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权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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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试探

    身为内阁首辅,关心皇帝的病情十分正常,但兜了半天圈子才问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白玉京下意识的用手指揉了两下眉心,神色也严肃下来:“老大人高看小的了,医道一途,小的只能算的上是粗通,有薛己大人和谈允闲等御医珠玉在前,小的可不敢班门弄斧,既然他们说陛下无碍,想来也应该无碍吧?”

    杨廷和的眼睛飞快的转动了一下,微微额首,说道:“说的也是,本官倒是关心则乱了,实在是陛下一人肩负着亿万黎庶之福祉,本官身在枢纽,有佐理阴阳之重任,不敢说做到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却怎么也得考虑一下。”

    “老大人深谋远虑,乃朝廷擎天之柱,有此忧虑实属正常。”

    “唔,”杨廷和轻轻的点了点头:“白公公过誉了,擎天之柱可不甘当,不过是求个问心无愧罢……在豹房耽搁了不少时间,内阁定然积攒了不少公事,就此别过罢!”

    “老大人请!”白玉京拱手相送,杨廷和还他一礼,转身向文渊阁而去。又等着后边蒋冕毛纪等人赶上来,客气两句,白玉京这才离开。

    夏氏去见太后要比白玉京去见谈允闲顺利,太后对夏氏的担忧深以为然,答应她,若事情果然发展到不可逆转的地步时,定然会考虑她的想法。

    “皇后娘娘可知伦序当立何解?”这个问题很重要,白玉京问道。

    夏氏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轻松不再,瞬间变了脸色,惊呼一声糟糕,懊恼的说道:“怎么把这一茬儿给忘了?皇位继承自有法度,可不是太后娘娘想立谁就能立谁的……”

    白玉京沉着脸点了点头:“咱们都想的太简单了,好在陛下也开始思考这一问题,倒也并非没有解决的可能。”

    说着话他将豹房遭遇大致说了一遍,心里则一个劲儿的感慨,后宫不得干政的组训实在是厉害,夏氏也算聪慧,关键时刻却连伦序当立的皇位继承规则都能忽略,又想其实也怪不得她,自己不也没想起来么。这恐怕就叫看来容易做来难了,运筹帷幄挽狂澜于即倒的事例看的倒是让人热血沸腾,真轮到自己身上时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究竟是什么成就了现在的你?光靠学习还不够,还得有切身的经历,就像小马过河的故事一般,除非你自己亲自去过一次河,否则光凭别人的说法,你永远也不知道那条河究竟有多深。

    他倒也没有气馁,谁也不是生而知之,不会不要紧,慢慢学呗。

    “对了,娘娘,咱们没经验也就罢了,太后娘娘应该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忽略吧?”

    夏氏尚沉浸在朱厚照想过继衡王五子为子的惊喜当中,冷不防听白玉京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一愣,秀眉蹙起,迟疑的道:“这个……太后娘娘虽然母仪天下多年,归根结底也是个女人,加之先皇有子继位,与如今情况不同,一时间没有想到也是有的吧?你义父也是宫中老人儿呢,论经验不比太后娘娘差到哪里,他不也没想起来么?”

    说的也是啊,人的思维都有惯性,从正统开始,英宗宪宗孝宗直到当今,从没发生过皇位无嗣继承的情况,除了杨廷和那种专门靠着礼仪吃饭的文臣,谁会整日里将什么伦序当立放在心上呢?

    说杨廷和专门靠着礼仪吃饭并非白玉京胡说,无论是他后世跟风看过的《万历十五年》还是穿越后他的切身经历都告诉他一点,礼仪,乃是大明朝廷所能延续且运转正常的根本支柱,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如大明般依赖礼仪治国,比如立春之前皇帝要下明旨颁行历法,确定明年的各个节气,然后要用最盛大的仪式,最虔诚的心情祭祀天地社稷与祖宗,然后按照节气举行亲耕仪式……所有的一切就是告诉天下,天子之位受命于天,代天行令的合法性与不可违抗,这是最大的礼仪,然后底下群臣方可按照礼仪的规定治理天下。

    这也是为何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根本原因——翰林者,专门皓首穷经研究历朝礼法以及圣人言行的一帮人,这里的圣人绝非仅仅指的是老庄孔孟,确切的说,以程朱为主。

    扯远了。

    总之,有明一代的文臣,基本上就没有不通礼仪者,说他们靠礼仪吃饭绝对不冤枉。

    白玉京点头表示认可,这才发现居然没见到孙忠,不免问了起来,夏氏道:“你义父被御用监张永请去了。”

    “哦?”白玉京挑了挑眉:“稀罕啊,张公公怎么想起我义父来了?”

    夏氏摇摇头:“谁知道呢,等他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嗯,”白玉京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没能见到谈大家内臣这心里实在不踏实,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内臣想再去一趟西苑,怎么也得找机会见她一面才好。”

    夏氏微微额首,心里有些感动,脸上却不表现出来,说道:“去吧,不过人多眼杂,也不用太过勉强,有什么尽管往本宫身上推便是。”

    这算授权么?

    白玉京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娘娘信任,这下内臣心里就更有底了。”

    眼见白玉京要走,夏氏忽然叫住了他:“对了,先别忙着走,本宫亲自下厨做点吃的带上。”

    “呃,如此更好。”

    白玉京带着夏氏亲手做的桂花糕赶到豹房时太阳刚刚落山,朱厚照没见他,只让人把桂花糕接了进去。

    这倒正和了他的心意,冲候旨的谈允闲使了个眼色,借口方便当先出了门。

    从茅厕出来,果见谈允闲站在院子里的腊梅树下等候,四周并无旁人,白玉京不慌不忙的走过去,到了近前也不废话,直接便道:“陛下病体已危,怕是命不久矣了对吧?”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谈允闲,所以谈允闲表情的变化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于是试探的结果一下便验证了他的猜测,他只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和薛己等人口径一致,并且还瞒着自己。

    “这个……”谈允闲迟疑的说道。

    白玉京打断了她:“不用遮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只是很奇怪你这么做的原因,假如当初你拜我为师确实出于一片真心,我希望你最起码不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