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字体: 16 + -

第226章 分歧与争论

    在黑暗中,在乱纷纷落在地上的波斯人的许多断手中,塞纳眼睛似乎被什么光亮的东西晃了一下,这光亮实质上若有似无,但引起了他瞬间的关注,他飞快地蹲下身,拾起那一闪而逝的光亮附着其上的那支断手,不顾血水喷流地塞进腰带上,接着继续挥剑战斗。

    若恩发现了他,对他说,要是那天晚上就同意他跟随他,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使他欣慰,但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新的开始,若恩不会转变他的心意,而只是过去那种状态的一个浪花,或者说微小而无意义的奖励而已。

    幸好,他有一部分注意力被转移到了那个战利品上,让他接下来不至于太过怅惘。

    那个战利品,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把那支流光了血而显得苍白枯干的断手取出来,在手指上摘下了它,那是一枚黄金基座的褐色蜜蜡戒指,也是一枚阴文的纹章,纹章上有一个半身的简画人像,一手手握着权杖,一手握着尖刀。纹章图案下方有一串弯曲的波斯文字,凹下去的图案中似乎还有少许印泥的残垢。

    塞纳的父亲是安克雷最大的商人,他从小便视钱财几如粪土,但他仍然被这个戒指所强烈地吸引。他把戒指细细的洗净,用手抚摸它的每一处,出神地仔细端详黄金基座的花纹和纹章上的图案,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冲在第一线的战士会戴着手上的戒指。

    他在赛西亚军团的时候,罗马的士兵们要么不戴戒指,要么戴铁指环,连戴银指环的也没有。这不仅是因为财力问题,更多的是因为不想在战死后被敌人搜索战利品的时候因为取不下来而折断手指。对于这个戒指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塞纳反常地遐想了许久。他没有到过波斯,他想来想去都是北方边境上蛮族的样子,他们看起来和这样精美而夺魄的戒指可毫不搭界。

    他把这枚戒指收了起来,藏在内衣口袋里,躺下去沉沉睡去。

    早上,波斯人停止了向市政厅周围矮墙的攻击,不止是停止攻击,部分地区他们开始了撤退。晚上,第二次和谈成功的消息传来,若恩来找到他,告诉他,他将要前往泰西封,和波斯的军队一起。塞纳的心又一次沉下去。他在安克雷组建这支小队的时候,对这一路东去前面将会遇到何等样的情况并未做具体的假设,只是想必须有一支可以保护若恩的队伍。这种含混模糊的想法首先在洛里斯他们的偷袭营地时遇到了挑战,接着在安纳托和安条克的遭遇让他不得不进一步具体的思考。

    塞纳做了艰难的决定。他写了一封信,交给小队中的骑士,要求他带着其余人返回安克雷,在他父亲那里领取合计六十金币的赏金,每人四个金币,骑士可以获得八个,另外十个转交给在安克雷不幸丧生的那两个士兵,

    并就此解散。他只留下自己的盔甲、剑和小盾,以及两匹马。

    他安排完这些,有些不无忧伤地想,自己会和洛里斯,以及那位名叫马伊萨科的人相处好么?他和洛里斯打过交道,但他已经知道他并不是那天晚上见过的那位‘洛里斯’,面对他的另有其人;真正的洛里斯在他身后,反剪着他的双手,没有露面。从这件事来说他不喜欢洛里斯,马伊萨科更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加入到若恩的队伍里,自己该和他保持怎样的距离,和其他人保持何种程度的关系,这些都让他觉得不自在,他最初设想的和若恩两个人前往塞里斯的美好情景只能留在他的想象里了。

    若恩和卢加道别。卢加仍然有些疑惑,他无法理解为何若恩要放弃在安条克的教职,在波斯人已经退军的情况下,反而要随着波斯人一起去泰西封,他有一句话噎在喉头,始终也没有问出来。他忧心在罗马重新接管安条克之后,自己究竟会因为守住了城而受到奖励,还是误导民众相信了一个可疑并且逃跑的主祭而受到奚落乃至惩罚。

    他想来想去,最后对若恩说道:“你的名会被传颂到远方。”

    若恩轻轻地摇头,调转马头,出了城门,向波斯大营走去。洛里斯、马伊萨科和塞纳分别骑着马,跟在他后面。

    他们很快到了波斯营中,虽然士兵还很多,但没人阻拦他们,他们径直骑马到中军大帐停下,巴尔迪迎上来,对若恩按剑施礼,说道:“将军昨天晚上连夜便走了,他留下我来接应主祭大人及各位,并致以诚挚的歉意。”

    若恩对这个消息说不上失望,下马说道:“没关系,他是回泰西封,我们也是到泰西封,早迟几天都会相见。”

    巴尔迪点点头,说道:“留在这里的部队还有四千多人,足够保护主祭一行安全到达泰西封。”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主祭大人,你是打算立即上路,还是休息一夜再走?”

    若恩说道:“昨天晚上已经休息过了,何必出城又休息一晚,我们立即出发就好。”

    巴尔迪又说道:“主祭大人是骑马,还是愿意乘坐大象,将军专门留下两只大象,供主祭大人骑乘。大象比马匹走得安稳,大象背上配有宝座,比在马匹上坐得要舒服些,甚至可以困倦的时候躺着打个小盹。”

    若恩在君士坦丁堡见过大象,自幼就存有好奇之感,听巴尔迪一说不由有些心痒,但立即就打消了念头,说道:“阿卡夏教徒行路,本来应该要步行,我骑了马已算逾越规矩,怎么还能骑大象呢。”

    巴尔迪忍住笑,说道:“那么,我们这就上路。我让一支骑兵队在前面引导,主祭大人可以随着他们的引导前行,这里剩下几千人还要拆除营帐,随后赶上来。”

    若恩同意了。他

    随着巴尔迪安排的骑兵队走出大营,朝东方行去。那队骑兵远远的在前面引导,若恩一行四人五马落在后面,巴尔迪指挥着士兵拆除营帐,打包装车上路,最后留有两千多骑兵保护后军。

    离开波斯军营朝东南行去时,差不多午后,天色阴沉,似乎就快要落雨,凉风阵阵,若恩想起两个多月前跟随着阿里斯托主祭离开安克雷时的情景,已经恍若隔世。那支队伍里有些人已经死去,有些人留在野蛮人的营地里,有些人往罗马的北境去,而自己正在离开罗马境内,朝往东方去。

    若恩走在最前面,洛里斯在他右侧差不多平行,马伊萨科跟在洛里斯后面,落后一匹马的位置,塞纳行在若恩的左侧,他手中还牵着一匹马。不知道是手中还牵着马的缘故,还是他对洛里斯的忌惮,使他稍微距离若恩有些远,落后半匹马的位置。

    即便都承认若恩在队伍中的核心位置,但每个人都有不熟悉的人在队中,即便对若恩来说也是如此,他对马伊萨科没那么熟,所以开始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差不多行了小半天气氛才随和起来,也是因为洛里斯觉得到了非讲不可的时候。

    洛里斯对若恩说道:“上午我到哈德良门那边波斯军营找纳西赫,得知加萨尼王已经离开军营,往泰西封赶去,本尼达也这样急着赶回去,两路大军行在各自的路线上,大概他们之间会有一场火并,就在前面不远。”

    他说的不远,既是时间上的,也是路程距离上的。

    若恩一惊,问道:“你是说加萨尼和本尼达要争夺萨珊波斯的万王之王的王位?”

    “本尼达说沙普尔三世已经即位,所以不是他出面来争,而是他站在了沙普尔三世这一边。加萨尼王是阿尔达希尔二世的弟弟,是沙普尔三世的叔叔,他或许对阿尔达希尔二世的退位或者……死亡表示疑义,这或许难免会有一场斗争。”洛里斯说道。

    “你是说,我们现在不应该把沙普尔三世当成波斯王朝的君王,而是应该等他们争夺完毕之后,再去和胜利者来谈?”若恩若有所思地问。

    他们的话虽然不大声,但是行在后面的塞纳与马伊萨科都听得见。马伊萨科策马赶上两步,在洛里斯右边,对两人说道:“他们两支进队如果能够交起战来,不论是直接的兵力损失,还是导致各地局势变乱,对我们的事情都最为有利,我祈求他们真的打起来。”

    洛里斯不满地看了一眼他,对若恩说道:“我们此刻跟在本尼达的军中,从此地到泰西封固然安全,但如果他附和沙普尔三世失利,我们在泰西封便会极为艰难,更别说穿过波斯境内几千里往塞里斯去,而我们还想要说服加萨尼王善待阿卡夏教徒,恐怕也就完全不可能了。”

    若恩低头沉思,说

    道:“这的确是个危险,你为何不阻拦我?”

    “我也是慢慢才想明白这个问题,也未必一定会发生;只是发生了的话,就有这样的危险。”洛里斯吞吞吐吐地说道。

    若恩问道:“那我们已经在本尼达这边了,现在该怎么跳出这个局面,显得自己并未附和任何一方?”

    洛里斯还没说话,马伊萨科说道:“我们救了加萨尼王一次,即便此时我们看起来站在本尼达这边,之后加萨尼王也未必对我们不好。”

    若恩有些欣喜,他还不知道马伊萨科所言的事,说道:“还有这样的好,那我们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吧?”

    洛里斯摇摇头,说道:“这样想很危险,如果加萨尼王获胜,他对我个人或许可以保持尊重,连带对你也不能不敬重,但他肯定不会原谅你此刻站在本尼达的一边,我们通过波斯的土地或许无碍,但是想要说点儿别的,你以你的身份和立场,想要说服他善待阿卡夏教徒什么的,很遗憾,就不必奢望了。”

    若恩轻轻点头,说道:“那我们要想法尽快脱离本尼达的部队。”

    “脱离,怎么才算脱离?”马伊萨科问道,“必须要用具体的事迹来证明我们和本尼达并非一路的。”

    “什么样的具体事迹?”若恩问道。

    “我可以走在前面去,一路预告主祭大人将要前往塞琉西亚去,不是别人,是守住了安条克的若恩主祭,这代表了阿卡夏世界对塞琉西亚的人们的支……。”马伊萨科说道,但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为什么被本尼达杀死的那两个人没有包括你?”洛里斯铿锵地大声嘲讽道,他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刀,预备着马伊萨科任何逾钜的言行。

    马伊萨科沉默下来,他手中暗暗的放松了缰绳,使马行得稍微慢下来。

    “我们应该坦率地讨论任何可能的做法。”若恩稍微带着责备的语气,但他并没有要马伊萨科接着讲下去的意思。

    洛里斯一直盯着马伊萨科,没再接着说下去,他好像在烦躁,迁怒于什么,可是却说不出来,或者勉强说了一半,却无法完全说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