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忆
楚琳放下手中的勺子,瓷碗与勺子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病房了然无声,只剩下两人发出的呼吸。
浩天紧握着双手,指关节凸显,手背的青筋如同一条条脉络,延展到全身。他把放在床头柜里的手袋拿了出来,掏出手机,递给她说:“今天早上有人打过电话给你,让我转告你还债 。”
她转过头,“哐”的一声放下瓷碗,一把抢过手机,低头查看手机的通话记录,很生气:“怎么你不早说!”
浩天表情冷冰冰的:“你一直在睡,要我怎么说。”
楚琳忙按着回拨,还没接通,手机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她急急忙忙地走下床,一个踉跄,差点掉到地上,浩天连忙起身扶她。
“充电器,充电器…”她嘴里喃喃地说。
浩天莫名火起,苛责她:“你当病人就要有个病人样,别老是给别人添麻烦!”
楚琳侧过头,狠狠地盯着他:“你们有钱人懂什么,就知道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你送我去医院,我谢你!但不要给我装出一副伟人的样子,你不配!”
浩天抓着她的手肘,往回拉:“怎么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他的声音很大,回荡在整个病房,传到寂静的过道里。
楚琳的眼里已经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只怕一眨眼泪水就会掉下来。
她一字一句,不缓不慢地回他:“听你说什么?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你们有钱人都这样的无聊,都爱把人侮辱一遍,再弄得自己像个圣人一般出现?!都喜欢把踩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好让脚底的人膜拜!”
浩天听到她这样说,心里
像被冰锥刺了一下。他睁大眼睛,松开她的手,看着她一步一踉跄地向外走。
直到楚琳来到门前,准备开门,他才缓缓地说:“如果是关于我将你赶出我家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楚琳闭目冷笑,眼泪簌簌而下。
是啊,那是他的家,他有赶她出去的权利,何必道歉。
是他救了自己,是他毫无理由地又赶了自己出去。
五万的支票,四条项链,一件昂贵的衣服,撒在计程车里的钱,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的人,只值这样的价钱,这样的对待。
他们有的是钱,喜欢可以施舍给你,不喜欢同样可以致你于死地。
她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依然固执地往外走。
晚上过道的灯光很暗,尽头是对着月亮的窗口,只洒下半个窗户的月光。地板依旧洁净发亮,能隐约倒映出她瘦弱的身子,扶着墙壁蹒跚的步伐。
永远,她都要在尊严和金钱之间做选择。
永远,她都只能选择金钱而放弃尊严。
同样是人,有的人就可以活得高大,活得像个慈善家。而她,永远只能当被接济的对象。
别人笑得灿烂时,你难过,也要陪着他们笑。别人哭得悲伤时,你开心,也要陪着他们哭。
香衣鬓影,萎靡奢华,她永远只是笑声里的影子,从来得不到半点愉悦。
她紧紧地揣着手里的电话,像是保护自己仅存的自尊。
一步一步,在过道中回荡,如大锤在她心口的敲击般,发出令人心寒的翁鸣。
她的**,不是因为他的高大,而是因为他的高大,倒映出自己的卑
微。
她挨着转角处的墙壁,徐徐地坐在地上,蜷在那里。月光很淡,连她的影子也缩成了一团。她把头埋在双臂中,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
此时此刻,她很想念妈妈,就像这九年里的每一天那样,无时无刻地惦记着她。每当遇到委屈,她常常想,如果妈妈还在人世,会有多心疼自己。
而此时此刻,她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小时候的她,总是考班上的第一名。
那时候的她,是父母的骄傲,老师的好学生,同学的好班长。
朋友投来的是艳羡目光,亲戚赠予的是夸奖,老师的评语永远是称赞。
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妈妈总会靠在她身边,挨着头,安慰她说:“楚琳,有什么烦恼的事,那就睡一觉。睡饱了,事情自然就会变好的。”
后来,妈妈也遇到不开心的事,所以她睡了一觉。从此,没再醒过来了。
眼泪,慢慢地浸湿了手上的纱布。绑带上的蝴蝶结,如同被雨打湿的翅膀,瑟瑟发抖,蜷缩在一起。
弟弟惨死,父亲入狱,母亲跳楼自杀,一切的一切,就像拍打在悬崖的海浪,向她席卷而来。容不得她的一点喘息,一分思考,就这样,将她卷入冰冷的大海中。
出事后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她都感觉自己是闭着气来生活,从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到了后来,她就像死去的海鱼,漂浮在海上,随波逐流。
而回忆,就像腐肉发出的腥臭,散布在周边的每一寸空气中,熏得她直掉泪。
尊严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
太昂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