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权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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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我就是我

    自打宣宗皇帝设立内书堂,默许宦官涉政以来,内廷和外廷一直都是两个对立的阵营,这其中虽然免不了也有稍趋缓和的时期,或者某太监与某外臣关系不错的例子,但绝大多数时间,对立才是常态——历朝历代不外如是。

    究其原因不过便是对权力的争夺——无论是王振刘瑾那样的权宦,还是三杨李东阳那样的权臣,究其根本,其手中的权利仍旧来自于皇权,皇权至高无上,其实不仅仅是明朝,上至秦汉,下至满清,起码名义上都是如此。

    而若是追溯宦官乱政的历史,其实也十分的悠久,太远的就不说了,秦朝的赵高,东汉的十常侍,唐朝的李辅国,宋朝的童贯,及至大明的王振刘瑾,这些人或许是生理有缺陷的原因,心理也和正常人不同,所以每当他们掌权,往往搞的政治昏暗,民不聊生,对国家产生极大的危害,因此势必就成了那些以治国平天下为最高理想的士大夫们所最痛恨也最鄙视的人,极力避免,一旦出现,势必杀之而后快。

    “陛下,臣有话要奏!”蒋冕最先反击,沉声开口。

    魏斌尚沉浸在惊喜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白玉京却很冷静,一下就猜到了蒋冕出头的用意。

    是的,他并未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因为早在他听到朱厚照提到东厂之时便已预见,此事殊无前例,势必会遭到反对,不仅仅是文臣,怕内廷的人除了魏斌以外也多有不服。

    果然,不等他想清楚,蒋冕就冒了出来。

    他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抬起手揉搓眉心,这是他每遇大事需要仔细思考时特有的习惯。

    权利越大,话语权越重,这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也是朱厚照让他署理东厂时他连谦虚都不谦虚一下的根本原因。朱厚照死定了,新君将立,手中掌握的资源越多,未来越能游刃有余,相比较高额的回报,出头椽子先烂的风险自然也就可以承担了。生意人嘛,做事往往遵循做生意的规律,胆子大,脸皮厚,敢冒风险,只要有利可图,杀人放火都可以考虑,何况掌握重权了。

    他没想到朱厚照居然对自己如此信任,署理东厂不算,居然连托孤辅政的重任也给了一份,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有明一代获此殊荣者,好像就穆神时期的一个冯保冯大伴,后来他和张居正内外联合,果然权倾朝野,成为了继刘瑾之后又一位史有明载的巨宦,名声却能甩刘瑾十条街。

    必须得把这一条写进遗诏,这一条太重要了,有了它,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对未来的嘉靖帝施加影响,他还年轻,还有非常大的可塑性。就算刨除这一条,单单只为夏氏考虑,有钱,有托孤儿辅政权宦效忠,哪怕朱厚熜当了皇帝,考虑夏氏待遇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相比较起来,署理不署理东厂反倒无足轻重了,不过就是个成为辅政的资格罢。

    或许,朱厚照之所以强硬的让自己署理东厂,其根本目的原本就是冲着这一条来的吧?

    就在白玉京沉思的空当蒋居然已经说完了话,等他回过神来时,发言的已经换成了杨廷和:“老臣也赞同蒋大人所言,内宦辅政并无前例,太祖立国之初甚至定下严规,绝不允许内宦干政的,所以,请陛下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白玉京皱了皱眉,看来杨廷和这是被逼急了,不但不惜得罪一众权监,甚至将朱元璋都搬了出来,可见朱厚照此举实在是触动了外廷文臣们核心的利益,朱厚照若是坚持,怕左顺门之事就要提前上演了吧?

    眼见梁储和毛纪纷纷附议,众人的视线不禁齐齐聚在朱厚照的身上。

    朱厚照没说话,脸色有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犯了病。

    “皇帝,大臣们说的不错,内宦辅政确实不合祖宗法度,其它事情你要任性也就罢了,如此大事,还当以宗法成例为准,万不可任性啊!”张太后已经沉默了很久,自从朱厚照登基她就很少干涉政事,此刻见朱厚照不说话,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也发言支持杨廷和等人。

    众人同觉奇怪,这主儿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等众人想明白,朱厚照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惊天动地,比孙忠咳嗽的时候还吓人,只见他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冒出,双目圆睁,一副恨不得把肺叶子咳出来的架势,不时还有鲜血从其嘴角渗出,其状可怖,犹如厉鬼一般吓人。

    完了。

    白玉京心一臣,当先从地上越起,一边疾呼叫御医,一边扶住了朱厚照的后背,不停的拍打其肺腧的位置。

    旁人也回过了神,叫御医的叫御医,端水的端水,叫“皇爷爷”的叫“皇爷爷”,叫“陛下的”叫“陛下”,乱哄哄,如同开了锅的沸水。

    事先谈允贤等御医和伺候的都人们都被朱厚照赶出了暖阁,如今听里边忽的大乱,不等招呼便冲了进来,朱杰拿着针包,都顾不得用烈酒浸泡,直接就往朱厚照的要穴上扎,谈允贤则抓住了朱厚照的手臂,稍一搭脉,脸色就沉了下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是的,仿佛纯粹就是为了安排后事一般,朱厚照死而复生,此刻终于油尽灯枯,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别说白玉京,就算来个真正的神仙,估计也救不了他了。

    好像为了验证谈允贤的诊断,朱厚照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咳嗽倒是止住了,人也没了力气,重重的靠在了白玉京的怀中。

    “皇帝——”张太后嘶声叫道,声带哭腔,重重的晃了晃朱厚照的手臂。

    朱厚照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嘴角上翘,露出一抹无法形容味道的笑,声音清晰的说道:“母后不用着急,新君即位,你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这不一直就是你所求的么?”

    张太后一怔,眼泪夺眶而出:“你果然还在恨我,你果然还在恨我啊,先皇啊,为何当初不把本宫一起带走呢?”

    朱厚照皱了皱眉,然后不知受到了什么力量支撑,居然再次坐直了身体,视线掠过哭天抹地的张太后,刀锋般在一应内宦文臣脸上扫过,声音高亢的道:“朕一时不死便仍旧是大明至尊,内宦托孤辅政由朕而始又当如何?多不过下去给祖宗们赔罪便是,此事无须再议,若有不从,白玉京就当场给朕诛了他,让他先下去给祖宗们告状去吧!”

    众皆愕然。

    朱厚照见状哈哈哈大笑,良久方歇,白玉京只觉怀中的身子忽的一软,急忙探其鼻息,发觉果然气绝,不禁心潮激荡,泪湿眼眶,心中暗暗的叫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