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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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海啸

    第一章,海啸

    王正是自然科学的信仰者。

    故此他研究了百慕大的传说之后,认为只是些气象地理变化的影响,就驾帆艇进入了这个海域。于是就在某夜卷入了狂浪,整个大海在黑漆漆的夜间看不到远处,只有四周蜂拥而起的楼宇般高的波涛,偶尔在侧面闪着暗哑的光,如同末世的油画。

    王正只能凭借着直觉把握着轮舵,让船头对准浪头。他已经把主帆降到最小,但不能再降了,失速等于找死。

    在撞向一座又一座的黑色浪墙后,突然间眼前一亮,船漂进一片虚空,再摔下来时,就在一处浅水上滑了一阵,搁浅在沙滩上。

    天亮了?

    王正往四周一看,蓝天白云银沙滩,不远处是红树林和椰子树,还有个小山岭在左侧沙滩的尽头。

    回头望海面一看,他的瞳孔就缩小了,海水正从沙滩迅速的往大海深处退却。

    海啸!

    他慌忙解开腰间的保险带,连窜带蹦的跑到船头解开锚链,双手快速交替放下锚链,一边抬头目测大海深处的浪线。当他只来得及放了三十多米长,就看到远处浪线开始变化,嗷的吼了一嗓子,固定住锚链,调转屁股就往船尾跑,跳下船去,朝着小山岭疯狂的跑去。

    一边奔跑一边寻找路线,找个一个可以攀爬的缓坡,有裸露的岩石,否则被树丛缠住,就没法跑动了。他在奔跑攀爬中,惊奇地看着身边一群猴子也在没命的往上窜,一只母猴子腰腹处挂着一只小猴子从他眼前手脚并用的跑过;在几米处,几条蛇往上游走。

    眼镜王蛇!王正头皮一阵发麻,好在大伙儿都在逃命,相互不加理睬。

    当他爬到一个平台时,回头一望,海面一道水墙已经在沙滩前形成,有十几层楼高。不好,这里不够高,他往旁边打量,这已经是最高坡了,十几条毒蛇在平坡的另一边,几十只猴子挤在当中。

    那边有一个棵树高出坡面,他跑去树边上,开始往上攀爬。几只猴子也已经发现,从他身边和身上攀了过去。他耳边听见轰隆隆的水声,回头一看巨浪就要摔在山岭上,隐约看见远处自己的帆艇漂了起来,迅速的把腰里的安全带在树上绕了一圈卡在腰带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水墙就撞过了坡顶和大树。

    王正的手臂和腰带提供了力量,让他抗衡水的冲击。水漫过了头顶,抬头看上方大概有二米的样子,刚才的那些动物在头顶飘过,迅速的没了踪影。但似乎还有只猴子四肢紧紧的挂在头顶不远的树枝,然后就看见一根枯木撞在猴子的头上,血迹在上面散开来,眨眼不见了。

    王正的位置较低,周边的树枝帮他阻挡一些漂浮的杂木。他计算着时间,大浪不会维持很久,马上就会落下来。

    浪峰过去了,水面开始下沉,滚过整个沙滩,往内陆推进。

    树顶的猴子开始抓不住树干,手脚已经松了三只,还剩一只手臂挂着,那是那只母猴。它腰间的小猴子被水冲得摇摇欲坠,终于松开掉了下来。王正下意识的一伸手,把小猴子接在手里,揽过来。小猴子眼睛未睁,四肢缠过来抱住王正的手臂。

    王正嘿嘿笑了一声,看你命有多大吧。

    海啸波幅悠长,间隔着又有大浪跟随过来。等到后面的浪无法覆盖山顶时,他知道灾难过去了。于是把小猴子放在背上,小猴子紧紧的抓住肩膀。他解开保险带,手脚并用爬了下来,站在坡顶呆呆的看着狼藉的沙滩。

    帆艇在浪涛里飘荡,锚还是起了作用,抓住了地面,没有漂走,也没有撞击在岸边的树上。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开始思考诡异的一幕。很显然他从百慕大的暴风里突然间跑到了另一片海域,接着就跟过来了海啸,这说明两者是有关联的。

    不过自己在哪里呢?

    他下意识看了一下航海表,指针却已经停止了。

    不会吧,价值几十万的名表,就这么脆弱?回去要找瑞士人算账了。

    然而就在他目光里,指针突然间又开始走动了。

    莫名其妙。

    海啸结束了,水退却。王正爬下山坡,去检查自己的帆艇。锚链在猛然拉紧时,扭曲了一下船头的锚杆,但没什么大碍。第一波大浪时,水漫过了船体,他打开舱门检查了一下,进水并不严重。德国人的技术还是非常彪悍的。帆船居然没有倾覆,这真的就是运气。当时如果是船还飘在海面,王正就会迎着海浪往外海开,往外海开的生存几率会更大,只是当时没有机会了。这是因为海啸出现在海岸前,才能遇阻后产生水墙巨浪,在外海深处则没有太大的影响。

    好在结果不错。

    他起锚升帆,把船往外海开,以免海啸彻底结束后,涌入内陆的海水退却,船搁浅在沙滩上。

    在海面上绕着海岸兜圈子,一种熟悉的感觉。

    普吉岛?

    卧槽,这可是对穿整个地球,怎么过来的?

    王正傻眼了,这尼玛不科学。

    他看了一下太阳,确定了一下方向,沿着海岸向岛的西南面开去,那里有港口。

    港口是那个熟悉的弧度,里面一片狼藉,诸多独木舟倾覆,或者撞击在海岸破碎了。他下锚拖出摩托艇开去岸边。

    独木舟?那些成片的游艇去那里了?本地人的翘头渔船呢?

    他往内陆走了一两公里,看见被巨浪席卷的村庄,只剩下部分残骸,告诉他这里曾有过一个村庄。一些尸体出现在他的视野,散落在岩石间,甚至树上。这些人都赤身裸体,没有任何衣物。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圈,又走回来,岸边开始被浪冲回来一些尸体,一些尸体的脖子上没了脑袋,这是因为巨浪会把人的脖子扯断。

    这时他居然看到了幸存者。一个女孩的身体在沙滩水里蠕动,他开始以为是海狼冲击的,后来发现不对,跑过去把女孩拖上沙滩。用急救姿势开始压迫胸部,对口吹气。

    过了一会儿,女孩清醒了,吐出几口海水。

    王正站开身子,端详着女孩,深褐色的皮肤,矮小,大约一米三的样子。她睁开了眼睛,眼睛有很深的眼睑,看着大而深。女孩子尖叫一声,坐了起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大个子。王正有一米八五高,有着一身强悍的肌肉,脸部瘦削紧紧的非常有立体感,也因长期航海晒得黝黑。眼睛很大,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眸不是黑色,而是深棕色。

    这会儿他正端详着女孩,尝试着说了几句泰语。

    女孩不回答,试图站起身,又砰的摔倒。王正皱了皱眉头,俯下身,抚摸她的身体。女孩大喊大叫的反抗,他伸出大手抓住女孩的两个手腕按住,用右手一点点按下去,按到腿弯这里,女孩大叫变成了尖锐的痛吼,摸到小腿鼓了出来。王正明白了,这女孩骨折了,说不定还有软骨挫伤和脱臼之类的。

    王正站起身,此时已经分辨出几个音节,这时东南亚潮人的发音,在马来和印尼叫做巴瑶族,在缅甸丹老群岛那里叫做莫肯族。他曾经在丹老群岛潜水海钓半年,和莫克族混迹的时候学了一些他们的语言。

    他尝试用莫肯族的语言和女孩沟通,比划着说:“你受伤了,我帮你。”

    女孩子困惑了一下,她似乎听懂了一些,也开始回答。两人摸索着对话,王正很头疼,因为她说的语言听上去和莫肯族的话相似,却还是不能太懂。但总算双方消除了敌意。

    王正不明白潮人为什么还出现在普吉岛,他们早就退却到印尼一带的各个岛屿。普吉岛已经只剩下马来人、华裔和泰族人了,这些年又有很多外国人居住。

    他心里充满了疑惑,其实以他的聪明,应该已经意识到一些什么,只是过于震惊不能相信。他抄起女孩抱在怀里,往摩托艇走去。女孩的脸正看到了肩头的小猴子,怪叫了一声,摸摸小猴子的头,小猴子没有睁眼。

    王正把女孩放在前面,开动摩托艇往帆艇方向行驶。女孩看到摩托艇的时候已经傻眼了,等摩托艇开动,高速行驶的时候,女孩开始吐出:“天神啊。“之类的语言,扭头往上看王正的眼神就变得崇拜起来。

    船舱里有急救包,他把女孩放到沙发上,找出来急救包,拿一块毛巾让她咬着,给她对正骨头捆扎。这个过程是很痛的,可能因为刚才见识了神奇的船,又看见船舱里古怪的环境,女孩咬着毛巾没有出声。

    忙完这些事,小猴子发出吱吱的声音,听着像老鼠一样。王正认为它肯定是饿了,去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却不知道怎么给小猴子喂。他想了一会儿,用手指蘸着牛奶放到小猴子嘴边,小猴子果然吮吸起来。于是他耐心的一只手喂小猴子,一只手自己拿了一包奶插上习惯喝起来。

    从昨晚与巨浪搏斗,到今天与海啸玩了半天,一瞬间精疲力竭,忍着瞌睡,喂着小猴子,这个吮吸的过程漫长的让王正哈气连天,起身给女孩拿了块面包和牛奶,在嘴巴这里比划了一下。女孩接过去自己啃咬起来,似乎味道不错,就吃的狼狈不堪。

    小猴子还没喂完,疲惫就击垮了王正,他躺在沙发的另一头睡着了。

    女孩子吃完了面包,嘴角还留着面包屑,学着王正的样子吸牛奶,之后腿部的疼痛袭来,疲倦淹没了疼痛,此处似乎像天堂一样,女孩子头一歪也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黑又天亮,王正醒过来。

    熟悉的船舱。

    想起昨天的事,抬头望前一看,那土著少女还在,正睁着大眼睛望这边看。对上了目光,害羞的躲了开去。手臂上痒痒的,看到了小猴子正四肢抱着手臂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

    王正爬起来,把手臂上的小猴子扯下来放到女孩怀里,小猴子继续抱着身边的生物休息。他把全身的衣服脱了,准备去洗澡,因为一身都臭了。女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健硕的身体。王正不觉得潮人会在意这个,他们的部落常年在海上,基本上每个人都是赤身裸体的。穿着衣服才是现代的一点变化。

    他起来那一会儿就想明白可能是撞进黑洞里,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跑到以前的普吉岛来了。不知道这和心灵感应有什么关系,因为他住在普吉岛很多年了。

    在国内他曾经是优秀的基金经理人,开发的高频交易软件替他赚了很多钱。但有一阵子他陷入了迷茫。因为投机市场是一个负和游戏的市场,有人赢钱就有人输钱,而且是九成九的人输钱,只有税收、平台手续费和少数人赚钱。他从市场上每年拿走几亿的收益,则意味着有很多人输了几亿的钱。隔三岔五,就有人跳楼之类的事情。有一阵子他精神压力非常大,口袋里装万把块钱,出门就发给看见的几个乞丐,沿途寻找。以至于乞丐们后来都定点寻找他出门的路线。

    这样过了一些时候,师傅跟他谈了一次心,跟他探讨了一番所谓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的道;又根据自由市场论,跟他谈了一番金融投机者是市场清道夫,用来清除弱者,让价格回归,市场平衡的现代理论。

    于是魔都最年轻的亿万富翁就消失了。等他再露面的时候,就住在了普吉岛,开始以海上的游戏度日。

    他花了很多时间去获得了rya大师级的远洋船长证书,又学习各种海上极限运动所需的知识和技能。

    作高频交易需要扎实的数学基础,他也是学霸级别的数学和物理学专家,同时又因为研究期货品种,对化工和农产品非常熟悉。在宏观经济学上更拿到了硕士学位,而博士学位是做发现型研究的,对此他并无太大兴趣,也觉得自己不可能突破就放弃了。

    然而学习经济和从事金融的人,不免会有很多人走向悲观,实际上他的大多数利润是在空头市场赚取了。有一阵子过分悲观导致他开始认同末世生存主义,和世界各地的生存主义者相互交流各种生存技巧,从武器学习实践到医疗自助等等。

    金融市场上,自己的基金仍在合伙人的帮助下继续运行,王正却从金融市场上消失了。他从事一些激烈的海上极限运动,最后一次远洋消失在百慕大海域。

    王正不知道外界是否会这样评论,他明白这是那个世界最后的轨迹。

    从女孩子和他交谈后的意识,他已经明白自己离开了本来的时空。没有惊喜,也没有恐惧。在莲蓬头下冲洗完身体,他找出一条短裤和t恤衫来穿上,这里的天气炎热,海水温暖。

    走回到土著女孩这里,检查了一下腿部,包扎是成功的。和女孩练笔划带说交流了一下,基本上明白了这里的处境。女孩叫恩雅,发音不太似,王正为了自己叫起来方便就让她叫恩雅了。恩雅的部落在这个海湾生活,有几十条独木船,被海啸席卷了,目前只剩下她一个人。内陆的一个村庄不是潮人,而是另一个土著矮人部落。王正知道这个历史,那是马来族的一个分支,直到十九世纪还在普吉岛中心地带生存。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不过他直到普吉岛的经纬度,可以测量一下。

    冰箱里还有些牛肉,剁碎了,拿炒锅和饭炒了一下,做了个简单的牛肉炒饭,两个人默默地吃饭。恩雅用手抓着吃,被烫的呲牙咧嘴也不减慢速度。王正用叉子吃。这是普吉岛的习惯,叉子和勺子。吃完饭洗刷好,又喂了小猴子一顿牛奶。牛奶还有一箱,不知道吃完了,小猴子能不能换食。现在它眼睛还没睁开呢。

    他拿了两根钓鱼竿,告诉恩雅待在船舱里,开着摩托艇去了海岸。

    在沙滩上,他把一根钓鱼线从鱼竿上垂下来,找一根垂直线,然后把另一根鱼竿按照垂直线插在沙滩上。开始按照碗表对着鱼竿的影子测量。每隔一段时间就记录一段长度。

    在这个过程中,他用另一根鱼竿找到一个贝壳,撕出肉来,挂到鱼钩上抛出去钓鱼。

    当鱼竿的影子到达最短并向长度跳跃的一瞬间,他确定了午时的时间,心算了一下经纬度,重新校准了表的时间。继续测量影子的长度。

    中间钓到了不少鱼,他送回船舱。恩雅不想在船舱待了,让他抱着坐摩托艇来到了沙滩。王正找了根树枝,切削成拐杖的样子,让恩雅撑在手臂下。然后又找了些枯枝,在沙滩上扎了个柴堆,用防风打火机点燃。恩雅就在那里处理完鱼,擦了些盐烤着。

    王正从船舱拿来了几罐啤酒和一点饮料,把小猴子放在腹部,小猴子就自动四肢挂在肚子上,然后他开始喝啤酒啃烤鱼。

    土著女孩子很能干,鱼烤的很不错,虽然缺少佐料,一点点盐就有很鲜的味道。

    耐心的等到落日,绚丽的晚霞伴随着太阳彻底没入海洋深处。王正得到了日长的数据,开着摩托艇回到了船舱。

    计算了半天,王正得到了现在的日期,大致在八月的几天。这个时候是雨季,海上风浪大且不良天气多。至于年份是没法推算的,只有等遇到人群才能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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