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若恩的困惑
夏天来临以后，彼斯堡变得干燥少雨，阳光并不十分强烈，但希拉克亚山脉阻挡了风的到来，使得整个地区笼罩在沉郁的闷热中，尘土浮在空中，大部分人躲在家里，街道上空空荡荡，乞丐靠阴凉的墙角打着瞌睡，只有那些逼不得已要出门的人匆匆地走过。
彼斯堡的神庙位于城市的西北角，有庞大的前厅和两翼的厢房，两个年轻人正在前厅的一面内墙上的脚手架上做着手头的活计，一个是若恩，他个子不高，黑色的头发，长着所有人见到他都会惊叹的俊美面容，目光深邃动人；另一个是卡里乌斯，他比若恩高一个头，金色头发，五官线条遒劲，他的体格壮硕，动作协调而细腻。
若恩正好掀开窗帘，他要检查窗棂上的状况，以往有许多铁钉杂乱地钉在上面，看见一个人从街角向着神庙走来，他对卡里乌斯说道：“你说过那个最不可能来神庙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卡里乌斯正在搬动一根条凳到祝祷间去，他说道：“是那个鞋匠么？我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
若恩有些兴奋地说道：“他是个鞋匠么，那我正好要找他，莎拉要穿第一双鞋了。”
卡里乌斯扛着椅子，仍然耸了耸肩，说道：“我们那儿的女孩子要到成年才穿鞋，有些人甚至一辈子也不穿鞋。”
正说着话，神庙正厅的木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走进来，若恩迎过去，对他说道：“愿主保佑你。”
那个人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我要找阿里托斯主祭。”
若恩正要请他等等，阿里斯托主祭从楼梯口走下来，对那个人说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情要请主帮忙？”他今年五十几岁，身材中等，满脸胡须，头发蓬松地由一截麻绳胡乱地束着，身穿本地人常穿的短袍，腰间束着草草割成的皮带，手持拐杖。
那个人焦躁而惶恐地看着他，对他说道：“我的儿子，弗兰，前天上午无缘无故地昏迷过去，醒了以后身体热得像火炭，胡言乱语，身子还一个劲地抽搐。都已经两天了，没有任何变化，他不能进食，连水也只有灌进去。他就快要死去了。”
阿里斯托主祭听了，和缓地说道：“朋友，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那个人楞了一下，满怀歉意地说道：“我住在城东面的洼地里，是一个鞋匠，名叫特修斯。主啊，请你救救他。”
阿里斯托严肃地说道：“特修斯，你信主阿卡夏么。”
特修斯有些慌张地说道：“我……的确很少来神庙。”
阿里斯托说道：“即便你不信主，主也愿意帮助你。不过，在你找到我之前，你们还给了他什么样的治疗？”
特修斯说道：“他母亲给他煎了一些草药喝下去，除此之外，我们还什么都没做。”
阿里斯托说道：“你们没有去
拜别的什么偶像吧？”
特修斯立即否认，说道：“没有，我们不信格雷西亚的神。”
阿里斯托说道：“神会帮助你，你先等等，我们略作准备，这就去看约翰。”
特修斯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来，说道：“感谢主的仁慈。”他鞠了一躬，又指了指门外，意思是他会在门外等候，然后转身出门去了。
阿里斯托对若恩说道：“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去。”他看了看卡里乌斯，又对若恩说道：“斯汀还没回来么？”
若恩想了想，说道：“他还没回来。”
阿里斯托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还不能去约翰那里，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他走出神庙的门，若恩忙跟着他身后也走了出去。出了门，阿里斯托对在廊下站在等待的特修斯说道：“你先回到约翰身边，我们随后就到。”
特修斯又变得有些慌张，说道：“固然是好，可你是否能找到我们住在哪里？”
阿里斯托宽厚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特修斯，我也知道你的家在哪里。”
特修斯不自信地点了点头，他划了一个十字，但顺序不对，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他并不知道这一点，转身离去。
阿里斯托看着特修斯的背影，沉默了一会，才对若恩说道：“他们总是要绝望的时候才来寻求主的帮助。而主总是不会拒绝他们。”
若恩说道：“你要去见那个人，需要我陪你一起去么？等下我要给窗子刷漆。”
阿里斯托说道：“你随我一起去。”
说着，他朝神庙东南方向走去，那边有赫克托总督分给神庙的几亩田地，每个月有几个农民过来帮他们耕种或收获，田地的尽头是一栋木屋子，热恩知道里面住着梅林一家。他禁不住好奇地想，给生病的约翰治病，难道要到农夫梅林家拿几头蒜么？
阿里斯托敲开了梅林家的门，他们一家人都在，和他们一家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看年纪有三十几岁的异乡人。之所以若恩看出那是一个异乡人，是因为他穿着干净的托加长袍，留着精细裁剪的头发和胡须，看起来比阿里斯托主祭更像一位主祭。他冲着阿里斯托和若恩和蔼地笑，但并不开口说话。
梅林紧张而局促地看着阿里斯托。阿里斯托对他说道：“我和这位朋友有几句话说，要占用一会儿你们的屋子，可以吗？”
梅林如释重负，说道：“当然，老爷”说着，他拉着怀中抱着幼子的妻子，以及两个儿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屋子。
阿里斯托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来，若恩站在他的身后。
阿里斯托对着那个异乡人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那个人从近处拿起凳子，走到阿里斯托面前坐下。他看着若恩，好像想说什么，阿里斯托用斯图尔语说道：“他没问题，可以留在这里。”
那个人默许了，摆正坐姿，等着阿里斯托发话。
阿里斯托说道：“几天前我在驿站旁就看见了你，你来到这里，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那个人笑了一下，好像被人揭穿了小把戏，但他没有回答阿里斯托的问题，说道：“我名叫格雷戈里，从奥雷尔德堡来。”
阿里斯托说道：“纳西恩大主祭他近来身体可好么？”
格雷戈里仍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者说问候，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卷莎草纸，递到阿里斯托面前。阿里斯托接过莎草纸，展开来看了一眼，问道：“你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吗？”
格雷戈里说道：“我带了两名学徒，他们现在在城里。”他接着补充了一句：“他们和斯汀在一起。”
阿里斯托假装没有听见斯汀的消息，接着问道：“彼斯堡现在有两名祭司，按说他们都是由我提拔的，他们也会被新来的人替换么？”
格雷戈里说道：“纳西恩大主祭委托我来，只是为了接替你的教职，别人怎么样，他没有给出意见，我想我在几个月内不会要变更他们。”
阿里斯托接着问道：“除了斯图尔语，你还使用哪些语言？”
格雷戈里想了一下，说道：“我的母语是斯图尔语，古典或白话我都没有问题，格雷西亚语算得上熟练，米拉拉语，以及加拉提亚语，我学了大约十年加拉提亚语。”
阿里斯托问道：“但你这是第一次到加拉提亚语地区？”
格雷戈里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还在练习中，在奥雷尔德堡说加拉提亚语的人并不多，信仰阿卡夏的人更少。”
他这句话勾起了阿里斯托的感慨，他说道：“差不多二十年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很快就会好的，在日常时间里，你并不需要大量说加拉提亚语，多数信徒都会说格雷西亚语，或者米拉拉语。”
格雷戈里笑着，温和地说道：“以后可能不会这样了，如你所看到的，纳西恩大主祭认为，彼斯堡教区的发展甚慢，愿意信仰阿卡夏的本地人太少，很难支撑接着往东的拓展，就是这次人事变动的主要原因。我接手之后，会完全用加拉提亚语来传教，反正那些懂格雷西亚语的人也都懂加拉提亚语。”
格雷戈里毫不留情的谴责让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阿里斯托沉默了好久，才说道：“刚好这里有个讲加拉提亚语的本地人来求助，他的儿子弗兰得了一种怪病，我想请你一起过去看看。不过他们一家还不是阿卡夏的信徒，他们只是来碰一碰运气的。”
格雷戈里说道：“这是一个好的契机。”阿里斯托完全同意他的见解，他没有一个人先去约翰家，考虑的也正是这一点，他想让从奥雷尔德堡来的人也参与进来，证明他对局势的洞若观火。
格雷戈里和阿里斯托站起来，向门外
走去，若恩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现在他已经不想着给莎拉订做鞋子的事情了，他想，如果这个格雷戈里是从奥雷尔德堡来，接替阿里斯托的主祭职位。那么，他作为阿里斯托的助祭，会是依然留在彼斯堡，还是跟随阿里斯托回奥雷尔德堡呢？他深沉地想，这两个方向，我有没有选择的权力，还是只能听任大人们的安排？
（本章完）
彼斯堡的神庙位于城市的西北角，有庞大的前厅和两翼的厢房，两个年轻人正在前厅的一面内墙上的脚手架上做着手头的活计，一个是若恩，他个子不高，黑色的头发，长着所有人见到他都会惊叹的俊美面容，目光深邃动人；另一个是卡里乌斯，他比若恩高一个头，金色头发，五官线条遒劲，他的体格壮硕，动作协调而细腻。
若恩正好掀开窗帘，他要检查窗棂上的状况，以往有许多铁钉杂乱地钉在上面，看见一个人从街角向着神庙走来，他对卡里乌斯说道：“你说过那个最不可能来神庙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卡里乌斯正在搬动一根条凳到祝祷间去，他说道：“是那个鞋匠么？我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
若恩有些兴奋地说道：“他是个鞋匠么，那我正好要找他，莎拉要穿第一双鞋了。”
卡里乌斯扛着椅子，仍然耸了耸肩，说道：“我们那儿的女孩子要到成年才穿鞋，有些人甚至一辈子也不穿鞋。”
正说着话，神庙正厅的木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走进来，若恩迎过去，对他说道：“愿主保佑你。”
那个人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我要找阿里托斯主祭。”
若恩正要请他等等，阿里斯托主祭从楼梯口走下来，对那个人说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情要请主帮忙？”他今年五十几岁，身材中等，满脸胡须，头发蓬松地由一截麻绳胡乱地束着，身穿本地人常穿的短袍，腰间束着草草割成的皮带，手持拐杖。
那个人焦躁而惶恐地看着他，对他说道：“我的儿子，弗兰，前天上午无缘无故地昏迷过去，醒了以后身体热得像火炭，胡言乱语，身子还一个劲地抽搐。都已经两天了，没有任何变化，他不能进食，连水也只有灌进去。他就快要死去了。”
阿里斯托主祭听了，和缓地说道：“朋友，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那个人楞了一下，满怀歉意地说道：“我住在城东面的洼地里，是一个鞋匠，名叫特修斯。主啊，请你救救他。”
阿里斯托严肃地说道：“特修斯，你信主阿卡夏么。”
特修斯有些慌张地说道：“我……的确很少来神庙。”
阿里斯托说道：“即便你不信主，主也愿意帮助你。不过，在你找到我之前，你们还给了他什么样的治疗？”
特修斯说道：“他母亲给他煎了一些草药喝下去，除此之外，我们还什么都没做。”
阿里斯托说道：“你们没有去
拜别的什么偶像吧？”
特修斯立即否认，说道：“没有，我们不信格雷西亚的神。”
阿里斯托说道：“神会帮助你，你先等等，我们略作准备，这就去看约翰。”
特修斯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来，说道：“感谢主的仁慈。”他鞠了一躬，又指了指门外，意思是他会在门外等候，然后转身出门去了。
阿里斯托对若恩说道：“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去。”他看了看卡里乌斯，又对若恩说道：“斯汀还没回来么？”
若恩想了想，说道：“他还没回来。”
阿里斯托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还不能去约翰那里，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他走出神庙的门，若恩忙跟着他身后也走了出去。出了门，阿里斯托对在廊下站在等待的特修斯说道：“你先回到约翰身边，我们随后就到。”
特修斯又变得有些慌张，说道：“固然是好，可你是否能找到我们住在哪里？”
阿里斯托宽厚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特修斯，我也知道你的家在哪里。”
特修斯不自信地点了点头，他划了一个十字，但顺序不对，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他并不知道这一点，转身离去。
阿里斯托看着特修斯的背影，沉默了一会，才对若恩说道：“他们总是要绝望的时候才来寻求主的帮助。而主总是不会拒绝他们。”
若恩说道：“你要去见那个人，需要我陪你一起去么？等下我要给窗子刷漆。”
阿里斯托说道：“你随我一起去。”
说着，他朝神庙东南方向走去，那边有赫克托总督分给神庙的几亩田地，每个月有几个农民过来帮他们耕种或收获，田地的尽头是一栋木屋子，热恩知道里面住着梅林一家。他禁不住好奇地想，给生病的约翰治病，难道要到农夫梅林家拿几头蒜么？
阿里斯托敲开了梅林家的门，他们一家人都在，和他们一家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看年纪有三十几岁的异乡人。之所以若恩看出那是一个异乡人，是因为他穿着干净的托加长袍，留着精细裁剪的头发和胡须，看起来比阿里斯托主祭更像一位主祭。他冲着阿里斯托和若恩和蔼地笑，但并不开口说话。
梅林紧张而局促地看着阿里斯托。阿里斯托对他说道：“我和这位朋友有几句话说，要占用一会儿你们的屋子，可以吗？”
梅林如释重负，说道：“当然，老爷”说着，他拉着怀中抱着幼子的妻子，以及两个儿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屋子。
阿里斯托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来，若恩站在他的身后。
阿里斯托对着那个异乡人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那个人从近处拿起凳子，走到阿里斯托面前坐下。他看着若恩，好像想说什么，阿里斯托用斯图尔语说道：“他没问题，可以留在这里。”
那个人默许了，摆正坐姿，等着阿里斯托发话。
阿里斯托说道：“几天前我在驿站旁就看见了你，你来到这里，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那个人笑了一下，好像被人揭穿了小把戏，但他没有回答阿里斯托的问题，说道：“我名叫格雷戈里，从奥雷尔德堡来。”
阿里斯托说道：“纳西恩大主祭他近来身体可好么？”
格雷戈里仍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者说问候，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卷莎草纸，递到阿里斯托面前。阿里斯托接过莎草纸，展开来看了一眼，问道：“你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吗？”
格雷戈里说道：“我带了两名学徒，他们现在在城里。”他接着补充了一句：“他们和斯汀在一起。”
阿里斯托假装没有听见斯汀的消息，接着问道：“彼斯堡现在有两名祭司，按说他们都是由我提拔的，他们也会被新来的人替换么？”
格雷戈里说道：“纳西恩大主祭委托我来，只是为了接替你的教职，别人怎么样，他没有给出意见，我想我在几个月内不会要变更他们。”
阿里斯托接着问道：“除了斯图尔语，你还使用哪些语言？”
格雷戈里想了一下，说道：“我的母语是斯图尔语，古典或白话我都没有问题，格雷西亚语算得上熟练，米拉拉语，以及加拉提亚语，我学了大约十年加拉提亚语。”
阿里斯托问道：“但你这是第一次到加拉提亚语地区？”
格雷戈里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还在练习中，在奥雷尔德堡说加拉提亚语的人并不多，信仰阿卡夏的人更少。”
他这句话勾起了阿里斯托的感慨，他说道：“差不多二十年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很快就会好的，在日常时间里，你并不需要大量说加拉提亚语，多数信徒都会说格雷西亚语，或者米拉拉语。”
格雷戈里笑着，温和地说道：“以后可能不会这样了，如你所看到的，纳西恩大主祭认为，彼斯堡教区的发展甚慢，愿意信仰阿卡夏的本地人太少，很难支撑接着往东的拓展，就是这次人事变动的主要原因。我接手之后，会完全用加拉提亚语来传教，反正那些懂格雷西亚语的人也都懂加拉提亚语。”
格雷戈里毫不留情的谴责让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阿里斯托沉默了好久，才说道：“刚好这里有个讲加拉提亚语的本地人来求助，他的儿子弗兰得了一种怪病，我想请你一起过去看看。不过他们一家还不是阿卡夏的信徒，他们只是来碰一碰运气的。”
格雷戈里说道：“这是一个好的契机。”阿里斯托完全同意他的见解，他没有一个人先去约翰家，考虑的也正是这一点，他想让从奥雷尔德堡来的人也参与进来，证明他对局势的洞若观火。
格雷戈里和阿里斯托站起来，向门外
走去，若恩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现在他已经不想着给莎拉订做鞋子的事情了，他想，如果这个格雷戈里是从奥雷尔德堡来，接替阿里斯托的主祭职位。那么，他作为阿里斯托的助祭，会是依然留在彼斯堡，还是跟随阿里斯托回奥雷尔德堡呢？他深沉地想，这两个方向，我有没有选择的权力，还是只能听任大人们的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