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缥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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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 东林悍匪(二)

    夜风如诉,夜影如刀,粗大铁棍砸落地面像是敲在大地上的一记重锤,引起地面强烈震动在众人脚下迅速蔓延。

    就算魏定真抢先躲过对方攻击,仍旧感受到猛烈的气流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奇怪的树叶般的苦涩气息。

    使着铁棍的高大悍匪依然默不作声,再近一步与林中跳出的四人形成包围,将眼中待宰的肥羊逼入绝境。

    在东林悍匪眼中没有什么官兵、少爷、行商、保镖,他们口中称呼每一个过路人为客人,可是相互间都是用肥羊来指代这些葬身山林的路人,肥嫩的羔羊是没有任何逃跑机会的。

    魏定真眼神扫过左右,这群悍匪没有给自己留出任何逃脱空间。

    除了围住自己的五人外,手提短剑的书生六人则站在稍远的地方形成另一层包围。

    即使突破身边五人的围攻也会落入另外六人的包围,敌人完全能够拖延时间再次形成两层包围。

    偷袭、陷阱、毒箭、围攻,再加上进退有度的密切配合,即使普通士兵之间也难以训练出这些手段,可见这群悍匪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也有无数高手葬身在他们刀下。

    来不及细想,铁棍已经如毒蛇一样直扑胸口,没有人怀疑被这灌注着迅猛力量的铁棍击中还能再站起来。

    魏定真就地一滚,躲过铁棍同时却也落入另一名悍匪刀下。

    噔。

    右手短刀架住落下的刀锋,魏定真头也不抬,左手朝敌人一挥迎面撒出了手中的东西。

    “啊,有暗器,我的眼睛!”

    围攻的另外三人听到同伙发出的惨叫纷纷脚下一顿,担心被这只肥羊咬到。

    却不知道魏定真根本没有随身携带暗器,只是滚地时趁机抓起一把泥土借着夜色不清吓唬敌人,只要敌人稍一犹豫就会露出逃跑的机会。

    唯独手持铁棍的高大悍匪毫不在意,再进一步,挥动兵器对着地上的魏定真劈头砸下。

    来不及多想,魏定真一勾一带将身旁被泥土迷了眼的悍匪推向敌人。

    一旦将包围变成混战,敌人出手时就会投鼠忌器担心误伤同伙,那么自己就有了逃跑的可能。

    落入包围时最不利的情况并非是敌众我寡人数悬殊,而是敌人井然有序的进攻而己方被动挨打,所以破解逆境的最好办法就是扰乱敌人的进攻趁机寻找破绽。

    “啊!”

    身后传来的惨叫让魏定真也大吃一惊,高大悍匪竟然毫不顾忌同伙的性命,劈头砸在那名同伙头上。

    伴着骨骼碎裂声,被砸中脑袋的悍匪扑通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来望着那根铁棍的主人。

    可是高大悍匪却看也不看,一步跃过躺在脚下的同伙,以凌空之势再次对着魏定真发出更猛烈的攻击。

    普通人即使用刀也很难一招将敌人击杀,除非高手那样刀刀砍在要害之处,而这悍匪一棍就能彻底放倒一个人,只能说明他天生神力远超寻常人。

    这样的人如果放在战场上恐怕能以一敌百勇不可挡,成为一方猛将,可是不知为何流落在东林岭成为悍匪,也难怪拥有三万府兵的太岳府对东林岭群匪也无可奈何。

    这个念头在魏定真脑中转瞬即逝,再回神时铁棍已经裹着风声呼啸而来。

    魏定真不退反进,双腿猛然发力弹起,迎着凄厉的风啸声冲向敌人。

    铁棍瞬间落在左肩,魏定真忍着剧痛挥刀捅向对方小腹,拼着受伤也要将这名勇不可挡的悍匪重创,否则被他缠住就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脱。

    两人凌空撞在一起,魏定真却如同一片落在滚滚江面上的树叶一样没有惊起一道浪花。

    重重跌落在地的魏定真这才发现情急之下自己竟然忘了将短刀出鞘。

    非但没有重创敌人,反而左肩白白挨了一棍,唯一庆幸的是近身的铁棍没有那么迅敏的速度,否则被铁棍末端击中的地方只怕要骨骼尽碎,自己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还未来得及喘息,又一只大手抓住魏定真后背将他像口袋一样提起来,只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就被甩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仅仅三招就让刚才还信心满满的黑眸青年彻底落入下风。

    魏定真在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这样浑身无力的感觉。

    八岁起跟着父亲学刀,并未从木刀开始练起,而是每天挥舞沉重的铁刀直到自己精疲力尽,第二天握着刀柄的手指甚至酸痛到抑制不住的颤抖,自己没有这样无力的感觉。

    十二岁起第一次穿上盔甲踏入战场,成为可能是天下最年少的士兵,面对充满杀戮气息的沙场穷寇,自己没有这样无力的感觉。

    十八岁站在已经成为京都指挥使,手握京都最精锐两万士兵的父亲面前,竭力争辩的自己没有这样无力的感觉。

    只身一人来到雍定城,沉默着面对曾经在府兵中恃强凌弱的老兵痞,手持一杆木枪面对九名老兵的自己没有这样无力的感觉。

    一步一步从普通府兵做起,八年时间也只不过做到一名毫不起眼的执戈校尉,面对遥遥无期的茫然不知的未来,自己没有这样无力的感觉。

    上一次感受到这样无力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呢?

    看着那名身材高大,手持粗大铁棍,双眼如铜铃一般瞪着自己的悍匪,魏定真恍然以为自己又成为了那名尚不及贼人腰部高的无力孩童,任意一只手都能将自己扼杀。

    忽然鼻息间传来粘稠的鲜血气味,仿佛自己又坐在了遍地流淌的血泊中,这次又会是谁在流血呢?

    小腹间刺痛的感觉姗姗来迟,原来魏定真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短剑书生面前,书生探手刺向这只肥羊的胸口。

    尽管自家同伙被壮汉误伤,看样子也是必死无疑,但是短剑书生也迅速回过神来对付今天遇到的客人。

    所有成为东林悍匪的人早已将每一天当作生命最后一天来过了,没有人想过还能平平安安老死床榻,要么是死在毒蛇猛兽手里,要么是死在他人偷袭之下,要么是死在过路高手手里,要么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选择了东林岭起伏的山林和呼啸的山风,就意味着随时都将面临着无法想象的死亡。

    尽管意识出现瞬间的模糊,十余年超乎常人的经历磨练出的本能,让魏定真堪堪躲开要害,却被短剑扎在小腹。

    短剑书生作为这群悍匪老大,向来心狠手辣,正要再次出手结果了这只肥羊,眼角却瞥到一个巨大的人影朝着自己冲来,呼啸的铁棍带着死亡降临的声音袭来。

    刚刚倒地的同伙还躺在一旁,书生心中暗骂一句,该死的老三怎么带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蠢货来。还是紧忙闪身朝后退去。

    没有人会傻到正面硬接这有些蠢笨还头脑简单的壮汉全力一击的。

    左肩依旧剧痛无比,小腹的伤口也传来肌肉撕裂的痛苦,短剑带出的血迹还有一滴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温度,尚未出鞘的短刀则掉落一旁。

    所幸双腿还未受伤,魏定真也顾不得狼狈的模样在地上连续滚动,只要稍微慢上那么一刻,脑后飞溅起的就不是泥土而是自己的鲜血了。

    这壮汉好像拥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不知疲倦的挥舞着铁棍紧追不舍。

    可是他的招式却是简单粗暴大开大合,无非是一杵、一砸、一横,而且根本不会顾及周围的同伙。

    魏定真全力避免跟这巨力壮汉的正面交锋,其他悍匪见到魏定真冲来也是连忙闪躲。

    他们并非是害怕这只肥羊,而是望着紧随而来的铁棍心生怯意,很可能在抬手拦下肥羊的下一刻就跟肥羊一起死在自己人手中。

    无缘无故死在自己人手中是最可悲的死法了。

    眼见包围露出破绽,黑眸青年心道,天不亡我魏定真。拼尽全身力气冲进道路旁的林中。

    数百年来的东林岭不乏参天古树,即使是道路两旁也尽是一两人才能合抱的树木,只要躲进林中就算是呼啸山林的悍匪也很难再次将自己包围。

    唯一要小心的是东林群匪在林中布置下的众多陷阱,即使许多东林悍匪也会一不小心就死在其他人布置下的陷阱中,所以东林群匪都只会在熟悉的一片山林间出没。

    可是山林里中的陷阱远没有身后力大无比的壮汉可怕,那每每擦身而过的铁棍都带来一层刺骨的寒意,魏定真经历沙场十几年来也从未见过拥有这样可怕神力的人。

    如果说军队中的精兵能够使得动二三十斤的兵器,那么一般武将也不过能使得动五六十斤的兵器,传闻开国名将中也最多有人使着九十二斤重的青龙刀,可是那也只是民间传闻。

    虽说军中也不乏天生巨力的人,能使得起一百多斤的铁枪重戟,但也只能凭全力挥动几次就气喘吁吁。

    那根铁棍挥动起来裂石摧金,砸在地面上只是一声闷响,完全不像是中空的模样。

    魏定真猜测其重量不下八十斤,而巨力壮汉挥动十余次招招致命,却连一声粗气都没有发出,显然还没有使出全部力气。

    林间树叶划过皮肤带来阵阵灼痛感,一道高大身影拖着一根铁棍宛如林中猛虎一般对着不远处的那名黑眸青年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