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是岐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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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山贼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蛐蛐鸣叫,众鸟归巢,像是在合奏催魂魔曲;恰无月色,刚才满眼的绿树红花都变了样,脚下难辩;又值春寒未去,入夜风起,更兼寒冷。王真缩起身子,靠到情郎怀里,“怎么办?我怕!”

    崔少侠还没见过这么胆小软弱的王真,他装作无奈叹了口气,正准备吓她一吓,转念说出的话却变了样。“放心,有我呢!”他蹲下身来,拍拍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上来!我背你回去。”

    那山路崎岖不平,崔少侠脚下一深一浅,王真不敢说话让他分心,只静静趴着。两人走走停停,不时抬头辨认着方向,走了不到盏茶功夫,路边草丛中“哗啦”一声,惊出一只大鸟,只把两人吓得半死。

    两人同声尖叫,这一下,反而不那么怕了。

    “真真,你睡着了么?怎么不说话?”

    “没,路不好走,人家怕你分心。”

    崔少侠心头一暖,“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你说,我听着!”

    崔少侠思量了一阵,想着如何开口。“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怎么不说了?”

    “真真,还有半年,咱们就要成亲了?”

    少女脸儿一红,她鼓起勇气,“是啊,怎么了?”

    “我父亲离开七年了,我想出去找他回来参加咱们的婚礼。”

    王真沉默了,她突然明白了之前情郎口中出去走走的意思,可是外面的世界那么凶险,那么大,他父亲出去七年都没有回来,恐怕…王真想不下去了。“你去吧,我等你!”

    “你不反对?”

    “这是好事啊,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我答应你,无论找不找得到我一定会提前回来。”

    “嗯!记得回来就好。”

    星月无光,摸黑前行,渐渐转到村口,但见前面黑黢黢一棵大树下似乎有一点光亮。两人大奇,走了过去,那提灯于寒风中眺望的并不是别人,是奶奶。

    “奶奶!”

    两人大喜。王真于情郎背上也娇怯怯地跟着喊了句,想要下来,情郎反而抱得更紧,王真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地趴着。

    “玩疯了吧?回家去吧。”转身在前引路。微弱的防风灯灯火照出不远,奶奶步履蹒跚,走得极慢,银色的发丝在黑夜里格外显眼。崔少侠快走两步赶了上去,与奶奶并排走着,三人都没有说话。

    村里灯火稀落,从窗户里透出来,添了许多温暖。三人路过隔壁三婶家,恰逢翠花丫头出来倒水,哗啦一声,倒在几人面前。那翠花抬头方才发现前头有人,唬了一跳,站定认清是这三人,脆生生喊了句“崔奶奶”,又向旁边偷偷瞄了一眼,呼溜低头转身跑回屋里。

    崔少侠笑了,这丫头,还是这个样子!

    王真的脚伤得不太重,休息了三四天已然无碍,崔少侠在田里直忙到三月中旬,直把他累喘了。此时,农事已定,天气回暖,出去的事便又提上心头。

    崔少侠不知跟奶奶如何说起,转到王真家中,家里人都在,正在院子树下聊天,只不见王真。一只母鸡咕咕叫着,领着一群黄茸茸小鸡崽在院子里觅食。崔少侠打了声招呼,得了指引,走到王真门外,那门却紧闭着。

    “真真!在里面吗?”

    里面“啊”的一声,显得有些慌乱。“侠郎,是你吗?”

    “是我!”

    等了一会,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几天不见的王真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崔少侠细细打量着女儿家,那间小小的闺房一览无遗。一张小床,罩着白色纱幔,床前是一张桌子,两张凳子。桌子上一个竹篾篮子里却放有些针线粗布,一片大红自粗布下面露出半截。

    “怎么啦?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

    这丫头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兴奋的。崔少侠已经驾轻就熟,走进屋内,找个凳子坐了。随手摆弄了下,扯起那块红布来瞧。这一下只把王真羞得半死。她一把抢过,连整个针线篮子藏到身后,崔少侠大奇,“什么宝贝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王真摇着头,一脸娇俏。“不告诉你!”

    崔少侠笑了,起来身抢。“让我看看。”王真连忙躲闪,两人闹了一阵,东西自然还是落到崔少侠手里。

    “羞死人了!”王真跺着小脚,双手掩住了脸面。

    好一块大红花布,足有七尺长,足够做一件半衣裳。崔少侠不明所以,惊讶道:“真真,你还会做衣裳?”

    姑娘家点点头,崔少侠一怔,立时恍然大悟。“这是准备成亲用的?”

    终于还是被知道了,“嗯!”

    “可是离成亲不是还有半年吗?”

    “阿娘说,女儿家自己的幸福要自己裁,不能假于他人之手。半年时间虽然不短,可也不长,提前准备总是好的,再说,人家也是第一次做…做嫁衣…”瞄了情郎一眼,发现他正傻傻听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羞人的字眼,忙接了下去。“时间长还可以多斟酌一下。你也要准备了,奶奶也托二大爷给你裁了一匹呢。”

    原来如此!没想到她们对这婚事如此上心。他想到自己过几天就要起程出去寻找父亲,内心便有些惭愧。可是不出去又如何甘心?

    “怎么啦?你不高兴?”

    崔少侠站了起来,握住姑娘家白嫩双手,“怎么会不高兴呢?只是…只是我过几天就要起程了。”

    姑娘家想起了上个月村东那晚的谈话,戚戚然落泪,她不愿情郎看见,上前一步紧紧扑进了情郎怀里。“那有什么打紧,到时候记得回来就行了。”

    崔少侠点点头。

    三天后的早晨,三月二十,崔少侠别了恋人,亲人,还有许多乡亲,离开了他生活了整整十四年六个月又五天的村子。简单的行囊,只有一顶斗苙两件换洗衣服,还有十几个铜板,二十一个馒头和一个装满水的竹筒。相比父亲当时,完全没那个潇洒劲。

    当他跟奶奶提起要出去的事时,奶奶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手一颤,白色瓷碗掉到地上,碎了一地。但老人并没有阻止他,她上前走到神台处,颤巍巍地拈出三支香,点了,念了几句,插到香炉上。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去吧,去找找也好!”

    春末的阳光和煦温暖,微风拂面,春衫不冷。山道上,一辆牛车慢吞吞驶来,上面铺了许多干稻草,一位年轻后生与一位头戴竹笠的半百老翁并排坐着。年轻人很好奇地四处张望。这位正是离村的崔少侠。

    一路晓行夜宿,走来已有三天,干粮吃了一大半,所幸,今天早上遇到这位老伯捎了自己一程,路上有人说话,也没那么无聊。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山路曲折,也不知走了多远,老人突然往前面一指。

    “小伙子,老朽前面就到了,再不能陪你走下去。待会你下车之后一直往北,再行有五十里就可以到最近的大城开阳了。”

    崔少侠点点头,问道:“老人家,这是哪里?”

    “这是吹风坳,我家就住在前面五里的上河村。”

    一会,果然右边出现一条小道,崔少侠知是到了,提起包袱跳了下来。

    “小伙子,一路凶险,多加保重。”

    “谢谢您,老人家!”

    “走喽!”老翁轻轻一撇手中绳子,老牛极有灵性,往小道转了过去。看着渐渐隐没在树丛后面的老人,崔少侠披起了瘪瘪的行囊。

    旅途寂寞,有人陪伴那是极幸福之事。崔少侠沿着山路又走了许多时候,山路尽头却是一条大道。前面一片开阔,崔少侠知道自己已经走出大山了,回头望去,重山叠岭,不知家乡何处。

    他辨了方向,沿道往北走,又走了几里路,前面路头一转,两山夹臂,几块大石挡在中间,好不奇怪。要是惯走江湖的人,立马就跑,但崔少侠初出茅庐,哪里识得这其中机关,他踩了上去,反在上面向前眺望。

    有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好一个愣小子!”旁边却有一人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个小虾米!老子今天还没开荤呢!”众人哈哈大笑,崔少侠这才发现周边有人。

    十几个大汉自路边大石后摇晃着膀子踱了出来,肩上的大砍刀明晃晃的,刺人双眼。崔少侠心头一紧,“你们要干嘛?”

    “干嘛?”领头的大汉大笑,回头朝后面的兄弟瞅了一眼,“兄弟,听清楚了么,这小子问咱们是干嘛的?”那些人又是哄堂大笑。那大汉把刀架在崔少侠脖子上,凑近了,“小子,算你命不好,老子今天要拿你开荤,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老子饶你一命。”

    崔少侠脸色难看,知道遇上强人了,怕今天这一关难过,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往怀里一掏,摸出十几个铜板摊在几人面前。几位大汉脸色铁青,一虬髯大汉当先发作,狠狠“呸”了一口,“操他娘的,老子宰了你这兔崽子!”

    猛力一拍,打在崔少侠摊开的手上,差点来了个倒栽葱,手臂都断了,十几个铜板四散飞溅,全都散落在地。那大汉复又抬脚来踢,强盗首领伸手拦住了他,皱着眉头,半蹲下来。

    “小子,你知道偷藏不交会有何下场?”崔少侠身子一震,唬得退了一步。为首大汉扭头示意,旁边一条矮瘦汉子跨步上前扯过包袱,打开抖了几抖,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下来,不过是两套粗布换洗衣衫和七八个馒头而已。他扒拉了几下,发现有一纸书信,捡了上来。

    那书信里写了什么,崔少侠也没看过,首领似乎颇感讶异,接到手里打量了两眼,见封口完好,晃了晃,“这是什么?”正要撕开来,崔少侠急了。

    “这是一位老人家写给他家人的,不能撕。”

    “啰嗦什么?不过是封信而已,再吵宰了你。”虬髯大汉瞪着铜铃大眼扬了扬手中大刀。崔少侠不敢再言。首领把信撕了,扯出书信,侧过身子细看,也不知上面写的什么,一双浓眉竟渐渐皱起。

    崔少侠心中忐忑,正感不安,那强盗首领却突然哈哈大笑。“哈哈,有趣,有趣!小子,你是去送信的?你知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崔少侠摇摇头,表示不知。余人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如此好笑,纷纷拿眼看着他。

    “谅你也不知,这里面写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念一段你听听。”说着摇头晃脑,拣里面一段念了出来。

    “余知大限不远,故将一生所学另藏于一纸,名曰《飞仙功》,盼能托付一可靠之人将之送达汝手,尔等后辈子孙若能体悟吾意并以之勤加习练,则必有所成,则吾京家大兴,一统江湖非不可能。余在九泉之下,亦无撼矣!”

    这一段话口气甚大,亦可看出写信之人身份不凡,但似乎并无凶险之处,崔少侠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哪里不好。其余大汉更不用说了,胸中没半点墨水,遇到这种文绉绉的文字就完全摸不着头脑。

    强盗首领也不解释,他晃了下书信。“谅你小子也不懂,让老子来告诉你吧,免得你小子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问你,此信之外,是否还有一书?”

    崔少侠点点头。

    “书不在你手里?”

    崔少侠又点点头。“问题就在于此了。小子,你若能将上面所说的《仙飞功》连同此信一同送达或可无恙,若少了《飞仙功》则必死无疑。让老子猜猜你来自哪里,你来自牛家村,你口中那老头是叫京天利,对吧?”

    崔少侠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强盗首领。强盗首领笑了,“最近轰传武林的牛家村案,江湖上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口水和尚,贾道人等十二个好手尽皆毙于一人之手,江湖上人人谈此色变,连那常年不出的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法慈禅师都亲身赶来。所为者,不过京天利一人而已。”

    众人耸然动容,看着崔少侠的双眼似乎都放出光来,谁都明白这里面的涵义,谁要是能得到那本《飞仙功》,说不定就会是下一个京天利,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众人纷纷上前。

    崔少侠暗呼不妙,退了一步。

    “小子,我要是你,我会把那《飞仙功》老老实实交出来的。”

    “把书交出来,免你一死!”

    崔少侠大骇,这么多人,宰了自己都不够分。那矮瘦汉子看着强盗首领,强盗首领叹了口气,摇摇头。

    “别为难他了,书不在他手里。”

    众人又纷纷转过身来看着强盗首领,一脸惊疑和讶异。“书要是在他手里,他早死翘翘了,还能够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那《飞仙经》可不是他一个小小乡村少年能够染指的。”

    众人半信半疑,强盗首领沉吟一阵,复又转过头来。“小子,你把当日的情形仔细说一遍,一处都不许遗漏!”

    崔少侠得这强盗首领解围,心下感激,也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老实将那日情形说了,连同后来如何失而复得之事也说了出来。那强盗首领却反复来问周遭环境,当日遇见京天利的地点。

    “瞎扯!这小子监守自盗,却拿这瞎编的谎话来糊弄咱们,待老子宰了他再去他家搜个底朝天,老子就不信搜不出来!”

    崔少侠大骇,还真怕这瞎大汉胡来,忙发了个誓。“小子所说绝对真实,如有半句假话,就让天雷劈了我。”

    “首领,这小子的话不可信!那书说不定就在他手里!”

    “我自有分寸!”首领大汉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识趣退开,余人纷纷止步。他沉吟良久,又眯缝着双眼不断打量着崔少侠。崔少侠心头不安,不知这强盗首领会做出如何判断。

    “小子,我信你!你做得是对的,面对金银珠宝也能够不贪不念,又能信守承诺前去送信,实在难得,虽然蠢了点,但老子喜欢!小子,我欲招你上山,你可愿意?”

    这一下,别说崔少侠了,便是其余众人也是一愣,都有些不解地看着强盗首领。崔少侠心下沉思,要自己上山?那岂不是也要当强盗?心里自然是一千万个不愿意。

    “喂,我老大招你上山那是你小子走运!你小子拖拖拉拉像个小娘们,难道是看不起咱们?嗯?”扬了扬手中大刀。崔少侠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说话粗鲁,动不动就要杀人的虬髯大汉了,见状,连连摇头。

    “不是的!”

    “不是那又是什么?还不快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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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