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是岐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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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老妪

    崔少侠感觉好多了,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也许是触动伤口,竟微微呻吟了一声。在他前面跪着一个老妇人,虔诚合十,嘴里喃喃,不知在念些什么。崔少侠那声呻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崔少侠便躺在她前面的长条桌上,半条腿几乎都耷拉在外面,在他旁边还摆放了许多鸡鸭果品。香烟袅袅中最上面是男女两尊神像,头顶日月,身着华服,面相一黑一白,也不知什么神。

    崔少侠要是知道自己被当作了牲礼,恐怕会从梦里跳起来。但他也许是伤得太重,竟毫无察觉。

    那妇人拜了许多时候,终于是站了起来,她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尖刀,试了下刀锋,缓缓走向桌上的祭品。

    她挑开那可怜虫身上的黑衣,向胸膛位置瞄了两眼,那里有一道细细的剑痕,离心脏位置仅差半寸,若不细看,几乎看不见,可以说,崔少侠完全靠自己挣回的一条命。

    老妇人看地暗暗惊叹,也不知是为那一剑,还是为这人伤势。复又仔细打量眼前人脸面,崔少侠历经风霜,本显少年老成,但又在酒馆蛰伏三个月,面皮已白净许多,头发依旧是乱糟糟的,体味亦不甚好闻。

    老妇人皱着眉头扑扇着鼻子退了几步,干呕了几下,显然被那身上的气味熏到了。

    “这人可真臭!怕是有十年没洗澡了!”看着崔少侠,脸上阴晴不定,来回走了几步,叹了口气,“罢了,你是我情丝蝶牵上的第一个男子,也算有缘,老婆子就费点力气吧!”

    强忍恶臭,复又上前将崔少侠搬离了长桌。那崔少侠一个七尺大汉在她手里竟如提小鸡一般轻松。

    崔少侠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旧时,跟奶奶在一起的旧时,那时他总是惹祸受伤,总是麻烦奶奶照顾。

    大雪在那一夜停了之后就没下过,看来老天爷在狠狠地雪涮了一遍这个天地,算是心满意足了。积雪化水四处汇入各处低洼河流,原本肮脏的世界变得更加肮脏泥泞,是否有违老天爷本意?

    小院子里静悄悄,积雪早溶化了,春日早晨的阳光照在屋瓦上、窗棂上、地面上,像是全部都要活过来似的,发着勃勃生机。

    崔少侠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两只耳朵却竖得高高的。这么几天过来,胸口的伤势虽未痊癒,却已无大碍,只是创伤太重,行动有些不便。那个年届六旬的老婆婆对他照顾得很是入心,唯一苦者是那药太苦,甚至还有一丝腥味在里面,实在难以入口。

    屋外,又有浓浓的药味飘了过来,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崔少侠腹中随之一阵翻涌。

    那药又来了!一日三次,那是少不了的。

    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粥香,满满小半盆子,还有一样小菜,也算是种弥补了吧。

    崔少侠紧闭双眼,装作尚未睡醒的样子。

    老妇人蹒跚走进来,把药、粥放在桌上,“呵呵”了一声,“起来吧,老身知道你醒了!”

    崔少侠坐了起来,犹自像是刚睡醒那样揉了下眼睛。几天下来,两人也算是比较熟了,崔少侠点点头,依旧不习惯开口说话,他很用力地挤了挤,想挤出个笑脸来,到底也不知有没有成功。

    那婆婆看他挤得艰难,挤了半天,竟露出似笑非笑表情,不由暗暗纳罕,这人是天生不会笑的?她哪里知道,她眼前这人年少历劫,心底藏悲,已然有六年不曾笑过,还真不知笑从何起。

    “小伙子,不用客气,先粥后药,身子好得快!”

    崔少侠起身将那粥与药先后喝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崔少侠几疑时光倒流,他猛地抬头,深深地看了老妪一眼,将剩下半碗一口喝尽。

    “婆婆,我来吧!”

    见婆婆要收拾碗筷,崔少侠连忙拦住。老人一愣,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崔少侠这几天来说的第一句话,他抢过粥碗,自行走了出去。

    原来这人不是个哑巴!

    外面的阳光温暖极了,像是自前世照来似的,竟有种久违的感觉。隔了整整一个冬天呢!这让他既感熟悉留恋,又怅然若失,各种滋味。他感觉自己好像隔了一辈子没照过太阳,那微微温暖的阳光是如此温和又刺眼,照在他身上,似乎在蒸发他身上某种东西。

    他闭上眼睛,良久,又睁了开来,他回头朝后看了一眼。婆婆正站在屋门口,早晨的阳光斜斜照在她腰身以下,隐在阴影里的脸宁和慈祥。

    在她看来,此时的崔少侠像是被注入了许多生机,变得阳光许多,那一张脸上不知何时竟多了许多稚气,似乎还笑了笑。这一笑,就显地有些像孩子,充满阳光与纯真,令老人一愣。

    崔少侠洗了碗筷,正准备转身回去,“笃笃”声响起,院门外有人敲门。

    “风儿,是我,我来看你了,快开门!”

    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崔少侠疑惑地看了老婆婆一眼,“风儿”?难道外面的人是来找婆婆的?见到崔少侠的眼光看过来,老婆婆脸上面皮似乎也僵了僵。屋外那人相当兴奋,那门一开就闯了进来,但只蹦了两步便像刚出水的鱼又入了冰,身子僵住,笑脸也瞬间冻住。

    真是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唇红齿白,这大雪初晴的日子里穿了一件白袍,头上还带了书生巾,手里拿着一把白纸扇,与那阳光相互映照,真当风流。

    “咦,你怎么在这里?你是谁?风儿呢?”

    风流公子紧紧地盯着崔少侠,竟如临大敌。崔少侠却一头雾水。

    “我问你,风儿呢?”

    风流公子见崔少侠似乎不愿回答,更加急了,一双眼睛四处乱瞄。终于,风流公子的视线在那间屋子的方向停住了,大喜,却又瞬间怔住。

    “这位公子恐怕是找错门了吧?这里只有我这个老太婆,可没有你要找的风儿!你若要找风儿可得到别处去找!”

    老婆婆缓缓踱了出来,崔少侠见状,快走两步去扶住了她。老婆婆慌了慌,似乎想要躲闪却没有躲闪。那风流公子神情又是一变,他欲言又止,欲前又止,一会看看老婆婆,一会看看崔少侠,脸上阴晴不定。

    过了好一阵,风流公子狠狠一咬牙,“好,请恕在下唐突,是我找错地方了!打扰!”转身走了。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崔少侠也是摸不着头脑。看着那人走出门外,他自去关了院门。

    “老身在此居住不久,老是有年轻人找上门来,想来以前这里的主人定是那‘风儿’了,真想见见她,看她是怎样一个标致的人儿。”

    崔少侠点点头,想来那“风儿”定然是长得不错的,扶了那老婆婆回去,自又回屋里坐下。他伤势虽然无碍,但大动作却还不行。呆了一会,又觉得闷,细细打量整个屋子,里面除了桌凳窗几,竟没有任何装饰。他突然一怔,下意识摸了下胸膛。

    好像少了许多东西!

    难道是老婆婆收起来了?他刚想着出去,门外脚步声响起,那老婆婆已经蹒跚进来。

    “年轻人,呆在这里很无聊吧?你伤势未好,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呐,这些东西是几日前在你身上发现的,共是四本书,一把长剑,几两碎银,还有一粒这样的东西。”掏出一粒月牙状的东西,崔少侠一看,正是自己随手扣出的月光石,没想到竟然还在。“老身见你不方便,所以就自作主张替你保管了,现在物归原主,你看看是否齐全?”

    四本书?不是六本?难道那晚走得太急,遗失了?

    崔少侠将那几样东西接了过来。老人家相当细心,长剑已经细细用灰布裹了。那几本书用一块蓝色麻布包着,零星沾着许多血迹,书页上均有一条针线般细长口子。

    崔少侠看到这口子,方才意识到那一剑是多么可怕,要不是有这几本书阻上一阻,恐怕自己是不够时间侧那一侧的。崔少侠细细抚摸着书页上的剑痕,回想当晚之事,竟如梦幻一场。

    “年轻人多看点书是好的,但剑是凶器,还是不要整天打打杀杀,这样对身体不好!”

    崔少侠点点头,心里甚感温暖,这老人家素昧平生却如此关心自己,实是天下第一等良善之人。却见她左手挎着个篮子,想来是要出去了。他将剑置于桌上,却将那书贴身藏了,又拿起那块月光石。

    “婆婆,你要出去?”

    老人家颤巍巍点头。“出去买点东西!”正要转身,崔少侠唤住了她。“婆婆,这块石头叫月光石,并不值什么钱,不过它可以在夜晚发出亮光,也许您可以用得上。”

    老人略有些异样的扫了他两眼,接过那月光石。“这东西叫‘月光石’?”点了点头,“此物稀奇,老身可不敢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又一把塞了回去。

    “区区一块月光石,老人家何必计较?”

    又塞了回来。老人见他甚是坚决,也就不推辞了。“那好吧,老身就当替你保管,哪天你需要了尽可找老身要回来。”

    崔少侠点点头。

    “没什么事,老身先走了!”走了两步又突然转回来,“小伙子,可有什么需要老身帮你买的?”

    “没有!”

    老人家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小伙子,过两天便是神女诞了,到时全城的人都会出来的,你可以出去走走。整天呆在这里也不好的。”说着走了。

    神女诞?

    崔少侠却是第一次听说过。

    且说老婆婆刚走出两条巷子就被人拦住,那人一把扯住她衣袖,怒喝道:“风儿,你什么意思?”

    那人正是之前的风流公子。老婆婆瞪了他一眼,将袖一甩,头也不回。

    “你给我站住!”

    三两步赶上来,拦在前头。“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

    “小伙子,你这是何意?莫非欺老身年老,要欺负我不成?”

    “你何必隐瞒,我与你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岂会不认得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躲我?”

    “真是笑话,老身已经年过半百,何曾与你青梅竹马?莫非你有返老还童之术?”

    “哈哈,谁不知道我塔山族三大神技,区区易容术我也会。你怎能骗得了我?”

    “什么塔山族,老身不知你说什么。莫要再拦我,老身虽然年老体衰,却也不会让你随便欺负。”

    “风儿,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又何必这样?咱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休得胡言!老身不是什么风儿,你若再纠缠,休怪老身不客气!”

    年轻公子脸色一寒,右手疾伸抓住她左手,将衣袖一捋,手臂上面竟然也是如松老皮。他一怔,尚未回过神来,脸上已经“啪”的一声,挨了一巴掌,上面五指红印瞬间显现。

    “放肆!”

    将长袖一甩,甩开,转身去了。

    风流公子抚着印着脸颊,看着老人远去的身影兀自有些愣神。

    老人渐渐走远,突在一巷口一拐,失去了身影。风流公子抬起头来瞟了右边屋脊上面一眼,冷冷地道:“阁下看了那么久的戏,难道不打算出来见一面?”

    话说完,上面静悄悄的,半点动静也没有。风流公子脸色一寒,“哼”了一声,纵身一跃上得屋脊,上面却空空如也,两只鸽子“咕咕”叫了两声,拍着翅膀飞走。

    “难道真的没人?”风流公子狐疑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