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权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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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虚与委蛇

    豹房在西苑,太液池西南岸,朱厚照登基不久就开始在这边大兴土木,十多年时间下来,此处已经多了许多建筑,房屋不下数百间,住着他的一百多个义子,以及一头豹子,三只老虎,五十多只狗,和二百六十名豹房侍卫,这些全部都是从军中抽调的精锐,腰牌也与其他宫中宿卫不同,上有豹像浮雕,写着“豹字某某某号”,背面六行文字,刻的是:“随驾养豹官军勇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与借与者同罪”,原本这些人由朱厚照的义子统领,结果他刚回来便换了人,换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广瑞。

    “恭喜张大哥,几日未见,张大哥已经荣升豹房侍卫统领,小弟佩服之至,些许小物,不成敬意,还求张大哥赏个脸,一定要收下。”白玉京手捧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满脸谄媚的对高高在上的张广瑞说道。

    张广瑞端坐高背椅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白玉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还让白老弟破费,多不好意思啊。你不也成了皇后娘娘的训狗宦官,深得娘娘宠幸了嘛,同喜同喜。不过为兄倒要提醒你一句,可别急于求成,万一事后娘娘生产对不上日子,那乐子可就大喽。”

    大你妈!

    白玉京腹诽一句,仍旧猜不透张广瑞到底是怎么忽然就得了圣宠,这消息还是昨天下午高忠告诉他的,转告孙忠时,孙忠也惊诧莫名,猜了半天也猜不透其中的关窍。

    喜怒不形于色是一种本事,非久经阵仗方可练成,白玉京和孙忠他们那样的老狐狸比起来自然还差的远,相比较张广瑞却绝对拉他两条街。

    笑意不减,他恭维道:“娘娘再宠幸,小弟不过就是个训狗的奴才,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张大哥您统领豹房这许多的侍卫来的威风。”他没接对方最后那句话茬儿,而是上前两步,亲自把手中的木盒递到张广瑞的眼前,当面打开,露出二十多根一般粗细的烟卷儿,取出一根递给对方:“这是小弟昨晚熬了多半宿,亲手给您做的礼物,您不妨试试,此物提神醒脑,效果颇佳,您伴驾左右免不得要熬夜,用了此物,小弟包您爱不释手。”

    “此是何物?果有如此奇效?”张广瑞三根手指拈着烟卷好奇的打量,凑到鼻端闻闻,隐隐有股说不上味道的清香——豹房重地,四周都是侍卫,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料定白玉京不敢加害于他。

    “此物名唤金丝熏,远自吕宋而来,千金难买,家师寻遍天下而不可得,小弟侥幸自后宫偶得此物,特意献给您老品尝……待小弟为您示范一下。”白玉京备着火折子,状似随意的从木盒中将那根有特殊标记的烟卷叼到嘴里,吹着火折子,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缓缓将清淡的烟雾吐出来,陶陶然继续道:“就是这样,点燃,先轻轻的吸一口,把烟雾吸到肺里,如此方能尽其疗效。”

    张广瑞不疑有他,好奇的按照白玉京说的法子尝试了一下,饶是轻轻的吸了一小口,仍旧被呛的咳嗽了起来,刚要发怒,白玉京便笑道:“看来张大哥您也和小弟当初一样有点适应不了这金丝熏的妙用,不过小弟只用了半天的工夫便体会到了其间的妙处,却不知道您老多久方能体会?”

    话里隐有挑衅之意,张广瑞的好胜心顿时被激了起来,也不搭话,再次吸了一口,这次他没莽撞,而是小心翼翼的将含在口腔内的烟雾缓缓的往肺里吸,仔细感受,发现隐隐有一股甜香充斥口腔,脑子晕乎乎的,刚有些警惕,却又感到身子发轻,飘飘然如羽化登仙一般,就连肛门处的都好像不那么疼痛了。

    有点意思,眼见白玉京吞云吐雾,他便放松了警惕,再次吸了一口……一根烟下来,按照白玉京的指点闭目养神片刻,再次睁开眼睛时,果然耳聪目明,说不出的舒服,不禁脱口赞道:“你小子果然没骗我,此物大妙,多制一些送来,待为兄献与陛下,到时候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

    “多谢大哥提携,小弟但有所获,没齿难忘!这就告辞,回去多制一些……”

    张广瑞长身而起,笑眯眯的揽住白玉京的肩膀,边往外走边道:“有什么好谢的,你我兄弟嘛,倒是为兄前番有些对你不住,你可千万别记挂在心里。说来也是,满后宫就你我二人身兼异术,本就该团结一致才对,你放心,日后只要有为兄一口吃的,定然有兄弟你一半,你我兄弟同心,迟早有发达的那一天。”

    “大哥说的是,小弟日后定以大哥马首是瞻,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两个人虚与委蛇,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相携而出,直送出老远张广瑞才停步,白玉京抱拳离去,走出老远,隐隐听到身后一声冷笑,他笑容不减,却变得冷酷了起来。

    张广瑞回到自己的住处,刘玉已经从里间出来,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不禁问道:“刘公公,您说白玉京这小子整的到底是哪一出?”

    “不过是见风使舵,示敌以弱罢。你二人早已势同水火,万无和解的可能,无奈你先得圣宠,他这才出此无奈之举,为的便是让你放松警惕。”刘玉满不在乎的说道,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玩弄着装有烟卷的精致木盒。

    “我猜也是如此。”张广瑞没有自称“小的”,刘玉刚来便发现了这一变化,并未表示出不满。

    “不过这金丝熏倒是真不错,公公要不要来一支试试?”

    刘玉摇了摇脑袋,不屑的道:“不过是鼻烟的变种吧,想不到除了孙刚白玉京之外你也能接受……”

    “孙刚是谁?”

    “御用监的,专门给后宫贵人磨制叆叇,太后娘娘很喜欢他磨制的叆叇,这金丝熏便是他种的,以前是制成鼻烟享用,点燃了抽的法子听说还是白玉京告诉他的,因此对白玉京刮目相看,特意给他磨制了一个特殊的叆叇,白玉京宝贝的不行,谁都不让看。”

    有夏荷那个内应,白玉京的事情刘玉如数家珍,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山野村夫,就是没见过世面。”张广瑞不屑的笑道。

    刘玉附和道:“那是,他出身乡野,哪像张兄弟你,龙虎山奇珍异宝无数,再特殊的叆叇又能特殊到哪儿去?也就他拿其当宝贝吧……你真的想把这金丝熏献给陛下?为兄劝你一句,你如今刚得圣宠,少找不自在。”

    “哦?此话怎讲?莫非陛下知道此物不成?”

    刘玉冷笑道:“咱家看那白玉京纯粹就是包藏祸心,陛下自然知道鼻烟是何物,甚至亲身体验过,将孙刚骂了个狗血淋头,若非念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早丢狗苑喂狗了,此事孙忠当日便在旁边。”

    “好狗日的,差点上了这小子的大当!”张广瑞顿时变色,抄起装烟卷的木盒就丢到了地上。

    刘玉暗笑,说道:“这就对了,你如今骤升高位,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千万不可大意。”

    张广瑞拱手受教,连连道谢,心里恨极了白玉京。

    刘玉告辞之后他还忘不了被白玉京耍弄之事,走到木盒前抬起了脚,踩下去时却忽然回忆起了不久前抽烟时那美妙的感觉,这一脚顿时就踩不下去了,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姓白的小子打的好算盘,老子偏偏不献给朱厚照,留着自己享用,就算他敢将这事捅出去,老子也能用替朱厚照打算推搪过去,到时候他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想到得意处,他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罢弯腰捡起木盒,取出一根烟卷,找来火折子,靠坐到椅子上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事儿办的如何?”孙忠一直派人等着白玉京,他刚回来就被领到了坤宁宫西配殿。

    “万无一失。”白玉京随手比了个ok的手势,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却也并不慌乱,大不了往那个便宜师傅身上推便是。

    孙忠并未关注他这个奇怪的手势,而是好奇的问道:“乌香搭配金丝熏真的能够控制张广瑞?咱家总觉得这法子不靠谱。”

    白玉京自信一笑,一边走到孙忠身后给他按摩一边说道:“公公您就放心吧,此乃家师不传之秘,多则半月,少则十天,那张广瑞准保来朝晚辈讨要烟卷儿,只要持续供给给他,用不了半年,就是让他吃屎他都答应。”

    “这么厉害?”孙忠眼睛内凶光一闪而逝,继续问道:“可有解药?”

    白玉京摇摇头:“几乎无解,除非意志力如同钢铁那般坚硬,否则的话,他这辈子就算离不开晚辈做的那烟卷儿了。”

    “除了点燃抽烟以外,还有别的下毒方法么?”

    “家师说这是最简单的法子,其余的法子太过复杂,晚辈并未学会。”白玉京忽然升起一丝警惕,继续说道:“当然了,其实乌香之毒很好防范,因为它有股十分奇特的甜香,根本就无法消除,只有掺杂在金丝熏的烟气当中才不那么容易分辨。而且大多医者都以乌香入药,真正认识到它有毒性的人并不多。”

    孙忠轻轻的点了点头,夸赞道:“你小子还真是咱家捡到的宝,会训狗,懂医术,按摩的手艺无人能及,棋艺高明,识文字,会作诗,如今居然于用毒之道也有涉猎,这天下的事儿还有你小子不懂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