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权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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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人命如草

    刘玉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白玉京和杨廷和之间的赌局进行到第三天时高忠告诉他的消息,赌局开始那天来了好多人,第二天时便差些,等到了今天人却突然再次多了起来。

    是的,只要白玉京再平安度过一天一宿就会赢下这次赌局,真要如此的话,他固然是赚的盆满钵满,倾家荡产者肯定不在少数,所以,与其说人们关心他的安危,倒不如说盼着他死到里头最合适。

    呃,好吧,这念头有点太恶毒了,不死也没关系,只要中碳毒就成。

    孙秀压根儿就没离开过,所以夏荷死的消息是孙忠告诉白玉京的,其实他也没明说,不过是进去看白玉京时冲他微微的点了点头,那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很好,如今刘玉也失踪了,只要刘氏一死,张广瑞出逃,老子就算暂时安全了。

    白玉京没敢认为彻底安全,这天下本就没有绝对不透风的墙,夏氏和孙忠倒也罢了,张锐和张广瑞那儿他可不敢打包票,哪怕已经和张锐定下了攻守同盟,对方也按他的要求杀了刘玉,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仍旧希望把这两位也弄死。

    想自然是这么想的,不过一想到夏荷跟刘玉两条活生生的生命转眼间消逝他就十分不安,说到底他还是受后世的影响太深,虽不是亲自动手,两人毕竟还是因他而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生平第一次对这句话有了切身的体会。

    好在被丢进某口枯井的不是老子,不然的话,那两位不定多么开心吧?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白公公。”门外杨慎唤他。

    “怎么了升庵先生?”白玉京略提高了点声音。

    “枯坐无聊,不如作诗取乐,你说呢?”

    这就不对了,你们两口子可都是文坛的翘楚,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呃……这个嘛,我这人脑子笨,素缺急智,先生就别难为我了。”

    此间已经有人要作诗消磨时间了,夏荷与刘玉的生命却已然彻底的定格,人哪,折腾半天,到底图个啥呢?

    “白公公太谦虚了,再者说了,不过是消磨时间而已,便作不出来也没人笑话。”杨慎在外笑道,他还真没难为白玉京的意思,实在是憋的无聊想找点事儿干罢,他瞧出来了,赌局白玉京大概是赢定了,只是两口子讨论良久也没弄明白为何加了个烟囱就可以避免中碳毒。

    文徵明也来了,听杨慎如此一说便附和道:“状元公说的对,权当以文会友嘛,你那首咏梅如今可是在勾栏里红极一时,听说怡红院的头牌浅浅姑娘早就放出风了,若有人能再从你这儿求得一曲,必以纹银百两酬谢……老夫正好最近囊中羞涩,状元公,少夫人,还有诸位可别跟我抢啊。”

    孙忠呵呵一笑:“衡山先生放心,只要小白做的出来,肯定没人跟你抢。”文徵明先人曾是衡山人,是以自号“衡山居士”,不过大家除了叫他“文大人”外一般都称其为“衡山先生”,以示尊敬之意。

    “是啊”

    “没错”

    众人唯恐不乱,纷纷附和。

    高忠还笑道:“不光小白,状元公和少夫人也是闻名遐迩的人物,随便做出几首,怎么也得比小白的值钱罢!”

    “高公公太抬举我们了,”杨慎谦虚了一句又道:“衡山先生说的对,以文会友,大家全都参与,反正就是图个乐子嘛。”

    “不知以何为题?”高忠问道。

    “以雪为题可好?”黄娥忍不住说道。

    文徵明微微摇头:“好倒是好,窄了点儿,既然要同乐,不妨宽泛一些,便以冬为题,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只是真到作时却面面相觑起来,高忠性子直,实在瞧不下去,于是长身而起说道:“你们怕出丑咱家可不怕,先说好,这是前几日作的,可算不得急才,只是倒也应题,权当抛砖引玉吧……孤枕寒衾冷画屏,北风檐下过,呜呜起悲鸣。弦月穿窗照孤影,邈邈一袋烟,明灭几颗星。万籁寂寥悲做客,心事诉瑶琴,弦断谁人听?(强插一句,码字工绝对是世间最孤独的行业之一,尤其是扑街写手尤其如此)正好那天晚上刮大风,心有所感胡乱瞎写,还请衡山先生升庵先生少夫人品评。”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不等众人品评,反倒孙秀抢着问了一句,别的他没听明白,那句“邈邈一袋烟”倒是听的清楚的很。

    “这不是见小白吞云吐雾十分享受嘛,可惜我却享不了这福,一直学不会啊。”高忠摊了摊手,一副遗憾的样子。

    这话倒提醒了文徵明和杨慎,两人几乎同时拿出了烟锅,见状不禁相视而笑,各自装烟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当中,文徵明最先开口:“好词,尤其是最后几句,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万籁寂寥悲做客,心事诉瑶琴,弦断谁人听’吧?杜工部有‘万里悲秋常作客’一句,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此悲非彼悲,杜工部是伤老,高公公这是伤独,好是绝好的,就是与年龄不符,很有点儿‘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了。”

    “衡山先生一语中的,此评极为中肯,俗话说言为心声,高公公年纪轻轻,还该少些烦恼才好。”杨慎接过了话头,话音刚落黄娥便道:“衡山先生说的有理,夫君评的也对,只是啊,妾身反倒觉得高公公这词拿到怡红院定能卖个好价钱,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大家同时发愣,然后齐声笑了起来——高忠也跟着笑,心里却道,谁说那些勾栏里的女子才是苦命人,我们这些刑余之人又何尝不是呢?

    “廷显不会是惦记上哪个宫女了吧?”孙秀忽然叫着高忠的表字取笑道,不是他反应慢,实在是刚才偷着问过孙忠,才算彻底了解了适才高忠所诵词句的意思,因着白玉京的关系,他和高忠关系也非常好,便玩笑过分一些,也不用担心高忠会生气。

    关系越好越爱互损,这一点上,宦官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

    高忠被弄了个大红脸,刚要反驳,忽闻西间传来了白玉京的声音:“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