摇头,说道:“不,即便你嘲笑,我也不打算跟你一起去,我劝你打消这个想法。”

    洛里斯对若恩说道:“事实上我也不需要他,我用眼睛就可以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自己的马匹走去,背对着其他三人说道:“你们可以对巴尔迪说我的去向,不必尝试隐瞒。”

    他骑上马,随即消失在夜幕当中。

    若恩对马伊萨科说道:“你不跟着去是对的,我感觉他有些怒气。我不好说他会迁怒于你,但……”他停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伊萨科强作微笑,说道:“我当然会怕他,以前我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士兵,随时随地都可以死,但此时我是塞琉西亚的希望。我不能有意外,正如你不能有意外。”

    若恩有些歉疚,说道:“我没有和你明说,但也许你已经看出来

    ,我并不会站在你们这一边。我在做的,实质上是反对你们正在准备的事情,如果波斯的王同意不再欺压阿卡夏教徒,你们的行动也就没有了必要。”

    马伊萨科安慰他说道:“我们并不为了起事而起事,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最后对阿卡夏教徒好,各种尝试都可以做。我们内部也有人在推动和平的解决办法,和你想的差不多。”

    若恩点点头,看向塞纳,塞纳阴沉着脸也看着他。

    越往东去,地势愈加平坦,草地与树林也多了起来,村庄与城镇渐次出现在行程中,只是人们所穿服装,和罗马已经迥然不同。不时有人上前和若恩搭话,若恩都微笑作答,还有人献上水果和干肉,祈求似乎这些和国内的阿卡夏教徒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人赐福给他们。在一处草场边,几位穿着白色袍子的阿拉伯人赶着一群羊拦住他们,自称许多年前受过阿卡夏的洗礼,要把羊群献给若恩主祭。若恩和他们交谈几句,接受了这些馈赠,但要求他们将羊群赶回,养大以后赈济部族中的贫苦。

    马伊萨科和塞纳在旁,惊得呆了,都没想到若恩能听会说阿拉伯语。

    待离开这些阿拉伯人,马伊萨科问道:“那天在本尼达营中,见你会说波斯语,已经大出我的意料,没想到你还懂得阿拉伯语,你生在罗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若恩在听懂娜基娅的波斯语那一瞬,已经发现自己能够听懂从未学习过的语言,他并没有假设自己懂得一切人类的语言,但阿拉伯人开口的时候,猜想被更多地证实一次,他又喜又惊,听见马伊萨科问,装出有些吃惊的样子,说道:“是么,我没意识到,我还以为他们说的是犹太语。我妻子是犹太人,我和他们家生活了三四年。”

    马伊萨科摇摇头,说道:“不,犹太语和阿拉伯语书写看起来是挺想象的,只是看起来而已,而不是听起来,或者说出来,两种语言隔绝得很远。”

    他忽然变换语调,用一种奇异的言语快速地说了几句,若恩听了,轻轻地摇头。

    马伊萨科看起来不信的样子,说道:“不,你只是不愿意证实这一点而已,你在掩盖神迹,事实是,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你听得懂也会说世界上所有的语言,亚里斯解除了巴比伦塔的诅咒,只对你一人。”

    若恩不置可否,也不回答,只低头策马行路。

    马伊萨科越想越觉得喜悦,对若恩说道:“这一定是神迹无疑,你不应该装作没有这回事,应该毫无畏惧地展示给所有人看,使他们听见,使他们知道,亚里斯敞开自己的胸怀拥抱所有凡人,而不像任何其他宗教,被少数人把持着,被语言隔绝着,只向最卑微可怜的人们索取奉献,但从不拯救。托德是亚里斯的儿子,亚里斯牺牲他的

    儿子,换取世人的恳信。若恩主祭,你也是亚里斯的儿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说道:“天哪,我居然会这样遇见你,跟随着你。对不起,若恩主祭,我不该对你有所建议,那是我作为凡人的心声,但我并不了解什么,我对神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一心跟着你就对了。”

    他越说越激动,禁不住热泪盈眶。

    若恩忍不住开口反驳,说道:“我是我父亲的儿子,不是亚里斯的儿子。”

    马伊萨科没料到若恩在这里出言反驳,实在是怪异极了,楞了一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心绪仍不能平,便想了几句常用的波斯语,转向和塞纳搭讪,要塞纳学会这些波斯句子。塞纳正在想自己不懂得波斯语,正为接下来恐怕片刻不能离开若恩或马伊萨科而忧愁,见马伊萨科主动教授波斯语,便欣然答应。一天下来,即便他不怎么擅长语言学习,也背会了那么三四句日常的对话。

    夜里,马伊萨科猛然惊醒,一只手坚硬如铁地握住他的喉结,洛里斯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他的帐篷里,低声说道:“发出一点声音,你就立即死了。”

    马伊萨科轻轻颔首,他顺着洛里斯的手势起身,随着他走出帐篷。若恩的帐篷便在几尺之外,马伊萨科动了一下念,喉头便锁紧了,他忙不迭地顺着那只手使力的方向背过身去,被洛里斯用身体抵着,朝旁边的林中走去。

    走了许久,马伊萨科计算步数大约已经行了两三百步,即便在黑暗中大声吆喝,若恩也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了,他不由得后悔,站定了脚步,不肯再走。

    洛里斯也没有再强迫继续走,他将马伊萨科调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马伊萨科忍不住说道:“你是觉得我在把若恩主祭陷于危险中,所以决定来杀死我?”

    洛里斯平静地说道:“你现在离开,不再回来的话,我就不杀你。”

    “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可以,但如果我觉得回答需要太多话的话,我就不回答。然后你告诉我你是走还是留下来死。”

    “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在若恩主祭的左右,死心塌地的,忠诚地保护着他?”

    洛里斯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受了一个人的委托,送他去塞里斯。他的目的地是塞里斯,不能在波斯,或是在塞琉西亚送掉性命。”

    他紧接着问马伊萨科道:“你是走,还是留。”

    马伊萨科脸色苍白,说道:“我选择留下来。”

    洛里斯点点头,手中多了一把匕首,他退后两三步,右手一挥,一把同样的匕首飞插入马伊萨科脚下的土中,这是给他的。

    马伊萨科看了一眼那匕首,他胆寒了瞬间,立即抛开恐惧,反而语带嘲讽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本事,我拿不拿起这把匕首,结果完

    全一样,你何不丢开你的虚伪,直接把我杀了算了。或者,你实在想给我个机会,何不我们找一条河,比比谁在水下闭气闭得久?”

    洛里斯轻蔑一笑,倒转手中匕首,奋力朝马伊萨科胸口掷去。

    眼见那匕首寒光闪闪,翻滚着将要插入马伊萨科的身体,一大块暗影从斜刺里飞出拦在中间。匕首击在那黑影上,当啷一声飞开,那黑影随即也便落在地上,原来是一块大盾牌。

    塞纳从黑暗中走出来,拾起盾牌,挡在马伊萨科身前,对洛里斯说道:“欢迎你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