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没有答案的现状
在苏锦年有记忆以来,就和妈妈生活在一个狭小逼仄的群租房里,这是这个城市最为混乱,也最为肮脏的所在。
他好像从来没有过安静的时候,因为他们生活的房间隔音效果太差,他时常能够听到同住在一所房子里的邻居们摔碗摔盆摔各种能摔的东西时候的声音,充斥在他耳边的,除了吵架打架的声音,再没有其他。
苏锦年曾经以为,这个有着各种噪音的世界本就该是这样的,在他的世界里,似乎也只配有这些的存在。
因为苏锦年对邻居们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就都是他们指着他的鼻子,或者扯着他瘦弱的胳膊,笑骂他是“小杂种,没人要的私生子”。
于是,在小小的苏锦年的心目中,他就变成了一个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和这里的环境一样肮脏而不堪的东西。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的母亲,那个依然还很年轻漂亮的女人,就都会望着他的脸,却仿佛看着十分遥远的地方,除了叹息便是流泪。
于是,苏锦年便更加肯定了,他的确不该存在的,要不然,为什么他的妈妈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会亲密地亲亲他的脸蛋,为什么他的妈妈,从来都不会给他买玩具或是好吃的,为什么他的妈妈,看着他,就只会哭泣。
他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靠什么来养活他的,他却知道,他妈妈似乎赚钱很不容易。
每次天快黑了,她就会在脸上涂上厚厚的粉,去掩盖自己疲惫的神色和微微有些浮肿的脸庞,尽量恢复一张漂亮的脸蛋,再穿上各种漂亮却廉价的衣服出门去。
苏锦年便知道,她是出去工作了,按照邻居们的说法,他妈妈是小姐。可是小小的苏锦年想起邻居们脸上或嘲讽或厌恶或垂涎猥琐的神情,他又忍不住觉得哪里不对。
而他妈妈每次都要工作到第二天早晨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苏锦年能够很明显地发现,她身上似乎又多了一些伤痕,总之,不太好。
有一天,苏锦年早早地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灰蒙蒙地没有转明,他躺在**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肚子,他就是被饥饿感给生生饿醒的。
突然,他听到了外面有熟悉的有些拖沓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苏锦年稚嫩的脸蛋上划过一丝激动和兴奋的神色,立刻便从**跳了起来,拉开门就往外跑去。因为对他来说,妈妈回来了,就意味着他有东西吃了,虽然不足以填补他日渐增加的胃口,却还是可以让他不饿的这么难受的。
跑到大门口,苏锦年一叠声地喊着“妈妈”,却没有得到像往常一样的回应。
他正觉得奇怪呢,门外却传来争执声,还有他妈妈呼喊求饶的声音。
苏锦年的心里一紧,心想一定是那个讨厌的房东叔叔又来讨房租了,每一次他来,妈妈都很难过的样子。
苏锦年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妈妈了,
绝对不能让这个唯一的亲人再被人欺负!
于是,苏锦年加快了步伐,迈着两条瘦弱短小的腿,继续往门外奔去。
窜出大开的门,苏锦年果然见到他妈妈正被房东大叔压在楼梯上,而那讨厌的男人正用一双肥厚的手,撕扯着她的衣服,他妈妈则哭喊着不断用手推阻着,却没有任何人会来帮忙。
苏锦年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他知道,他妈妈正被人欺负。
小宇宙一下爆发,苏锦年也不管以自己不过四岁的小身板能有多大的力气,整个人像是炮弹一样,狠狠地从侧面撞向了房东。
房东根本没防备,以他的经验,这里根本就没人会来多管闲事,正想着怎么好好尽兴时,却被人从侧面猛地一撞。猝不及防之下,圆滚滚的身体便往一边摔去,同时嘴里咒骂道:“他妈的,你个小杂种敢撞老子!”
苏锦年也不看被自己撞出去的房东,伸手揉了揉自己眼冒金星的脑袋,就扑到了自己妈妈的身边,哭道:“妈,妈!”
他妈妈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虚弱无力又泪眼婆娑的样子,衣服也早就不是完整的了。她正想伸手摸摸自己儿子的脑袋,却猛地瞪大了眼,伸出双臂抱紧了苏锦年,然后将他往怀里一捞。
下一刻,苏锦年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什么刺痛了,温温热热的,还是红色的。他抬头,看到他妈妈正瞪着眼睛,头上有汩汩的鲜血流下来,他顿时呆了,连哭喊都忘记了,只能看着那抹鲜红,好像一下子被吸走了魂魄。
“妈的,真他妈晦气!”是房东恶狠狠的声音,苏锦年机械地扭过头去,就见他丢下了手里的棍子,正慢慢扶着楼梯站起身来。
很显然,他妈妈头上的鲜血就是这个狠毒的男人造成的,而他刚才的目标,本来是他的后脑。
苏锦年不知道,以房东的那种力道,要是真的打上了他的后脑,是会将他直接打死的。
可是房东却对自己有可能酿成一条人命丝毫不在意,他只是伸手将自己拉开的裤链拉上,然后随便伸手将面前让他恼火的母子俩推开往上走去。
走了两级台阶,他又突然扭过头来,瞪着一双倒吊的三角眼,恶狠狠地威胁道:“明天要是再交不出房租来,哼哼,我就打死你们这对狗母子!”
说完,房东头也不回地骂骂咧咧地上楼去了,留下小小的苏锦年支撑着对他来说太过庞大的妈妈。
他妈妈扶着墙站了一会儿,便松开了搭在苏锦年肩上的手,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手扶墙,一手撑着额头,缓缓往屋里挪去。
苏锦年连忙抹干脸上的眼泪,跑回他们小小的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
找了半天,却是连一块干净的布都没找到,苏锦年小心地抬头看着摊到在**的妈妈,“妈妈……”
他妈妈半天才应了一声,“嗯?”
苏锦年咽了咽口水,小心道:“没有纱布了,怎么办?”
又是半天,他妈妈更加虚弱的声音艰难道:“去找人借。”
苏锦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亮,时间顶多就是五点,现在这个时候去找人借,谁会愿意借给他呢?
虽然心里是这么担心的,但是他妈妈必须止血包扎,苏锦年下定决心,不管是被打被骂,都必须把东西借回来。
于是他也不敢再耽搁,直接走出了自己小小的房间,来到隔壁的房间,小心地敲门。
敲了好半天,里面才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渐渐靠近门口,苏锦年连忙在自己的小脸上摆出灿烂的笑来,希望能让人有一个好心情,然后把东西借给他。但事实却是,任何人被从美梦中吵醒,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尤其是,当拉开门,视线范围内都没有发现东西的情况下,来人低咒了一声,直接就想关门。
苏锦年知道是因为自己太矮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自己,心里一急,脚就伸了出去,卡住了门。
门被用力关上的同时,苏锦年也发出一声短促而凄惨的尖叫,但总算,对方关门的动作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解还带着点惊疑的声音,“咦,臭小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锦年一边跳脚,一边又想恢复脸上的笑容,直把一张漂亮的脸蛋扭曲得不成样子,最后,他好不容易能说出话来,他才呼哧带喘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叔,叔叔……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纱布?”
那男人本来不想搭理,可是看苏锦年又是被自己给弄伤了脚,有些过意不去,但嘴里还是忍不住骂道:“小杂种,就是这么贱。”
嘴里这么骂着,却还是转身回去找纱布了,苏锦年一边撕心裂肺地痛着,却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太好了,借到了。
拿到纱布,一瘸一拐地奔回房间,他妈妈已经在**不省人事了。
苏锦年心里一惊,连忙凑上前去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但好歹还有,猛地松了口气,他便转身去墙角找消炎药去了。
他虽然才四岁,但是在他有印象以来,他妈妈就经常受伤,所以替她处理伤口已经成了苏锦年非常熟练的工作了。
现在虽然她头上的伤口看上去严重了一些,可处理起来差别也不大,苏锦年很快就弄好了。
替他妈妈包扎好了伤口,再将东西收拾了一下,天已经大亮了。苏锦年缩在床边坐着,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的妈妈,看着她苍白憔悴的神色,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生活会是这样。
为什么,他从来也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为什么,他除了妈妈以外,没有见过其他任何的亲人?为什么,这些邻居对他们这么凶狠,他们明明可以很仁慈的?为什么,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苏锦年稚嫩的漂亮脸蛋上,有着远超于他年龄的成熟和伤感,这许多问题,他每天都要问自己无数次,可从来也,不敢对自己的妈妈提起,也从来,没有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