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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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中国第一侦察兵

    我在我们黑色贝雷帽特种大队的大队荣誉室里见过一张狂草条幅,上面写着“中国第一侦察兵”七个大字,落款是阮黄xx,上面还有日期1987年1月26日。我那个时候对书法作品并不是很了解,仅仅只是局限在可以区分狂草和行书上。但是我看见那张条幅的时候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这个字写的不错。后来我在社会上看过几次知名的书法展,也见过几次我们军内几个书法家的作品。我就知道那副狂草绝对算得上是精品,写这个条幅的人在书法方面绝对有着很高很深的造诣。不过这个落款上的名字现在却很少有人知道,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但是你如果能把时间倒退到三十多年前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那么这个名字绝对是如雷贯耳。因为这个阮黄xx不是别人,其实就是越南人民军xx师xx特工大队的大队长。而这个xx师也正是在战场上被我军打烂的越南人民军王牌主力师。

    1986年的下半年,老山轮战进行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实际上在1984年我军收复老山以后,敌我双方就在老山战区主要是老山东山和那拉口一带展开了不间断的拉锯争夺,阵地几经易手。为了配合一线部队的防御作战,我军曾先后组织了十余支侦察大队奔赴云南参加轮战。何大队所在的第xx侦察大队不是第一次进入战区,也不是第一次深入敌后对越南人民军进行袭扰。具体任务至今仍在保密期间,被总参二部列为绝对机密。只知道是任务失败了,我们何大队的侦察参谋为了掩护侦察大队能够顺利撤离就主动提出要求要把敌人引开。不过他的名字我却不能说,只能告诉你们他是我军对越自卫反击战期间甚至是从建国以后牺牲的最高级别侦察兵,不过他却没有被授予战斗英雄这一光荣称号,只是后来被军区追记了一等功。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种,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最主要也是战斗出于政治顾虑。毕竟他牺牲的地点深入越南腹地,所以他的事迹并没有被广泛宣传,他的名字也就不为人所知,甚至是在他的家乡也仅仅只是简单的开展了一次学习活动就不再提起。但是不得不说,他是我知道的最厉害的侦察兵之一,丝毫不亚于我们何大队。

    主动引开敌人以后,我们何大队手下的这个侦察参谋孤身一人同数百敌军周旋了六天五夜,他的身上携带的武器只有一支威力低下的67式微声手枪和7发子弹一把匕首。你们能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吗?六天五夜,七发子弹毙敌至少数十人,换了现在的特种兵全副武装都不一定可以做到。至少我做不到,但是他做到了。子弹用完了他就用缴获来的武器,缴获来的武器报废了就发展

    到肉搏,用牙咬用嘴啃。一直到最后,上百敌人将他重重包围试图喊话劝降的时候还被他用捡来的手枪击毙两名越南军官。越南特工队虽然恼羞成怒但是在场的上百人居然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只能以集体投掷手榴弹的方式将他残忍杀害。当他牺牲以后,面对他支离破碎的遗体,敌人的特工队为他悄悄举行了一个纪念仪式。当时越南前线特工部队的最高指挥官阮黄xx,我不清楚他的军衔,但是最起码应该是一个上校听说了他的事迹以后还亲自出席了纪念活动并且挥笔为他写下了“中国第一侦察兵”七个大字。后来这个阮黄xx通过极其秘密的渠道提出要护送我们侦察参谋的棺木到阵地前沿交给我们侦察大队,但是条件是我军要交还被我军俘虏的某个越南特工队特工同时他自己也要留下烈士那顶被炸烂的钢盔作为纪念。

    我军前线指挥部答应了。于是在一个夜晚,双方接壤的某个阵地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在这之前,双方的炮兵部队对这一接壤地带都进行了密集的炮火覆盖式射击。猛烈的炮火响了整整有一个白天,当然不是为了攻击对方,就是为了引爆布置在阵地接壤地带密密麻麻的地雷。

    夜色深沉,双方战士们都是子弹上膛炮弹上拴。钢盔下和盔式帽下年轻战士们的脸上都是警惕性十足,然后就是敌我双方的军官各自步入阵地。然后就是电台互相联络。虽然说有语言上的差异,但是仗打了这么多年,敌我双方都有说各自语言倍儿溜的翻译。又是长达半个多小时的反复沟通,双方就交接事宜达成共识。

    然后就看见一队光着头的没有带盔式帽也没有携带武器的穿着土黄色军装的越南特工队队员抬着棺木步入阵地接壤地带,接着我方也是一队光着头没有戴头盔也没有携带武器的穿着大五叶带兜帽迷彩的我方侦察兵押着一个俘虏步入阵地接壤地带。

    步入阵地接壤地带中央的时候,双方士兵同时停了下来。你就能听见敌我阵地上都是一阵拉枪栓子弹上膛的声音,两个国家两个民族最彪悍最勇猛的战士们就这样见面了。阵地接壤地带外围的战士们绝对都是虎视眈眈,只要对方敢有一点小动作绝对就是炮火轰鸣子弹齐飞。

    两名军官各自从各自的队伍中走了出来,都没有带翻译因为打了这么多年的特种作战,都知道对方是自己平生最大的敌人,都对对方的语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我方带队的是我们何大队,那时候的何中队,陆军少校。敌方带队的特工队大队长,阮黄xx。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在阵地接壤地带的中央。彼此都愣了一下,然后互相敬礼。有没有握手我不知道,因为我问王支队的时候,他那时候只是一个兵蛋子连个班长都

    不是就是窝在战壕里。他说那晚上夜色很浓肉眼只能看见人影子,他又没有现在特种部队夜间行动必备的夜视仪怎么可能能看见。说完他就让我赶紧滚蛋还说让我去问问别人。我敢去问谁?我知道薛大队那个时候就在前沿指挥部一手拿话筒一手拿望远镜他肯定看见了,但是我去哪问他?上北京去他们响箭特种大队找他,我敢吗?我们的那个狙击手教官当时也在现场,并且他还是整个中队里面唯一的一个狙击手。对越自卫反击站开始之前,我军侦察部队里还没有狙击意识不太注重狙击手的培养。实际上,我军狙击手真的是在自卫反击战结束以后才开始大规模培养的。作为整个中队的唯一的一个狙击手,我们狙击手教官肯定是握着狙击步枪瞄准那个越军特工队大队长,所以他肯定也是看见了。但是每次我在大队里遇见他,他都是盯着我的脑门看心里肯定寻思着怎么把我的脑袋一枪打烂,你觉得我敢去问他吗?

    于是就真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握手。我只知道他们彼此一句话都没说,就是互相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敬礼。然后开始交接,我军交出俘虏从越军手中抬过棺木。然后就又是互相敬礼,转身各自离开。只是在何大队离开的时候,越南特工队大队长叫住了他递给他一张条幅。就是那张写着“中国第一侦察兵”七个大字的条幅。其实这七个字不仅仅是写给我们侦察参谋的,同时也是写给我们侦察大队的。何大队打开看了一眼,又冲他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阵地,默默的走到剑拔弩张的阵地前沿后面。

    实际上,这件事情在当时并没有被大肆报导过,只是后来在简报上提过几句。战后就更不会被大肆报导了,至于是什么原因你们大家比我还清楚。这张中国第一侦察兵的条幅就一直挂在我们大队的荣誉室,这件事情也被当成了传说在我们一代又一代黑色贝雷帽当中流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这些?首先是为了我们那个侦察参谋,我觉得他应该被人们所知道。无论任务的成功与否,但是他的功勋他的英勇事迹都不应该就这样被遗忘。其次呢?我就是想告诉你们,虽然说战争是战争,但是军人是军人。

    我们都知道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我们都知道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但是军人也是人,军人也有自己的情感也有属于自己的感动。就像那个越南特工队大队长,就像我们何大队,就像响箭特种大队的薛大队。只要国家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互相杀戮绝不手软,就算是再好的兄弟也会痛下杀手,就算是再彼此互相佩服对方也会痛下杀手。因为他们是军人,无论他们属于哪一个国家,属于哪一个民族,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军人!

    我不

    知道有多少人真正想要了解军人的内心世界,我也不知道愿意去了解军人的内心世界。但是我知道,最了解你的最佩服你的把你牢牢记在心坎里到死都不会忘记的,往往不是那些仰慕着你的英雄事迹渴望有机会能成为你的那些不经人事的懵懂少年。因为伴随着他们的成长,伴随着他们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不断变更,他们很快就会把你遗忘把你当成是自己成长过程的一种经历不再被提起。真的,我三十岁,陆军少校。在我没有离开部队之前,在我的家乡在我的母校,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有多少学弟听着我的故事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投身部队献身国防报效国家。我不敢说在这之前我就是他们的榜样,但是我知道每次我探亲回家,我的班主任现在的教导主任都会拉着我去他们的办公室坐坐甚至会邀请我去给我的学弟们讲几句。我家里的那些孩子们也会围着我叔叔叔叔的叫个不停,让我给他们讲我们部队的故事。但是现在呢?我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我不知道有多少学弟他们心里还会有这个梦?真的,能记住你的往往都是你的敌人你的对手。这实在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

    甚至我现在坐在电脑前,此时此刻给你们讲起这段我们侦察兵前辈的故事,给你们讲起中国第一侦察兵的故事。我都能够想象出来他当时写这七个字时候的心情,甚至我还能够想象出来在战争过去几十年的今天,也许在不远处的地方,在那个越南特工队指挥官的办公桌上或者是家里依旧摆着那顶被炸烂的钢盔。钢盔的上面甚至可能还残存着迷彩布,迷彩布上布满黑色的土和烈士的血。我甚至能够想象出来无数个寂静的夜晚,那个越南特工队指挥官是怎么样面对着这顶钢盔回首往事感慨时光飞逝。也许他还会默默的抽烟,也许他还会默默的流泪,也许他还会冲着当年烈士牺牲的地方默默的举起自己的右手郑重的敬礼久久不愿放下。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个特工队队长之所以会提出交还战士遗体,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换回他自己手下的兄弟。不然他也不会送给我们一副中国第一侦察兵的条幅。当然换回自己兄弟这个原因很重要,但是我还是觉得真的是还有另外一种军人的情感在里面。这种情感很难说清楚也很难用文字形容,但是却是不容我们忽视的存在。我们对军人的认知,不单单应该局限在军人的国籍上,不单单应该局限在军人的军装上,那些都是表面上的东西我们更应该多放在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上。连这种彼此处于敌对位置的军人之间都能互相惺惺相惜,更何况是我们何大队和薛大队这种多年来的老战友老兄弟老搭档呢?他们是生死兄弟啊!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们能理

    解吗?

    演习结束以后,薛大队真的就是跑步到我们何大队的面前,唰的就是立正敬了一个军礼热泪盈眶。我们何大队也是看着自己多年的老兄弟点点头,然后就是一拳头打了过去:“妈拉巴子的你小子怎么又瘦了?赶紧跟我回去让你嫂子给你烧个肘子补补。”说真的,我们嫂子做的红烧猪肘真的是特别好吃,我就曾经有幸吃过一次。虽然只是一次但是那种味道,绝对足够我记着一辈子。薛大队就说:“早就惦记着这一口了。”然后,两个特种大队的大队长就当着我们面哈哈大笑,谁也没有再提演习。后来我遇见了当时响箭特种大队的一个哥们儿,我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大队长那样大笑过。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在这场演习之中,他们是敌人,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敌人,也必须置对方于死地的敌人。

    (本章完)