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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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噙泪出乡关

    洪波的话刚刚说到半截,跟在洪波身边的孙立梅踩了他一脚,洪波“哎哟”一声,怒眼看向孙立梅喊道:“孙立梅!你踩我干什么?”

    孙立梅微微弯着腰,做着比较滑稽的表示对不起动作,有些坏笑地着看着洪波说:“哎哟,对不起!我不小心踩了你,不过,你的脚骨头也好硬哦,砊得我的脚板也好疼耶。”

    叶小帅只听到洪波的半截话,感觉好像不对劲,立即追问道:“洪波,你是说我父母被水冲走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啊?快点告诉我!”立时眼泪也灌满了眼眶。

    孙立梅立刻接口说:“叶光华,你不要着急,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被水冲了一下,听说头好像是有些晕,还有被刺条划破点小伤,没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好了,你要好好地养好伤好上课哦。”孙立梅满轻松似的带灿灿的笑容。

    此时洪波才明白自己险些犯了大错,不是孙立梅的阻止,他就说出真相了,但是他依然有些不服的样子说:“我不也是想告诉叶光华这些吗?”

    洪波和孙立梅都是叶小帅的同桌同学,都比叶小帅大两岁,洪波也性叶,不过很多人都不连姓叫他,一直到老,人家都只喊他洪波,有的人甚至以为他姓洪,长大后总是有人称呼他洪先生。

    孙立梅是其母亲再嫁时带来的,养父名字叫叶怀仁,与洪波的父亲叶怀智是同胞兄弟,叶怀仁共有兄弟三个,老二叫叶怀礼。

    作为两个兄弟的哥哥,有些不称职,没有起到榜样的作用,就只有老小叶怀智有些自成风格,与两个哥哥有许多不同。

    他们家过去是叶家凹的大户,其父叶孝廉也就是洪波的爹爹,是金山县有名的乡绅,在金山县城、省城和附近的石牌、南阳、武汉等地,经营着粮米、布匹、烟草、茶叶、香料、木材、肉铺、典当等多家商号,在日伪时期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维持会长,在物资采购、储藏、运输和地下人员救护等方面,也为抗战提供过很多帮助。

    但在乡民中的口碑却不是很好,经常拿他三个儿子的名做笑谈,说什么:“老表仁礼智,缺了信和义。”

    这也许是他们家,在给小洪波起名字时,不再以道德文字冠名的原因吧!

    叶小帅虽然放心不少,但依然有些许疑虑,孙立梅也许是为了不让洪波全部说出来,而故意踩了洪波的,不管怎么样只有没有什么大碍就好,叶小帅在心里自己这么安慰着。

    等同学们都上课去了,叶小帅将甄老师放在他床脚头的那一捆书,挪到身边慢慢把捆绑的布条打开,数数一共有二十六本,大部分都是古籍,也有小部分是民国时期出版的小说、杂文集、诗歌、曲谱、棋谱、字帖等等。

    真是各类学科、各类流派、各种体裁、各种思想的都有,几乎是将儒学、道学、佛学、玄学、医术、谋略备至齐全,还加上诗、书、礼、乐。

    如果真的学能传达,融汇变通,那不能成为大纵横家,也必然是一个不错的谋略大师级的人物。

    叶小帅又拿起《战国策》翻到秦策五读了起来:“谓秦王曰:‘臣窃惑王之轻齐易楚而卑畜韩也。臣闻:王,兵胜而不骄,伯,主约而不忿。胜而不骄,故能服世;约而不忿,故能从邻。今王广德魏、赵而轻失齐,骄也;战胜宜阳,不恤楚交,忿也。骄忿非伯主之业也。臣窃为大王虑之而不取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故先王之所重者,唯始与终。何以知其然?昔智伯瑶残范、中行,围逼晋阳,卒为三家笑;吴王夫差栖越于会稽,胜齐于艾陵,为黄池之遇,无礼于宋,遂与勾践禽,死于干隧;梁君伐楚胜齐,制赵、韩之兵,驱十二诸侯以朝天子于孟津,后子死,身布冠而拘于秦。三者非无功也,能始而不能终也。……”

    忽地,两个声音在房门外响起:“孙子!”“徒孙!”旋即房门被推开,刘炳辉和邢涛快步走到叶小帅的床前,后面跟着叶兴邦、叶和华、张华和黄玉新。

    叶小帅欢快地一个一个地叫着:“爹!师傅爹!大爷!大大!师哥!表爷!你们都来了。”又探着头将眼睛,从人缝里伸到几个人的后面,看了看问道:“我父我妈没有来呀?”

    人们瞬时陷入一阵子沉默,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没有任何人作出回答。

    一下子叶小帅似乎意识到什么,冰冷的泪水突地涌满眼睛,在急急地打转,挤得眼睛好辣好涩,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猛地撞击了一下,堵得慌疼得紧,小嘴唇不停地颤抖着、蠕动着。

    刘炳辉把叶小帅抱在怀里,眼睛里的泪水也在打转,不敢拿眼睛看叶小帅,只是不停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邢涛也和刘炳辉一样坐在床沿上,一边用手拍着叶小帅的后背,一边也违心地说出了有生以来的一句假话:“小华子,放心,你父你妈你家里人都好好的。”

    满屋子的人眼睛都是湿湿的,没有一个人的精神带有阳光,脸上是阴郁的,心里是潮湿的。

    叶兴邦见状,立即转为大声笑道:“哈哈!小华子,你看大爷裤子上都是泥巴,好脏是吧?你说大爷是不是好懒啊?哈哈!”

    这个笑声是那么的异样,包含着好多的苦涩:“你父你妈是要换身干净衣服再来呢。”

    叶小帅好像不懂似的,张着嘴巴睁着一双有些空洞的眼睛,望着叶兴邦回了一个冷冷的字:“哦。”

    然后又在每个人的身上、眼睛上来来回回的溜睃了几趟,就再也没有向谁问过一句有关他家里,有关他父母和奶奶的话,一直维持到他长大成人。

    刘炳辉、邢涛、叶兴邦、甄红兵、叶和华、王志文、张华和黄玉新几个人这一夜都没有睡,一直在为叶小帅的今后安排争论个不休。

    首先是甄红兵说:“上次我就和邢老讲过,小华子不宜继续在这里读书,孩子掌握的知识已经不是这个学校所能教的,与其在这里混日子等着长大,不如离开这里去自由的学习,反而对他的知识获取,会更广阔更精深些。何况他家里现在的变故,也不宜把他留在这里。”

    甄红兵的主张,就是叶小帅不仅要离开这个学校,还应该离开叶家凹这个地方,换个新的生活学习环境,才有利于叶小帅的身心健康成长。

    甄红兵的想法非常适合刘炳辉的心意,其实他早就想将小华子带走,为此他还和王根旺商量过,也在叶兴国面前试探过。

    所以他接过甄红兵的话说:“我也认为甄老师的话是正确的,我把小华子带走吧,在省城无论是读书,还是生活,都会有利于小华子的,想必大家伙应该放心把小华子交给我的吧。”

    叶兴邦和叶和华两个人都是特别的不同意。

    叶兴邦认为:“我个人和我们叶家都是不会同意的,有两个理由:一、我们这里家族观念很重,一时不可能改变,小华子是我们叶家的后孙,不可能交给外姓抚养,会引起叶家姓族内部的怨怒和纷乱;二、小华子年龄太小,不能让其接受东西太多,会造成拔苗助长的结果。另外,幼小时期就离开乡土,就会减弱家族的认同,而且在他家遭遇这样大的劫难,后孙却弃家出走,是为不孝,在我们叶家也是不许的。”

    叶和华是完全和叶兴国一致的意见,他表示:“我们知道刘首长和甄老师,都是为小华子的好,我和我们叶家,都是从心里表示深深的感激。但是,这时候叫小华子离开叶家凹,是不合适的,对我们叶家和小华子都没有好处。”

    黄玉新算是半个叶家人,他父亲是抗战时期在叶家凹驻军的军人,属于入赘叶家的,所以他是支持叶兴邦和叶和华的意见的,也表示说:“小华子还太小,暂时还是不要走的好,等稍微长大一些,是肯定要出去读书的,到那个时候,就要麻烦刘首长费心了。”

    王志文是个中间派,但却提出了一个迫在眉睫,必须有个决断的问题,又引起了长时间的争论。

    他说道:“留和走,对于小华子都很重要,留有留的利,走有走的弊。但是,小华子家里的变故,要不要告诉小华子?采取什么方式告诉?如何告诉他,才能不影响他的身心健康成长?这很重要!”

    就这样一直到谈天亮,也没有得出一个让大家一致满意的说法。

    这一夜,也许是长时间没有在干净舒适的床上睡觉的原因,也许是经历了惊吓、伤痛、孤寂和心乱后的安宁,叶小帅老早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好深好沉,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在梦里他突然长大了,样子非常的奇怪,有两米多高的个子,筛子那么大的头,手长的好长好长,脚又长的好小好小,又好像被什么东西追着,又好像是自己要追什么东西,但脚怎么也挪动不开,想走走不了,想跑跑不动。

    又似乎自己的身体一直在飞,忽而东,忽而西,忽而南,忽而北的。

    时而周围是无边的黑漆黑漆的,没有一丝光亮,看不见一件事物,只是听见奇怪的嘶、吼、嚎、叫声,或尖利,或犀利,或低咽,或高嚎,或空旷,或狭长,或凄苦,或长嚎,不一而足,杂乱纷纭。

    时而身在五彩云中,犹如图画书里的玉皇宫一般,在这里他看见了奶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对着他笑,很温暖很慈祥。

    奶奶长着一对好大的翅膀,微微扇动一下,五彩云就欢快的跳起舞了,各种色彩鲜艳的花儿,各种色彩的蝴蝶,美丽极了。

    时而身处浑黄色的波涛汹涌的大海,几十米高的浪头,浑浊而狰狞,似乎要将他吞噬了一样。

    在这里他遇见了父母亲,也是身陷在波涛中,双手向半空中伸张着急切的胡乱的挥舞着,头在波涛中时隐时现,只是断断续续的听见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小华子——小华子——小——华——子!”

    就是在这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叶小帅“哇”的一声惊醒了,嚎啕大哭!好久!好久!叶小帅起床了。

    走到刘炳辉所在的邢涛房间,对着房间的所有人深深一个鞠躬,两个鞠躬,三个鞠躬,然后一下子跪在地上,对着刘炳辉说:“爹,我跟您走!”

    瞬间,所有人泪如雨下,一片男人粗重的哽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